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沉 第6章(2)
小院里幾隻流螢撲在樹枝上的電燈上,電壓吡啵的聲音,柳原道:「你的副官稱你為司令。」
薛番卻疑惑道:「季陽,從廣州來的,是劉正灃大總司令。」
「是,近日裡誰還不知道,廣州的劉總司令因公務來了梧州,正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他抬起手,掃了掃肩膀上落的幾隻小蟲,「可是劉司令已經四十六歲人近中年了,除非是有神仙相助,不然,怎麼會是眼前這位。」
薛番笑了笑,任允愷則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柳原接下來又道:「倒也不完全是這些原因,其實前些天我父親在家裡做東,請了次客,我雖沒回去,但也聽說了,他請的是手握清遠、肇慶、雲浮三市財政大權的任副司令,任允愷。」
任允愷聽了這話微微眯了眼,嘴角上揚,「人生何處不相逢,幸會了,柳四公子。」
月如姑娘則是有些訝異的,李媽說客人一定要她唱歌,她便來了,看穿著打扮知道對方定然有權有勢,是個人物,只是規矩在那兒,不容她多問。這一聽來,沒想到竟然是廣東的任副司令,她從前,是在清遠的,因此對這些事情也有所耳聞。清遠,清遠,是不能再提的地方。
這中途打斷插進一腳的年輕少爺,又居然是梧州城裡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柳四公子。任司令那句話正是恰如其分,人生何處不相逢。
她這一重心裡的活動,自然是沒有人發覺的,她只低了頭,乖巧的站在任允愷的身後。
微涼風起,樹葉沙沙,掛著的電燈晃了晃,燈光有些搖曳,映著院子里地面上的幾重影子,虛實交合。
沉香白里,沈楚坐在桌邊,望著出了神的白木,又道:「其實,也不是一眼看上的,兩年前,在清遠,他是見過她的。」
「這麼說,是久別重逢?那麼,他們倆之間是有過一段情緣的?」
沈楚笑道:「情緣倒是說不上,是季陽自己看上了別人,那姑娘並不認識他。」
「單相思?怪不得柳原從來不和你們去亂來。」白木心想,有緣分的,自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再相逢,卻又相見不相識,徒增煩憂罷了。更何況是柳原這樣一個情況,再遇見時,喜歡的人不僅不認識自己,反倒在給旁的人唱著小曲,也難怪他執意要將那姑娘藏起來了。
她想到這裡,於是又問道:「那姑娘現在在哪兒呢?」
沈楚眼皮微抬,揚了揚頭,看向後院小門。
白木略顯驚詫,睜大了眼:「她不會,真的在店裡吧?」
沈楚站起身,執了她的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兩個月沒有回來了,後院里卻半分未見雜亂,只是灌木夏季里生的快了些,枝葉有些繁密,擋住了院中石桌旁的幾方小凳。
她踩過花徑,踏在層層碎花碎葉上,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的屋前,從懷裡拿出一把老舊的鑰匙,「咔噠」開了門鎖。
卻是沈楚站在她身後,將她圈在自己的兩臂間,微微用力,推開了門。
一室輕塵,薄薄一層,落在小几上,幸虧離開的時間不是太久,尚可示人。
白木回過身,疑惑的望著沈楚。
沈楚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咱們看看總是好的。」
她的目光於是越過他,直直的盯著十米遠外的,舒伯周的房間,那間屋子的木門上也是落了鎖的,她遠遠望去,定然也和她這間一樣,無人問津。
目光收回的時候,恰巧望見了花壇里陷下去的一叢碧草。
她有些好奇,繞過沈楚,往那處去了。
花壇是沿著牆壁修的,兩米高的青石磚壁上攀了她種的一些花,遙遙望去,已完全是花牆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所以她從來也不曾想起過,牆壁後面,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踩在花壇的邊緣,蹲下身,從凹陷的草叢裡撿起一方青磚瓦,很普通的瓦,她這房頂上,牆後面那家的房頂上,都用的是這種。
可是離得近了,看見的也就不止這一處的凹陷,那塊磚往裡,直至牆壁,還零星散落著幾塊不同大小的痕迹,是踩過的印記。
白木站起身,欲要往裡探去,卻被沈楚拉住了手,他將食指豎起放在嘴唇前,微微搖了搖頭,將她拖至身後,輕手輕腳的踩在草叢上,幾步路而已,他伸出手去,朝那遮了牆壁的花藤摸去。
竟然,是空的!
有人打通了這堵牆。
白木從前每天早起都會整理花草的,澆水之時也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這就說明,這門洞,是趁他們離開后砸的。而且砸牆的人很粗心,或者說,一點也不謹慎,不僅弄掉了磚瓦,還踩壞了草叢。
她立刻合掌捏訣,將那叢叢花藤除去,赫然是一個未成形的門洞,邊緣粗糙,青磚也散落在地,凌亂無章。
花藤鬆動,帶落了邊緣的一塊磚,落地,「啪」的一聲,碎成兩半。
門洞那邊卻突然出現一張清秀的人臉,那姑娘杏目圓瞪,剛張了口,白木便幻影閃身到她背後,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低聲道:「你別叫,我不是壞人。」
那姑娘眼睛里滿是惶恐,睫毛顫抖個不停,只得緩緩點了頭。
白木向四面環視了一圈,又問道:「這院子里只有你一個人嗎?」
那姑娘怔愣了片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白木蹙了眉,這時沈楚越過門洞走了過來,他笑的很是溫暖,人畜無害的樣子,又是聞言細語的:「姑娘別怕,我們是這隔壁的住戶。」他又對白木道,「你嚇著她了。」
白木好沒氣的鬆了手,淡淡道:「你倒是會裝好人。」
沈楚道:「這院子里,只住了你一個人嗎?」
那姑娘垂了眼睫,聲音仍然抖顫不停,她偷偷向屋裡望了望,小聲道:「是我住,不過還有一位嬸嬸住這裡照顧我,她此時就在屋裡。」
白木心裡笑道,她這樣說,是怕他二人有惡意,屋裡有人也好忌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