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今年b市的夏天來得特別早,不過才六月半,便烈日高照,灼燒著大地。


  身為容家的管家,天剛蒙蒙亮,段管家便起了床,先是吩咐了王嬸做好早餐,接著自己去照看花圃,與花匠講一講最近要翻新土壤的事情。


  剛走出廚房,段管家就停了下來,想了想,又折回去,對王嬸說道:「多準備一份吧,今天小少爺要回來。」


  王嬸聞言一愣,趕緊點頭應下。


  早晨八點多,容家二老爺容恆先下了樓,不過多時,容家二太太也走下樓。王嬸今早做的是南瓜小米粥、銀耳拌黃瓜、橄欖菜豌豆和糖蒜,再加了一點自製的腌菜,還特意蒸了一籠包子。


  容恆坐在餐桌旁看報紙,容二太太直接一屁股坐上了椅子。她左右看了看,讓王嬸給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勺子就要吃,卻聽段管家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二太太,小少爺還沒回來。」


  舀粥的動作突然頓住,容嬸嬸略顯富態的臉上露出一抹譏諷,她忽然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砸,粥汁四濺,都濺在了桌子上。


  「那個小畜生回不回來,關我什麼事?」中年婦女尖酸刻薄的聲音在容家寬敞的客廳里回蕩,「他回來就簽個字,然後滾,怎麼著,還不能讓我吃飯了?容恆,你們老容家就這麼個規矩,吃個飯都不行?」


  容恆放下報紙,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夫人。容嬸嬸瞪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大有一種「你不說話,老娘和你沒完」的架勢。


  於是容恆轉首看向段管家,說道:「沒什麼,吃個飯而已。」說著,他再轉首看向自己的夫人,冷了臉色:「你吃你的飯,大清早的又要幹什麼?吃!」


  容嬸嬸轉頭看了段管家一眼,後者垂頭看地,一副低眉順眼的恭敬樣子。


  輕輕地哼了一聲后,容嬸嬸拿著包子就開始吃,嘴裡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就是個傭人,有什麼好囂張的。」


  容恆立刻瞪了她一眼,再去看段管家,發現這位容家的老人好像並沒有聽見剛才的話。


  吃完飯後,容栩還是沒有回來,段管家讓王嬸給容栩留了飯,又去打電話。


  坐在客廳沙發上,容嬸嬸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沒好氣地說道:「那小畜生還遲到,容恆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居然讓長輩等,他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有娘生,沒娘教,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你沒教好。也不知道那個小畜生怎麼搞的,去拍什麼戲,前幾天劉夫人還和我說什麼,她家女兒特別喜歡那個小畜生……」


  「你別老是一口一個小畜生,他是小畜生,那我是什麼?!」


  容嬸嬸立刻坐直了身體,怒道:「幹什麼幹什麼,你不去教訓那個小畜生,你和我凶?容恆你要造反啊!」


  「你……」


  「就等十分鐘,我約好了朋友去美容,那小畜生要是再不來,我……」


  「小少爺。」


  清脆的開門聲響起,段管家出聲打斷了容嬸嬸的話。


  因為突然被人打斷,容嬸嬸的臉上露出一個很搞笑的表情。她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抬步就往玄關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故意大聲說道:「喲,我們的大明星回來了。容恆,你快過來看看,你們容家出了一個戲子……哦不,一個大明星啊,快過來看……」


  聲音戛然而止,容嬸嬸僵硬地站在客廳與玄關中間的走廊上,雙眼睜大,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門的方向。


  容恆疑惑地看著她,見容二夫人干站著不說話,他奇怪地起了身,往走廊走去,一邊在說:「又怎麼了,你整天一驚一乍的幹什麼……」


  剛走到走廊,突然看見出現在玄關的兩個人,容恆張大嘴巴,啞口無言地看著。


  大門在兩人的身後關上,發出「咔嗒」一身脆響。


  容栩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因為炎熱的天氣,淺藍色的外套隨意地扎在腰間。細碎的短髮染成淺淺的亞麻色,一副寬大的黑色墨鏡遮擋了大半臉龐,只能看見一個白皙精緻的下巴。


  到了室內,他也沒有摘墨鏡,而是隔著深色的鏡片,平平靜靜地看著容家叔嬸。


  容嬸嬸嗓門很大,那一句又一句的「小畜生」,站在門外都能聽見。


  和容栩不同的是,秦呈的墨鏡早已夾在了領口,於是此刻他正垂著眸子,遠遠看著那一臉驚怔的肥胖女人。他的目光冰冷淡漠,眼神中不帶一絲感情,彷彿在看待一個死物。


  容家嬸嬸每次想要開口,可是看著對方,只能嘴唇不停地抖動,硬生生地沒說出一個字。


  雙方就這樣對視著,過了片刻,卻聽容栩低低一笑。他抬起漂亮的手指稍稍拉了拉墨鏡,轉首看先一旁神色淡漠的男人,問道:「秦呈,你剛才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叫嗎?」


  聞言,秦呈倏地一愣,他轉首看去,只見少年笑彎了眸子,拉下墨鏡看著自己。


  心中微微一動,秦呈順勢問道:「什麼東西?」


  容栩直接將墨鏡拿了下來,他十分隨意地走進屋內,一邊走,一邊淡淡說道:「一條狗。」


  容嬸嬸立即瞪大了眼睛,氣得罵道:「你這個小……」


  「砰!」


  容栩正好走到容嬸嬸面前,忽然一掌按在了她的身側,狠狠地拍在了牆壁上。凌厲的掌風讓走廊的牆壁都震了震,也讓容嬸嬸張大眼睛,想說的話都咽在了喉嚨里。


  少年輕飄飄地收了手,垂眸看著那個又矮又胖的女人,微微勾唇,聲音冰冷地說道:「二嬸,我有娘生沒娘教,一不小心打了人,外頭人只會以為你老公教得不好。要是一不小心打得重了,打傷了,打殘了,打死了……也不知道你老公會怎麼解決?」


  看著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容嬸嬸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容栩已經走到沙發上坐下。


  秦呈邁步也向客廳走去,走到容二嬸和容恆身邊時,他停住腳步,看著這兩個人,微眯了眸子。先是看著容恆,看了一會兒,他再低頭看向那個醜陋的女人,語氣低沉:「當著我的面欺負他……真當秦家是死的嗎?」


  說到最後,秦呈抬眸掃了容恆一眼,只見後者臉色發白,一聲不吭。


  一切好像全都變了。


  容栩和秦呈坐在容家大宅的客廳里,而容家叔嬸卻站在走廊上,像兩具殭屍,身體僵硬。


  段管家抬頭看了這對叔嬸一眼,默默地轉身進了廚房,給容栩、秦呈端上了茶水。他輕聲問道:「小少爺,廚房留了早餐,需要端上來嗎?」


  容栩笑著搖首,笑容燦爛,青春洋溢:「不用了,段叔,謝謝。」


  段管家點點頭,直接走開。


  有點像是鳩佔鵲巢、反客為主,但又有點不像。


  容栩本來就是容家的人,此刻他大大方方地進了容家大宅,很隨意地坐下,絕對是理所當然的。至於容家叔嬸,那是他們自己站在那。


  但是無論如何,今天要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秦呈讓容栩抬起手給他看看,容栩掙扎了一會兒后,還是無奈地抬起手。只見那手掌果然有點泛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撞狠了。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隨口道:「旁邊不是放了個花瓶么,為什麼要自己動手。直接把花瓶砸她身上,不就可以了?」


  這時容嬸嬸剛好走到客廳,一聽這話,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秦呈。


  容栩哭笑不得地說道:「那是明代的花瓶,爺爺的遺囑上,是屬於我的。」


  言下之意是:那是我的財產,你要我砸了它?


  兩人根本沒理會容嬸嬸,秦呈伸手拉住了少年那隻泛紅的手,輕輕揉著,一邊淡然道:「那就拿旁邊的椅子好了。雖然你已經成年了,但是有些事情做了,還是沒太大關係的。」


  容嬸嬸氣得瞪圓了眼睛,剛想上前理論,容恆就一把拉住了她。


  容嬸嬸怒視過去,但是容恆這次卻強硬起來,拉著容嬸嬸就不讓她走。


  於是場面又演變成兩個「外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兩個「主人」卻站在旁邊,一臉尷尬。


  不過這一次,容栩並沒有一直晾著容家叔嬸。他抬起眸子,掃了容嬸嬸一眼,嗤笑了一聲后,道:「這次讓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如果沒事的話,我中午還有事,先走了。」


  容恆立即上前一步:「有事!你也成年了,那個……小栩,二叔該把一些東西還給你了。」


  十分鐘后,段管家關了書房的門,畢恭畢敬地走到一旁站著。容栩、秦呈、容恆、容家二嬸和律師,五個人則站在書桌旁邊。


  容恆從老爺子的保險箱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合約,給律師使了個眼色。


  律師上前一步,拿出遺囑,開始念了起來。


  從老爺子名下的各種不動產,到目前容氏的情況。律師念完以後,將遺囑的副本一式兩份,交到了容栩和容恆的眼前,讓他們檢查一下。


  容恆擺擺手:「不用檢查了,幾年前老爺子走的時候就念過一遍。小栩,你應該還記得吧?」


  容栩彷彿沒有聽到,低首去翻遺囑。


  看了五分鐘后,容栩放下那厚厚的遺囑,抬首看向容恆,淡笑道:「所以二叔今天是要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提前還給我了?」


  幾年前,老爺子因病去世,走得不算匆忙,身後事也準備得很妥當。


  遺囑早在容栩的父母去世那年,就重新立好了。原本屬於容栩父親的那部分財產全部轉移到了容栩身上,大概是憐惜這個孩子從小沒了父母,孤苦可憐,容老爺子還特意又劃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給容栩。


  當時立遺囑的時候,容家叔嬸可沒少哭鬧撒潑,但老爺子鐵腕手段,說給容栩就給容栩,容家嬸嬸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都沒轍。


  因此在這遺囑上,容家這棟宅子是給容栩的,容老爺子的一部分收藏品也是給容栩的。還有容氏的股份,容栩佔有百分之三十,容恆佔有百分之二十一,在容栩二十五歲前,這些東西全由容恆保管,等容栩二十五歲后,要全部交給容栩。


  可如今容栩才十八周歲,還沒滿十九歲,容恆就開始請律師動遺囑了……


  容栩微笑著眯了眸子,冷靜地打量著眼前這對夫妻。


  只見容恆點點頭,感慨道:「二叔也是看著你長大的,雖然你之前有犯渾過,做過錯事,但現在你已經改邪歸正了,是我們容家的好孩子。之前是二叔不對,二叔給你道歉,你就當過去了吧。小栩,咱們都是親戚,二叔是你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你就原諒二叔這一回,好不好?」


  容恆這話說得誠懇真摯,臉上也一副真情流露的樣子。


  但看著對方虛假的笑容,容栩卻淡笑不語,懶得去拆穿對方糟糕的演技。


  容恆見容栩沒回答,也不氣餒,反而讓容二嬸給容栩道歉。


  容嬸嬸本來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但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后,她小聲地嘀咕起來:「小……小栩,小時候二嬸對你好不好?你記不記得,你七歲時候的那輛遙控賽車,進口的那台,就是二嬸送給你的,你可喜歡了。」


  容栩若有所思地點頭:「記得,那是二嬸送給我的,唯一一個超過五位數的生日禮物。」


  容嬸嬸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眼見這氣氛越來越僵硬,容恆直截了當地說道:「其實吧小栩,這次除了給你看遺囑外,二叔還給你準備了一張卡。」說著,容恆就將一張黑色銀|行卡遞到了容栩面前,道:「老爺子走了以後,你的那部分分紅,二叔一直沒給你。以前就算了,這一年你不在家裡,也不好再不給你了。你拿著,這是這一年裡,容氏的股份分紅。」


  容恆給得乾脆爽快,毫不吝嗇,但容栩唇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


  他的股份是百分之三十,容氏一年的分紅……這麼多錢,容恆能這麼大方地給他?

  容栩轉眸看向秦呈,後者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目光平靜。


  容栩:有問題。


  秦呈:你繼續,不用擔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恆將這張銀|行卡硬生生地塞進了容栩的手裡,拉著容栩在那裡嘮家常,套近乎。嘴上說得是天花亂墜,好像真的幡然醒悟,悔恨自己當初沒對這個侄子好。


  容嬸嬸則在一旁冷嘲熱諷,容恆就一直在罵她,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搭配得天衣無縫,連那位律師都好像信了。


  唯有容栩和秦呈,目光淡定地看著這兩人演戲。


  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恐怕兩位影帝還很想私底下交流一下,這兩人的演技是有多拙劣。


  說了半個多小時,氣氛也渲染得差不多了,容恆抬頭去看容栩,只見少年仍舊淡笑著看他,唇邊的笑意根本就沒變過。心中突然一緊,容恆想了想,還是站起身,道:「小栩,你現在才十八周歲,距離二十五歲……還要七年。二叔可以每年都給你分紅,你放心,二叔絕對不要你的錢。」


  容栩感動地看向容恆:「二叔……」


  容恆心裡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他笑道:「最近你的事業怎麼樣?在拍什麼戲?」


  接著又是嘮家常,容恆關心地詢問容栩最近的情況,還說自己特意看了容栩的電影,拍得特別好。想必大哥大嫂在天有靈,看到容栩這麼出息,他們肯定會感到欣慰。


  但容栩卻輕輕一笑:「二叔,我就是個戲子而已。」


  容恆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媳婦:「你胡說什麼!快給小栩道歉!」


  容嬸嬸又不情不願地道歉。


  中午時候,容恆盛情邀請,容栩和秦呈留在容家吃了一頓飯。


  飯桌上,容恆時不時地給容栩夾菜,還不停地說:「過去這些年,是二叔對不起你。」


  容栩微笑以對,拒不回答。


  飯後,幾個人又回到了書房,終於進入正題。


  容恆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呈一眼,見到男人坐在書房的沙發椅上淡定地翻著書,似乎沒有注意這裡的情況,他稍稍鬆了口氣。再看容栩這一臉單純天真的模樣,他忍不住地笑了一聲,說道:「小栩,你看你現在也有了自己的事業,以後……你打算回公司幫二叔嗎?」


  容栩理所當然地搖首。


  容恆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他趕緊掩住神色,嘆氣道:「唉,我就知道!其實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是好事,二叔也不是那種頑固守舊的人。但是你這當演員的,實在太不方便了,有時候公司要開會,你要是在拍戲,怎麼到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就像以前一樣,你的股份由二叔來幫著管?」


  清挺的眉頭微微一挑,容栩勾起唇角,道:「怎麼管?」


  容恆立刻轉頭看向律師,律師也從文件夾里取出一份文件。


  「以前是因為你沒成年,二叔是你的監護人,所以管理起來比較方便。現在的話,真是太不方便了,你給二叔簽一份協議,讓二叔幫你管理容氏,以後每年二叔都給你分紅你看怎麼樣?」頓了頓,容恆趕緊補充道,「你放心,小栩,這是因為你不來公司,你要是來公司,二叔可以讓你當董事長。」


  容栩打開這份協議,仔細地看了起來。


  律師也在一旁解釋,表明這份協議對容栩的股份沒有任何侵佔,只是授權給容恆,讓容恆幫忙管理。容栩如果決定到容氏任職,他仍舊是容氏最大的股東,甚至等容恆百年之後,不光是容栩的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還有容恆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全是容栩的。


  聽到這,秦呈翻書的動作慢慢頓住,容栩也笑得更燦爛了幾分。他輕聲問道:「二叔的股份……也是我的?」


  律師道:「對。這份協議是將兩部分的股份都集中在一起,捆綁合約。容先生沒有子嗣,所以法律上,這份財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容小先生。容老爺子當年也曾經為容氏立下過一個遺囑額外說明,如果容小先生不是在容氏任職,那這部分股份本來就是暫由容先生掌管的,現在這份合約只是把兩部分股份捆綁在一起而已。」


  容老爺子當然擔心自己的子孫會不會把容氏的股份隨便賣了,特別是容栩,他佔有大頭,要是他賣了股份,容氏就不再是容氏,老爺子一輩子的心血也付諸東流。


  容栩自小就不太聰明,父母去世后又性格孤僻,老爺子給了他股份,卻也不放心他。


  容栩笑道:「那既然爺爺早有協約,現在為什麼要簽署這個呢?」


  律師解釋道:「您二十五歲后,就有權收回股份,可也要回容氏。您如果不回容氏,確實,這部分股份還是要交給容先生代管的。」


  容恆也立即應和道:「對,小栩,你不是不想進公司嗎?」


  容栩:「有道理。」


  容恆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喜,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容栩微微一笑:「那就等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再說吧。」


  容恆和容嬸嬸猛地呆住。


  律師也愣了愣,接著頷首:「這……也不是不可以……」


  容恆握緊拳頭,走到容栩面前,和藹地笑道:「小栩啊,今天都已經來了,幹什麼要等七年後再簽約呢?現在你已經成年了,雖說老爺子的股份還沒有給你,可二叔管理起你的股份,底氣也不是很足。不是很方便啊……」


  容栩淡笑道:「二叔,不用擔心,要開會的話你事先通知我一聲,必須要我來的場合,我會到的。」


  容恆:「……」


  過了片刻,容恆又道:「小栩,二叔又不會害你。唉,算了算了,你不肯簽算了。本來二叔沒有孩子,一心把你當兒子看待,既然你不肯要二叔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那就算了吧。」


  看著容恆無奈的模樣,容栩輕輕地笑著,隨口道:「既然沒有事了,那我和秦呈就先走了。」


  話音落下,容栩和秦呈便一起往書房大門走去。容恆在他們背後看傻了眼,兩人走得十分爽快,不帶一絲猶豫,已然走到了門口。


  容恆急得捏緊拳頭,容嬸嬸也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容栩抬起手,輕輕打開了房門,就在他們快要抬步離開時,只聽容嬸嬸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念道:「不知好歹的小東西,沒教養,什麼媽生什麼兒子……啊!!!」


  「砰!」


  一隻青花瓷突然從容嬸嬸的身旁飛過,撞在牆上,摔成了碎片。


  容栩揉了揉手腕,淡笑著說道:「二嬸,剛才又在說什麼呢?你叫的聲音太輕了,我沒聽清,你要不要再叫得響一點?」


  秦呈垂眸,拉過少年的手,幫他揉了起來。


  一旁的段管家看到這幕,雙目微睜,很快又轉開視線。


  容嬸嬸的頭髮被那花瓶砸到,髮夾被砸落,摔在地上,斷成了兩截。她身體顫抖地慢慢抬頭,當看到容栩淺笑鎮定的臉龐時,她氣得雙眼通紅,突然就向容栩衝來,還一邊罵道:「你這個小畜生,敢打我!」


  「啪——」


  容栩剛剛拿起房門旁邊的一個觀音像,還沒有動手,就突然怔住。


  秦呈鎮定地甩甩手,輕聲道:「抱歉,一不小心失手了。」


  容嬸嬸被秦呈一巴掌打得趴在了地上,她捂著紅腫的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秦呈和容栩。然而這兩人里根本沒有誰理她,秦呈認真地替容栩揉著手腕,容栩則看著那滿地的碎片,道:「這隻花瓶應該也是我的財產,我就不賠了。」


  容嬸嬸的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膀上,活像一個雞窩。再搭配上她那肥胖的身材和臉上的紅腫,就好像一個打輸了架的潑婦,一雙眼睛瞪得滾圓,聽了容栩這話后,她直接撲上去要抓容栩的腿,容栩伸手拉門,她便又撞在了門上。


  「夠了!」


  容恆上前扶起自己的媳婦,後者還張牙舞爪地要去和容栩拚命,他自己一巴掌摔在了容嬸嬸的臉上,一下子把容嬸嬸打蒙了。


  律師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場景,段管家則老神在在地低頭,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容恆怒斥:「你安靜點,嘴上罵誰呢?剛剛讓你和小栩道歉,你看看你的樣子,你就這麼道歉的?你不喜歡大嫂就算了,小栩是我們容家的人,你說他不好,那我是什麼?我也姓容!」


  容嬸嬸捂著臉頰,委屈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但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掌聲在這安靜的書房裡響起。眾人立刻向容栩看去,只見少年無奈地皺起眉頭,微微一笑,俊秀漂亮的臉龐上便露出一絲笑意。他一直在鼓掌,容恆和容嬸嬸茫然地看著他。


  終於,容栩停住了鼓掌,嘆氣道:「你們這出苦肉計……不用再演了。」


  容嬸嬸張了嘴巴,容恆也震駭地看著容栩。


  容栩抬步走到容嬸嬸面前,淡笑道:「你配合他,故意讓我打你,接著他再打你幫我出氣。你做了這麼多,不大像你的性格,你應該吃不了這種苦,肯定有什麼好處,讓你願意去做……我猜,是為了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容恆趕緊打斷:「小栩!」


  「他和你說,只要我二十五歲了,我就肯定會去拿回股份。明星算什麼,我肯定會回容氏,到時候你們就要被趕出這棟宅子,他不能再掌握容氏。」


  容嬸嬸的瞳孔不停地顫動,以一種驚恐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少年。


  容栩看著她這副表情,唇角微勾:「就算等你和他死了以後,你們的股份給我也無所謂。比起活著的時候被我壓一頭,不如死之前占我便宜,死了以後隨便怎麼樣?」


  容嬸嬸往後倒跌一步:「你……你……」


  「這是因為你們沒有孩子,無論如何,容氏早晚也會是我的。而你們沒孩子,是因為你生不出來吧。等等,他能忍你這麼多年……他或許,也不大好生?」


  容嬸嬸紅了眼睛:「閉嘴!!!」


  「李春清,你年輕的時候還算可以,現在年紀大了,發福成這樣,又胖又矮,但容恆他正當最成熟的時候……他既然敢用沒有孩子這一點來算計我,打我的股份的主意,你就沒想過,他真的沒有孩子?」容栩的臉上全是純潔無害的笑容。


  容嬸嬸突然轉頭看向容恆。


  容栩嘆息一聲:「要是沒有孩子,也就是生前能佔佔我的便宜,用一個合約來合法使用我的股份。把我的股份和他的股份拉到一起,以後全部都給我?還是說……要給他的兒子?說起來,我上個月好像看到,二叔和一個女人走在一起,那女人長頭髮,嘴巴旁邊有顆痣……」


  「容恆!!!」


  轟隆一聲,容嬸嬸突然撲倒了容恆,騎在他身上,揪著他的頭髮,直接沖著臉打。


  「你和那個狐狸精還有一腿?你們還沒有散?你個王八羔子,你給老娘說清楚!那個臭表子到底現在在哪裡,你和她是不是生了一個兒子!你這次騙老娘,讓老娘挨打,居然是為了那個表子的兒子!!!」


  「你個瘋子,有病啊!」


  「姓劉的那個臭女人!你還在和她來往,你說,你前天晚上沒有回家,到底是去哪兒了!」


  容嬸嬸瘋狂地用指甲在容恆的臉上亂抓,很快就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容恆疼得不斷倒抽氣,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容嬸嬸的頭髮,拉著她就往牆上撞。


  「啊!容恆!你這個……」


  律師趕緊上去拉架,誰知道卻被容嬸嬸的指甲在臉上刮出了兩道血痕。段管家也趕緊上去,但是容嬸嬸卻跟瘋了一樣,嘴上不停地喊著「姓劉的」、「狐狸精」、「那個臭婆娘」,然後整個人都騎在容恆的身上,兩人鬧作一團。


  容恆也不客氣,拳頭一下下地往容嬸嬸的身上砸,就跟兩個市井無賴在打架似的,在書房的地上翻滾。打著打著,就撞到了夾子,嘩啦啦地掉了一地的碎片。


  容嬸嬸拿起一塊瓷片就往容恆的臉上劃去,容恆一嚇,趕緊往旁邊一讓,這碎片就劃到了肩膀上。


  「啊!你這個表子!!!」


  頓時,鮮血橫流,容恆痛得紅了眼睛,突然拿起一大塊碎片,抓著容嬸嬸的頭髮,猛地就把她拉到跟前,從頭皮一直滑到眼睛。


  「啊啊啊啊!」


  鮮血淌了一地,看著這一幕,容栩微微怔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秦呈則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等到那邊律師和段管家冒著「生命危險」將兩人拉開后,容栩輕輕拉開秦呈的手。看了一眼滿臉血污的容嬸嬸,再看看捂著肩膀不停叫痛的容恆,容栩蹙了眉頭,抬首看向段管家。


  段管家點點頭:「我這就去叫林醫生。」


  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當然不能到醫院去解決。


  容栩微訝,笑道:「不是,段叔,剛才碎了的兩個花瓶和三個瓷碗……好像都是我的。你記錄一下,把總金額發到我的手機吧,這些東西,叔叔和嬸嬸得賠給我呢。」


  「容恆!那個臭表子在哪兒!!!」


  「你瘋了!!!」


  段管家一時忘記去拉住容恆。那兩人又開始打了起來。臉上身上都是血,但肥胖的中年婦女卻一口一個「臭表子」「賤男人」,然後瘋狂地去搶地上的碎瓷磚片,割著容恆的手臂,割得他不停喊痛。


  段管家看著笑得一臉溫和的少年,慢慢睜大了眼,良久,才點頭應下。等容恆翻過身,掐著容嬸嬸的脖子就往牆上按后,他才趕緊又去拉人。


  丟下這一地的爛攤子后,容栩上了車,疲憊地靠在了座椅上,伸出手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秦呈探過身子,幫他系好了安全帶,還沒起身,手腕便被少年倏地拉住。


  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龐,另一隻手緊緊拉著這個男人。


  容栩輕輕揚起唇角,露出一抹蒼白無力的笑容,聲音輕得好像在喉嚨里哼,帶著一絲無奈:「讓你看到那些東西了。我也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那樣。」


  秦呈心中微動,他伸出手,溫柔地拉開了容栩的右手。


  燦爛和煦的日光透過車窗玻璃,輕柔地灑在了少年白皙清俊的臉龐上。翩躚的睫羽披了一層金色,在陽光下微微翕動,而那雙澄澈晶亮的眼睛此刻泛了一絲紅,沒有剛才在書房裡的果斷狠絕,卻顯得十分失落和無助,還有一絲難以發現的膽怯。


  上輩子容栩在孤兒院里待了十幾年,他不是沒被領養過,而是領養過一次,最後又被送了回來。當時他被送回來不是因為他不乖,是因為那對夫妻離婚了。


  那對夫妻每天都在吵架,經常大打出手,每當他們打架的時候,年幼的孤兒就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著門外吵鬧轟隆的聲音。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髒話混雜在一起,沒打一下,他的心就抖一下,冰冷的夜裡,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抱住自己。


  容栩垂下眸子,擋住了心裡的情緒,將那份湧上心頭的回憶忘記。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個柔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秦呈捧著少年的臉龐,彷彿在捧著世界上最瑰麗的珍寶,吻著他的左眼,然後吻到了右眼。容栩驚訝地抬眼,秦呈便吻在了他的鼻間,如同蝴蝶一樣輕柔的吻,柔得都快感覺不出力度。


  「以前,他們也經常這樣?」


  容栩的眼中劃過一抹詫異,很快他就明白,秦呈這是誤以為從小自己就在這種暴力環境下長大了。不過這話說得也沒錯,以前容家叔嬸就經常打架,只是在容栩的記憶里,每次只是打得鼻青臉腫而已,從沒像這一次一樣,直接見血。


  想著上輩子那對早已忘記長相的夫妻,容栩輕輕頷首:「……嗯,經常。」


  秦呈在少年柔軟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然後轉身開車,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容二夫人是什麼來歷?」


  容栩回答道:「是爺爺的老朋友的女兒。當年被那位老朋友接濟過,幾乎救了爺爺一命,所以頂了娃娃親。本來是要嫁給我父親的,但是父親長得沒二叔好看,二嬸沒看上,死活要嫁給二叔。然後就這麼定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二叔不能離婚,因為二叔那筆股份,有一半是給二嬸的。」


  「有我在,不用怕。」


  容栩倏地愣住,他轉首看向秦呈。


  男人慢慢伸了手,輕輕地握住了少年柔軟的手,再次重複了一遍:「有我在,不用怕。」


  容栩忍不住地翹起唇角:「好。」


  兩人牽手的時候,車子已經駛出了容家大宅。還沒離開這片富人區,秦呈突然問道:「你怎麼知道容恆出軌,有了一個孩子的?」


  容栩:「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孩子,但是上次掃墓以後,覺得他對二嬸好像不是很傷心,所以我找了一個私家偵探去調查他。容恆很警惕,私家偵探只拍到過一次照片。孩子只是隨口一說,到底有沒有,就讓我那個二嬸自己去查吧。」


  秦呈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回答。


  等到兩人離開了這片別墅區后,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忽然在車廂內響起:「小栩,你想要容恆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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