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去隔壁老陳家打麻將去了。」面對自己孫子的逃避,爺爺也嘆了口氣,「中午沒人做飯吃咯。」
「那您去做飯呀。」林郁藹說。
他算得上是十八般樂器樣樣能行,不過廚藝這個技能么,至今為止就沒點亮過。
「我做的菜自己都吃不下去。」爺爺站起來,搖頭笑道,「今兒既然你來了,咱們爺倆正好去找人蹭頓飯,你五爺爺家的廚子手藝好,有一陣子沒去了,還怪饞得慌。」
林郁藹把懷裡的小尖放在躺椅上,無奈地起身跟上,藍毛鸚鵡站在架子上叫:「慢走!慢走!慢走!」
大毛叼著半根沒啃完的牛肉條追了出來,林郁藹擋著它的頭讓它回去,它就往林郁藹腿縫裡鑽。
「回去,大毛!」爺爺說。
大毛一屁股蹲在門口,尾巴可勁地搖,林郁藹摸摸它的狗頭,把門關上。
爺孫倆上了車,吩咐司機往旁邊山上開去。
這位五爺爺不姓林,是一位很愛玩的老人家,外頭人稱五爺,林郁藹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到了五爺這樣的地位,姓名就很少有人提及了,一方面是因為尊敬,另一方面是不敢。
五爺喜歡那些所謂附庸風雅的玩意兒,還搞了個什麼藝術交流協會,協會的成員都是非富即貴,沒有一定地位的根本就進不了協會,而林郁藹的爺爺是位京劇大師,特聘為藝術協會副主席之一,倆人也就因此結識了。
車子到了山上的大莊園門前,門口安保帶著耳機,跟裡頭宅院里通報幾句,得了命令打開大門放行,車子過了大片草坪停在宅子前,一下車,林郁藹就看見五爺養的一黑一白兩頭巨型藏獒在太陽底撒歡,有幾個不知道是保鏢還是保姆的人遠遠看護著,不敢太靠近那兩頭凶獒。
五爺居然親自迎出來,老人家穿了身寬鬆的麻布衣褲,滿頭銀絲,笑呵呵地說:「郁藹來啦,我老頭子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快來快來,快去給我寫幾個字。」
說著話伸手來拉林郁藹的手腕,那大拇指上戴了帝王綠的裴翠扳指,五爺帶著林郁藹往屋裡頭走,理都沒理林家爺爺。
林爺爺在後面笑罵:「你個老東西,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你沒看到?眼裡就只有郁藹是不是,郁藹可是我孫子。」
「你就住在山下,天天閑得都長毛,哪天想見見不到?」五爺擺手說,「郁藹成天全國到處飛,忙得團團轉,來我這兒當然是貴客。」
要說五爺和林爺爺關係這麼好,這其中至少得有一半原因是因為林郁藹。
「我家那些小輩,要有一個能比得上郁藹一半兒,我也就知足啦,現在的年輕人吶,都浮躁,沉不下心來。」五爺拉著林郁藹往院子里走,說,「我家那些個小的里,只有阿烈還象點樣子,郁藹還沒見過阿烈吧?正好,今兒五爺爺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林郁藹一聽阿烈兩個字,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喲,你們家那位小七爺回國了?」林爺爺在一邊說。
「什麼小七爺,都是外面的人抬舉他,」五爺說,「就是個沒長大的毛孩子。」
說著話,五爺帶著林郁藹和林爺爺倆人進了小花園,湖岸邊有座涼亭,一側的檐下掛著四五隻鳥籠,裡頭養著顏色各異的畫眉,亭子里擺著楠木書案,旁邊是根雕茶桌,桌上放著件茶寵及一套透亮的薄胎茶具。
一個長相英俊,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大刀闊斧地坐在凳子上,左手指間夾著支煙。
可不就正是戚烈。
說起來這是林郁藹第二次看見戚烈,雖然已經初步確定這個戚烈不是他上輩子認識的那個,可那張一模一樣的臉,還是讓林郁藹的目光多停留了幾秒,心跳微微加速。
林郁藹心裡一陣惱火,本來來爺爺家就是為了躲著、拖著,最好是沈皓和許陽羽都約不到戚烈,那他也就不用去見戚烈了。
誰想到這都能遇上。
「阿烈,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介紹,」五爺爺說,「這孩子是老林家的郁藹,不是我誇,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華橫溢。」
又對林郁藹說:「這臭小子是我家阿烈,郁藹比阿烈小,叫他一聲哥就行了,你們都是年輕人,多交流交流,阿烈你要多向郁藹學學,修身養性。」
戚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林郁藹,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見到他,林郁藹在他心裡早就沒什麼形象了,不止是在機場造成交通堵塞,讓司機亂開車導致車禍,那晚在宴會上更是半點兒禮儀都沒有。
這林郁藹,除了歌唱得好,一張臉長得好看以外,其他的沒有半點可取的地方,就算這會兒自家五叔公親口誇獎林郁藹,戚烈心裡的壞印象也早就先入為主,改不過來了。
不過當著兩位長輩的面,對林郁藹的反感自然不好表現出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做的。
戚烈把煙摁滅,站起來伸出右手,「你好。」
林郁藹也收斂了情緒,跟他握手,心裡卻想著,叫戚烈哥?笑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
林郁藹皮膚白,倆人這麼握手,一黑一白形成鮮明對比,戚烈見了,又忍不住想,這人的手怎麼長得跟女人似的。
「郁藹快來,給五爺爺寫幾個字。」五爺招呼林郁藹道。
林郁藹走到書案前,上頭一張空白的宣紙攤開著,他提起筆問:「五爺爺想要什麼字?」
「按你自己心意寫就行。」五爺說。
林郁藹沉默了一會兒,沾墨,落筆,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他寫字時的樣子很認真,手指修長有力,站姿說不出的好看。他的身後就是鬱鬱蔥蔥高低錯落的花草樹木,另一邊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雖然穿著件t恤,渾身的氣質卻與這情景融為一體。
戚烈看得有些入迷,恍惚中有種時光倒流了的錯覺,眼前的人彷彿成了位玉樹臨風的古代貴公子,他盯著林郁藹握筆的手,右手下意識地動了動,剛才和他握手時那種溫潤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手上。
林郁藹停筆。
一個「靜」字落在紙上。
告誡自己別因為那個殼子長得像戚烈的人而影響情緒。
「好,好!郁藹這字是寫得越來越好了,」五爺在一邊讚歎,欣賞了一會兒,又說,「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能不好么,林郁藹這手字,上輩子就開始練,這輩子也是從會拿筆了就開始寫毛筆字,論功底,兩輩子加起來可得有三十年好幾年了,雖然比不上現在那些書法大家,但他的年紀擺在這兒,年輕,這麼一比,也就顯得格外難得了。
五爺欣賞他這個小輩,連帶著也就和林家爺爺特別親近一些。
林郁藹笑了笑:「哪有,前段時間開演唱會太累了,就是想休息休息。」
戚烈回過神來,為自己剛才的沉迷皺了皺眉,心裡升起抵觸的情緒。
他不懂書法,也不知道五叔公是怎麼從一個字里就能看出來林郁藹有煩心事的,這會兒他只覺得看林郁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會寫幾個大字就嘚瑟的不行,裝模作樣的,用句難聽的話形容那就是裝逼。
「你這孩子不誠實。」五爺拍了拍林郁藹的肩膀,笑著說,「是不是覺得跟我們這些老傢伙沒有共同話題,不願意說?阿烈跟你差不多大,一會兒吃完飯啊,你們年輕人就去玩去吧,阿烈,你可得帶著郁藹玩高興了。」
五爺吩咐人來侯著林郁藹寫的那副字,等幹了再收好。
「走走走,去吃飯,我吩咐廚房做了郁藹喜歡吃的菜。」五爺說著,引著一行人朝餐廳走。
「有郁藹的,就沒我的份了嗎?」林爺爺笑著問。
「你空著手來我家,讓你蹭頓飯不錯了,還想提要求?」五爺也笑道。
「我怎麼是空這手了,」林爺爺說,「郁藹那不是給你寫了副字,還不夠飯錢的嗎?」
「那是郁藹寫的,又不是你寫的,有本事你也寫一副出來。」
林郁藹聽著兩位老人像小孩似的吵嘴,跟在後面暗自覺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