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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二:蕉鹿之夢

  大雪紛飛。


  許沐走在積雪沒膝的山路上, 每移動一步都要費上很大力氣。


  凜冽的北風颳得人睜不開眼。


  他在空無一人的山林里走了大約兩三個時辰,才終於遠遠在霧氣之中看到了一戶人家。


  他向著那家人的大門處走了幾步, 忽然發現,在一側的柵欄下,蹲著一個小小的人。


  那個人很小、很單薄,把自己的臉埋在了膝彎里,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後腦。


  許沐轉了個彎, 沒再向著大門, 而是向著那個孩子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許沐彎下腰問道,順手摸了摸他軟軟的頭髮。


  小男孩抬起頭,看著他, 一雙眼睛很大很漂亮, 但卻紅腫著,像是狠狠哭過似的。


  「你哭了?」許沐問他。


  小男孩搖了搖頭, 眼睛在陽光下又滲出了一點濕意。


  許沐還想再說些什麼,這時突然從門內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渾身上下粗布衣跑, 腮下一團亂糟糟的鬍鬚。


  「你在這裡躲著就以為沒事了?給我起來!」男子揪著小男孩的衣領,一把將他提離了地面。


  許沐這才看清楚小男孩的衣著,磨破了的褲子上縫著花花綠綠的補丁,一雙草鞋露著兩排凍青了的腳趾。


  許沐下意識地想去握住他露在外面的冰冷的膝蓋,但男子卻沒給他機會,將手中的小男孩拖在地上,拉進了院子。


  許沐鬼使神差地跟著走了進去。


  只見男子十分熟練地從草垛上拿起了一根細竹棍, 毫不手軟地揚手,三兩下便將小男孩本就襤褸的衣衫抽得支離破碎。


  「還敢不敢不聽我的話?」男子的聲音在凌厲的鞭聲中夾雜著響起。


  「不敢了。」小男孩囁喏道,雙手撐在身後向後挪了些,想向後躲,可是隨即便被男子狠狠踩住了右手。


  那隻腳在那隻髒兮兮的小手上用力地擰了起來,將小小的人死死釘在了地上。


  「還敢不敢躲?」男子將竹竿抽在了小男孩的脖子上,瞬間劃出了一道鮮血。


  「不敢了。」小男孩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知道是為了躲那根竹竿,還是避開略有灼熱的日光。


  中年男子抬起了腳,放過了那隻飽受摧殘的手,轉而對準了小男孩捂起來的臉,狠狠將他踢離了自己身前。


  小男孩在地上滾了幾下,也不去抹臉上的血,又默默爬了起來。


  「你去哪裡?」男子在他身後喝道。


  小男孩低著頭,沒有答話,依舊向院子裡面走。


  中年男子丟下竹竿,上前將他揪回了自己手邊,問道:「你的眼睛還疼嗎?」


  小男孩一愣,似乎有些驚訝,怔了一瞬,又趕忙搖了搖頭,沙啞答道:「不了.……」


  「不了就別給我裝病!」男子雙手一上一下,左手托住了男孩的下巴,右手拽住了男孩額前的頭髮,強迫他把臉抬得很高,眼睛正對著陽光射來的方向,「我看看,看你眼睛還會不會哭出水來。」


  小男孩的雙眼瞬間便湧出了兩行淚水,卻依舊沒說話。


  男子逼他看了會兒太陽,突然拿膝蓋猛地頂了一下他腰間,小男孩猛地向前一栽,跪了下去。


  男子口中道:「既然屁事沒有,就繼續幹活。」


  小男孩拿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水漬,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男子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衣服,從大門走了出去,又回身將門鎖好。路過門口時,還上下打量了番站在門口的許沐,這才離開。


  許沐看著男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山林中,走上前用劍斬斷了鎖,推開了門,走進了院子。


  院中已是空無一人。


  許沐順著院中積雪上雜亂的腳印,走上了台階,走進了前廳。


  還是空無一人。


  許沐退了出去,這次出來,他見到剛才空空如也的院中,此時有了人。


  那個小男孩手中正拿著一根小木棍,在一個小屋前的門前搗鼓了片刻,打開了門上的鎖。


  許沐看著他進了屋子,自己也輕步跟了進去。


  只見小男孩沉默著一言不發,向屋內走去,接著撩開了一道油漬斑斑的布簾,露出了一張破敗的床鋪。


  「啊——」床上的人發出了一聲細小的驚呼,躲向了更深處。


  許沐借著並不強烈的陽光,看清了那個人影——那是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雙頰凍得紅撲撲的,身上倒是穿了很多層布料,卻彷彿不怎麼禦寒,像個小圓球躲在床上發抖。


  小女孩見了來人,似乎很害怕,兩隻眼睛略顯驚恐地盯著男孩。


  小男孩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上前,想去把她拉出來。


  小女孩又叫了一聲,從床上蹦起來躲開了他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喃喃道:「我沒打你.……」


  小男孩見她越躲越遠,只得收回了雙手,轉而向床後走去,在一處房梁下站住了,望著高高懸在房頂上的一隻籃子。


  這一望就是半刻鐘之久。


  小男孩的目光自始至終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隻籃子,一邊望一邊抿了抿乾裂蒼白的嘴唇。


  站了一會兒,小男孩收回了視線,從一旁搬過來一張破椅子,踩了上去,將胳膊伸得很高,勉強碰到了那隻籃子的底,誰知忽然腳下卻一偏,摔了下來。


  許沐連忙走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問道:「你想要那隻籃子?」


  小男孩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眼睛里隱約有些懼怕,目光的終點正落在許沐腰間的那把劍上。


  許沐低頭將劍取了下來,遠遠扔在一邊,向他攤了攤手,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男孩聽完,又舔了一下乾裂的下唇,準備再次爬上那把椅子。


  許沐伸手將那隻籃子取了下來,遞到了他的面前:「諾,給你,不用爬了。」


  小男孩看了看他,慢慢伸出了手,掀開籃子上的布,將手伸進了籃子里,摸了摸,拿出了半個饅頭,想了一會兒,又用兩手想將饅頭掰開。可是饅頭似乎凍硬了,掰了幾下依舊紋絲不動。


  許沐害怕他的的手被划傷,可是又不想去他手裡搶過來那個饅頭,只好彎腰對他道:「別掰了……」


  男孩搖了搖頭終於開口說了話,聲音很輕,還很沙啞:「不行的,如果偷一整個,會被打得更狠……」


  許沐把籃子丟在一旁,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摟在懷裡:「不會被打的,沒有人敢打你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往屋外走,手臂里緊緊抱著那個小男孩,在大雪中深一腳淺一腳頂風而行。


  只是沒走一會兒,便聽到周圍有聲響。


  許沐抬起頭,在刺骨冷風中勉強轉身望了一眼,便見到從四下冒出了許多人影,安靜的山林在一瞬間嘈雜了起來,人們紛紛拿著鐮刀斧頭,高喊叫囂著。


  一名男子喊道:「不準走!偷孩子的賊!」


  許沐依然邁步向前走,將懷裡的小男孩裹得更近了些,輕聲在他耳邊道:「不用怕,沒人再能傷害你了。」


  身後的腳步聲越追越近,幾十人很快便跟到了近前,叫喊的聲音也隨之越來越大:「別跑了!你帶不走他的!」


  許沐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答道:「我一定要帶他走。」


  一名男子道:「你帶他走有什麼用?他的命就是這樣!到哪都是受氣受苦!」


  許沐的手輕輕將小男孩的頭壓在自己溫熱的胸口,回答道:「從此以後,都不再會了。我會照顧他一輩子。」


  身後的人不再聽他的話,一擁而上,將他包圍了起來。


  許沐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邁向了前方密密實實的濃霧之中。


  可是沒由他跑上幾步,變忽然覺得腳下一空,踩上了一片虛空,直直往濃濃白霧中的山崖下墜去。


  許沐心中一顫,什麼都來不及想,雙手將身前的小孩子抱得不能再緊,恨不得抱進自己的身體里。


  小男孩似乎感覺出了危險和他的緊張,在他懷裡伸出一隻手,讓他抓在了手裡。


  *

  許沐死死抓著那隻手,手心裡全是冷汗。


  房間里瞬間明亮了起來,是有人點起了燈。


  許沐睜開眼,緩了口氣,慢慢轉了頭,看見自己正緊緊抓著身邊人的手。


  「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有人在他頭頂輕輕問道。


  緊接著一杯熱茶抵到了唇邊,清香的熱氣飄繞在眼前。


  許沐坐了起來,手卻不願動,低頭就著那人的手喝了一口。


  略顯昏黃的燭火映得室內微暖,顧景吟正坐在床邊,一隻手在他手心裡被他緊緊握著,另一隻拿杯子的手還兼顧著摟他在懷裡的動作。


  許沐覺得自己額角皆是冷汗,靠在他身前深呼吸了幾口,才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醒著?」


  顧景吟微微笑了一下,用摟著他的手繞過他的身子,撫了撫他耳邊的長發,聲音有些啞:「你晚上一直睡得很不好,這幾夜看你身上都是汗,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才睡不好覺。」


  許沐這才記起了剛剛在夢中的情景,這一年裡,他已經不止多少次夢見過映寒描述過的那段過往。


  許沐在他懷裡轉了個身,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眼角——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眸和自己夢裡許多年前的那個小男孩一模一樣,只是沒了紅腫的淚痕。


  顧景吟將他的手拿下來,用指頭輕輕撫摸著,溫和問道:「怎麼了?」


  許沐看著他,心裡在想:在從前的那麼多年裡,他一定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了一條信念——這世上沒人會對他好。


  讓他願意相信一個人會真心待自己好本就不易,那他又是如何接受了那個人最後又出爾反爾拋棄了諾言。


  許沐覺得心口像被一隻手狠狠擰了一把。


  他許沐抬起了頭想說點什麼,可是又什麼都沒說出口。只覺得眼前發黑,呼吸不大順暢,頭重腳輕,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兩個人都怔住了。


  許沐看著自己白衫上觸目的血色,心裡一緊,覺得自己可能要守不住這個秘密了。


  顧景吟攬著他的手臂猛然一抖,聲音也顫了起來:「.……怎麼回事?」


  許沐自然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替他引了毒的事情,只好喘了口氣,擦了擦嘴角,又轉回到上一個話題:「做噩夢嚇得了.……」


  顧景吟眉頭皺的更緊,似乎覺得這個借口有些不著邊際。可還沒等到他開口質問,許沐便搶在他前面說了話:「你知道我剛剛夢到什麼了嗎,我夢到了我跑到小時候的你家,把你搶了出來。」


  顧景吟聽完,眉眼一怔,方才的緊張全成了愕然。


  許沐看著他的眼睛,笑嘻嘻地坐直了一些,左手不忘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旁邊拿起一件衣服搭在自己身上,無比自然地遮住了那片血跡:「夢見你那個時候餓的吃不飽飯,我就把你抱走了,誰知道你父親竟然帶了全村上下來追我,不僅追、還拿著鐮刀斧頭追.……」


  顧景吟聽完笑了:「你要是真在那時候把我抱走,他老人家不僅不會追你,還會對你感恩戴德,說不定還會涕泗橫流地謝你.……」


  許沐看著他笑,心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謝我?」


  「但是謝過你之後,還是要問你要些錢的。」顧景吟用了個微微調侃的口吻,彷彿陳年舊事已經在心裡長好了傷結好了痂,不再那麼疼了,「畢竟你拿走了他們家的主要勞動力,沒個好價錢他怎麼捨得賣給你?」


  許沐這次心裡不僅不想笑,還扎著痛,但還是雲淡風輕地換了話題:「好了,你也不用坐著了,我沒什麼事,你熄了燈睡吧。對了,明天要不送映寒回去吧,她都在這裡呆了大半年了……」


  顧景吟道:「可我見她似乎不是很想離開,今日她還和我說,明日要與一個玩伴出去游湖。」


  許沐道:「玩伴?她在這裡除了你我竟有了玩伴?」隨即嘲笑道,「哎你啊,你這個哥哥當的,居然讓自己妹妹在你的地盤有了其他玩伴,不覺得很失敗嗎。」


  顧景吟笑了笑答道:「由著她吧,我也不好干涉別人。」


  許沐聽完用手心蹭了蹭他的臉,笑著問道:「我怎麼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不是最喜歡干涉別人了?」


  顧景吟順勢拉過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你不是別人。」


  許沐手臂一顫,覺得自己心裡好似住了一把琴,被人輕輕撥動了一下。


  「對了,她那個玩伴是誰?」許沐忽然想起了什麼,「是不是個男的?」


  顧景吟被他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解釋道:「無事的,那人你見過的,就是整日跟在我身邊的溫子然,雖然喜歡鬧騰,但為人還算可靠……」


  許沐聽了他的回答,笑出了聲:「我不是叫你防著他,我是讓你多留意他。」


  顧景吟道:「為何?」


  許沐卻長嘆了口氣,故作高深道:「這就不能說了。」


  顧景吟便真的也不再追問,只是默默替他理好了衣角。


  「說不定哪天,他就成了你的妹夫呢?」許沐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說完還衝他眨了眨眼睛。


  顧景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睡吧。」


  許沐動了動身子,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浮在水上,軟綿綿使不上力氣。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身側的橘色燈火成了朦朧的一團,連抬起手的力氣也沒有了,身體和意識好像變成了一片雲,輕飄飄的。


  很快便睡了過去。


  顧景吟靜靜地看著懷裡人的睡顏,半晌沒換姿勢,等到那人呼吸平穩了下來,才小心翼翼將他放回床上,將那件衣服從他身上拿開,望著那片淡淡的血跡,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將那杯有安神功效的茶倒乾淨了,披好衣服,推門走進了夜色之中。


  *

  尚在凌晨的蒼雪山,寒意陣陣,萬物都在蒼茫夜色下寂靜著。


  唯獨流雲殿的一點燈火,明亮,耀眼,像黑夜中的星光,在山巔巍峨的屋宇宮闕間閃爍。


  顧景吟道:「這麼早就來打擾,失禮了。」


  蘇漆月迎進周身帶來一陣寒意的男子,請他落座,溫和有禮應道:「我一向起的很早,這個時辰對我來說並不算稀奇。」


  顧景吟雖有歉意,但還是開門見山:「他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蘇漆月倒茶的手很穩,只是面色有一瞬的凝固,輕聲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顧景吟答道:「我總覺得他身體……有些問題……」


  蘇漆月坐了下來:「顧掌門覺得是什麼問題。」


  顧景吟沉默了片刻,問道:「他是不是中了什麼毒……」


  蘇漆月道:「沒錯,和你從前中的妖毒一樣。」


  顧景吟眼神顫抖了一下:「那他.……」


  蘇漆月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放下茶杯緩緩說道:「你猜的沒錯,他是幫你解了毒,而且解毒的方式很自找苦吃。沐辰雖然沒讓我告訴你,但是我不覺得這件事應該瞞著你。」


  蘇漆月本想說是個完全不必要的方式,因為在她看來,解毒的方法應該是清除,而不是將毒引到自己體內。可是她沒有那樣說,因為在潛意識中,她好像又有那麼一點理解這種不太能被理解的方式。


  ——受他曾經受過的苦。


  顧景吟的臉色很白,嘴唇也沒有血色。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如飲甘露似的抿了幾口,又費力地咽下肚中,靜靜坐了一會兒,才接著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蘇漆月:「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我聽他說起過,用來給你解毒用的霓裳草,是他在空簾洞里找到的……」


  顧景吟聽這個地名,有些驚訝:「不可能……」


  蘇漆月將杯中的茶續滿,看了看他道:「你不相信什麼。不信他在那麼早的時候就能為你賭上性命?」


  顧景吟連忙拿起手邊的茶潤了口有些沙啞的嗓子,低聲道:「我只是……師兄他.……和我說過……他從未對我動過那種心思。在那個時候。」


  蘇漆月笑著搖了搖頭。


  顧景吟接著道:「他從前真的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只是最近幾年才好了一些,也許是被我纏得不耐煩了。」


  蘇漆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可我聽說,他從你小的時候就對你掏心掏肺的好。」


  顧景吟靜靜聽著,沒接話。


  蘇漆月停頓了一下,繼續講道:「他願意對一個人好,不在意這個人之前有沒有傷害過他,也不在意這個人將來會不會再次傷害他,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這說明他在乎、喜歡、放不下。」


  顧景吟放在膝上的手縮進了袖中,蜷緊了,問道:「解毒的方法只有那一種么。」


  蘇漆月問道:「你要做什麼?」


  顧景吟道:「替他解毒。我不能看他這個樣子,我受不了。」


  蘇漆月道:「他當年將一棵霓裳草從南疆帶到你身邊,用了四年之久。你又打算用多久,去尋得另一棵霓裳草?」


  顧景吟道:「多久都無所謂。」


  蘇漆月道:「你若不想看他受苦,可以用些其他溫和的療法,這世上能緩解妖毒的草藥多得是。」


  顧景吟道:「不是緩解,我要讓他徹底好起來。」


  蘇漆月聽完閉口不言,半晌,才道:「霓裳草的確是根治的唯一辦法,但我想說的是,它的功效是:可引妖毒,將毒從一人體內渡出,引入另一**內。」


  「所以你懂我的話了嗎,任何一個活物都可以做這個渡出妖毒的容器,他完全沒有必要將毒引到自己體內,可他還是這麼做了。」蘇漆月低著頭,微微攪動著杯中的茶葉,兀自向下說,「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這麼久了他都沒說為自己找個解毒的方子,可見他並不想解這毒。」


  蘇漆月抬起頭來:「這份苦他甘之如飴。他覺得自己來承受是正確的、甚至是享受的。顧掌門,我問你,你當年中了這毒,是不是和他有關?」


  顧景吟心口一緊,腦中猛然一片空白。


  當年?


  顧景吟努力在腦海中搜索關於那件事的始末,可那個當年,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不堪。


  自己中了妖毒,好像的確是因為受了瘴氣的干擾,心中太過小心他的安危,才會失了神。


  但是這個罪過,無論如何來算,都不能算在他的頭上。


  「我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中的毒,但卻真的和他無關,是我自己一時疏忽.……」顧景吟道。


  「你覺得和他無關,可他卻不一定這樣認為。他認為護你平安是他的責任,可事實是他不僅沒能讓你安然無恙,還讓你分神分心,乃至被傷。他會如何想?」蘇漆月問道。


  顧景吟覺得胸口悶悶的,說不出話。


  蘇漆月也不再喋喋不休,跟著他一起安靜了半晌。


  門外淺淺的日光一寸寸向屋內移動,天邊已然泛起了溫暖的顏色,幾聲鳥鳴婉轉。


  「天要亮了。」蘇漆月對他說。


  顧景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可是他還是沒有起身。


  蘇漆月站了起來:「我告訴你如何解毒。」


  「盡你所能,好好待他。」


  「顧掌門應該深有體會,那毒只有心神不安之時才會發作,相安和睦便無事。我想,這毒該是你們之間最好的檢驗。」蘇漆月走到門口,替他開了門,「我不知道顧掌門用了什麼法子離開了,但我想遇到事情的時候,你應該在他身邊,而不是在我這裡。他睜開眼想看見的也一定是你,而不是空空蕩蕩的房間。」


  顧景吟起身:「多謝。謹記在心。」


  *

  許沐醒的時候,房間漆黑一片。他下意識地向身側一摸,空無一人。


  許沐從床上爬了起來,點了燈。房間里只有自己一人。


  許沐穿好衣服,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輕輕一聞,笑了笑,小聲嘀咕道:「這小子又搞什麼鬼。」


  他將茶杯放回原處,打算出門看看,只是剛走了一步,便聽見門外似乎有人的腳步聲。


  許沐連忙轉身吹滅了燈,迅速鑽進被子里裝死。


  來人緩緩推開門進了屋子,腳步比在門外更輕了些,幾乎判斷不出來他到底走到了哪裡。


  許沐屏住了呼吸,才隱約感覺到來人正在走向床邊。


  屋內暗得沒有光亮,熹微的晨光盡數被關在了門外。許沐顫抖著眼睫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在見到那道人影坐在床邊的一瞬間,突然坐了起來,拿枕頭從身後將那人的臉捂了起來,又向後將他拖進了自己懷裡。


  「別動。」許沐將手中的枕頭成功地用成了兇器,將懷裡的人口鼻都堵得嚴實,這才滿意伏在他耳邊道,「你跟我說說,你這一晚上,都去哪裡了啊,小心肝?」


  當然得不到回答。


  許沐探身到他耳側去看他的表情——看到的只有從枕頭上方露出來的一雙眼睛。看了一會兒,許沐鬆開了勒著他的枕頭,將他按在了床上,俯身看著他:「問你話呢。」


  顧景吟被他用枕頭捂得頭眼昏花,又被這一番拖得呼吸有些急促。


  許沐摸了摸他的臉:「這麼燙。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顧景吟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覺得有一隻手摸進了自己衣服里。


  「老實點別動哈,」許沐拿兩根手指撥弄了一下他的頭髮,笑著說,「讓我檢查檢查。」


  然而許沐的手只肆無忌憚了一會兒,便被另一隻手牢牢捉住了。


  他剛想掙脫,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兩人已經上下交換了位置。


  許沐目光毫無遮攔地盯著身上的人,笑嘻嘻道:「你挺有本事的嘛。」


  顧景吟卻再無動作,只是靜默著垂下眼睛,仔細看著他的面容,良久未說話。


  許沐問道:「你怎麼了?怎麼不來了?」


  顧景吟用一隻手輕輕順著他的臉頰撫下來,眼神儘是捨不得碰的憐惜,緩緩道:「你不會覺得勉強吧。」


  許沐道:「你這是什麼問題?你都做了這麼多次了,現在才問我這個,不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嗎?」


  顧景吟道:「我怕師兄只是禁不住我的糾纏才.……」


  許沐將手指放在了他的唇邊,止住了他要說下去的話:「打住打住,你的糾纏?你居然覺得你是在糾纏?你能不能對自己有點自信啊顧掌門,你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啊。」


  顧景吟將他的手握在自己胸前:「我怕又不小心做了勉強你的事……」


  許沐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得了,你今天犯了什麼病?你沒勉強我,是我主動的,行了吧,沒有負擔了吧。快別浪費時間了。」


  可是許沐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中浮現起了隱隱的愧疚。——他最見不得的愧疚。


  「都這麼久了,你還不相信我的話嗎?」許沐嘆了口氣,放慢了口吻,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不是因為被纏得厭煩了,也不是因為不忍心拒絕你,我是真的喜歡你啊。從很早就喜歡了。」


  「我知道、我知道……」顧景吟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裡,小聲道,「我一定會好好照看你、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一點點傷.……」


  許沐以為他又是在擔心自己態度轉變的原因,卻沒想到他在擔心的卻是自己會不會受到傷痛,一時有些莫名其妙。


  他心想:這小子一晚上不知跑去哪裡了,回來之後竟然瘋瘋癲癲不知所云。


  可是隨即,他便沒了半點心思再去想這番話,只感到細碎的吻落在自己的頸間,惹得自己心神蕩漾。


  管他犯了什麼魔怔呢。**一刻值千金,還是**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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