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翡翠隕落2
那一天，西奧多和斯諾公爵談了很久，關於奧術，關於神術，關於教廷和聖域，還關於神之遺迹……
斯諾公爵認為聖域內部出現了混亂，這源頭就在於教廷的自立門戶，光明神的信徒從群星聖殿分裂，而聖殿卻無動於衷。這顯然不符合聖殿的避世戒律，那麼原因便只剩下了一個，他們已無力阻止。
「120年前，羅德尼大神術士曾傳訊給我，說他看見了災難的來臨。他是命運之神的追隨者，能從錯綜複雜的星象中捕捉到未來的軌跡。但當時的預言卻模糊不清，他看見的畫面只有滿地的屍體，所謂災難更多源自他內心的預警。」斯諾公爵頓了頓：「知道這個預言的除了我之外還有你的父親和艾倫歌德大神術師，我並未將此太放在心上，畢竟羅德尼也經常做一些毫無準頭的語言，然而他死了。就在做出預言的第二天。」
「他的預示之眼徹底碎裂，雙目流著血淚。直到那時我才重視起來，什麼樣的預知能讓一個大神術師耗盡全部的生命力？這之後沒多久，艾倫歌德就銷聲匿跡，我和你父親嘗試拼湊出災難的影子卻沒有任何成果。後來，教廷出現了，法師內部則開始出現不恰當的研究，我們轉而開始約束法師的行為。現在想想，不只是聖殿的放任，我們的不加干涉也縱容了教廷的成長。」
「我等了一百多年，沒有看見任何可以使一位強大的預言師邁向死亡的災難。但是現在，它要出現了。這災厄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人類的爭端，有關奧術與神術的爭端。西奧多，我已經老了，我不想看到奧術的末途，更不想看到無辜的生命因此而亡。」
「我正是為此而來。」年輕的法聖直視著北方公爵：「傳說，悼亡者豎琴可以奏出亡者的心聲，溝通生者與死者，我想向您借用這把琴，查清翡翠城的始末。我的預感告訴我，這是一個驚天陰謀的開始。」
「父親，請允許我和西奧多閣下一同前往。」露西亞突然出聲道。兩位聖階同時轉向她，紅衣少女眨著眼道：「我會使用悼亡者豎琴，可法聖閣下卻還需要學習。」
西奧多看了一眼斯諾公爵，點頭道：「與北方的月光同行是我的榮幸。」
「那麼，出發吧。」斯諾公爵道：「去尋找真相，去尋找阻止教廷的辦法，伊塔利吉斯可以約束在記錄的所有奧術施法者，而我會以潘多爾為後盾，為你們震懾潛藏在陰影中的鬼祟。」
——
西奧多與露西亞從北方出發，追著亡靈的氣息來到翡翠城外的輕音丘陵，原本點綴滿鬱金香的美麗丘陵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死氣。
露西亞緊緊跟在西奧多背後，他們一路行來並非一帆風順，還未完全掌握力量的龍法師小姐清晰地知道這位法聖的背後是多麼的安全，他願意相信她，將她保護在背後，而她也願意牢牢守住法聖的這份信任。
在輕音丘陵搜索了大半天的兩人並沒有遭到任何攻擊卻也沒有除了死氣外的其他發現，露西亞道：「我們並不確定那位達倫法聖是否還以亡靈的形式存在世間，或許我可以在這裡直接使用悼亡者豎琴，這裡的死氣足夠濃郁，濃郁到可以承載亡靈的執念。」
「請小心，如果有任何不對，馬上停下，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真相可以通過其他渠道尋找，但你卻只有一個。」西奧多看著露西亞，藍色的眼眸中滿是溫柔。
悼亡者豎琴有著金色的琴身和泛著微光的銀色琴弦，露西亞細長的手指波動琴弦，奏出生者無法聽到的琴音。
西奧多感覺到了風和亡靈特有的陰冷感，他不動聲色地用腳尖勾勒出防禦的魔法陣，就在露西亞所在的地方。
風的聲音愈發凄厲，彈奏著悼亡者豎琴的露西亞似乎聽見了屬於死者的低語。
「蘇珊.……蘇珊……」
「我的蘇珊.……」
一陣比寒冰更陰冷的感覺侵襲了露西亞全身，她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拖拽著她的靈魂，像要將她拉進深淵。露西亞大感不好，想要退出悼亡者的琴音領域，卻發現她的後路已經被切斷了。
影影綽綽的白色影子包圍了她的靈魂之火，她被迫栽進了不屬於她的記憶片段。
眼前是一片黑暗，幾點昏黃的燭火在遠處暈出圓圓的光暈，黑色的影子倒影在牆壁上，陰森而可怖。
這像是一個地下牢房，陰暗、潮濕，不見天日。腳下的地上鋪著些乾草卻仍然掩蓋不住泥濘，兩邊是緊閉的牢房，牢里關著不少或是瘋癲，或是了無生氣的人。露西亞內心深處泛起強烈的緊張和憤怒，但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屬於帶她進入這裡的亡靈。
她走過長長的通道，在路的盡頭，她看見了一根浸滿了血跡的木質十字架。一個女人被綁在那裡，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一側，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烙鐵和鞭打的痕迹異常鮮明。她的肚子高高挺起，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即將生產的孕婦。而現在，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再也看不見外面天空的顏色，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她們已然死亡。
露西亞想，她大概知道這是誰了。而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對待一位神術師的組織也只有一個——教廷的異端審判所。
靈魂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痛苦，壓抑的憤怒，深深的愧疚，以及無法言說的悲傷。
她又一次被拖進了徹底的黑暗中。再次見到的光亮是燈台的燭火，這是一個奧術師的研究室，到處散亂著寫的密密麻麻的公式手稿。屋子的一腳擺放著一具嵌著神秘花紋的棺槨，裡面躺著一個神色安詳的女人，女人身邊還有一個臉色略微有些發青的小嬰兒。
「篤篤篤。」門被敲響了，露西亞不受控制地去打開了房門。幾個法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一個中年法師道：「老師您真的覺得要這樣做嗎？」
「你簡直就是瘋了。」另一個老者道：「不過我居然沒有直接拒絕你，看來我是和你一樣瘋了。」
「如果我失敗了，你們控制好翡翠西城的防禦陣，等待法蘭的援助。」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露西亞口中出聲道。達倫法聖，露西亞知道他，但那時候的達倫還擁有著一副足以成為優秀吟遊詩人的好嗓音，低沉而醇厚。
「老師，我們等您帶著師母回來。」說話的女法師眼中含著淚光，她始終無法相信如此殘忍的事情會降臨在她的老師和溫柔的師母身上。
接下來，露西亞看見了一場古老而晦澀的獻祭儀式，不知不覺間變得蒼老的達倫法聖向黑暗之神獻出他的靈魂，以換取他妻兒的亡魂回歸。
異變發生在這時候，徘徊在冥土凶靈侵入了達倫的身體，他的雙眼中泛出血紅的光芒，後來的一切在露西亞眼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白的畫影，整個世界悄然無聲卻扭曲可怖，數不清的亡靈瘋狂的湧出。露西亞感覺到了深刻的恐懼，她不知道亡靈的視角本就如此還是她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終於再次回歸平靜的時候，露西亞深深吐出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她這麼想著。擺在魔法陣中央的棺木依舊完整，裡面的人仍然緊閉著雙眼。
失敗了么？就在露西亞感到可惜的時候，她的眼角忽然瞥見了一道影子——是個女人手裡抱著一個嬰兒的影子。
欣喜，不可置信，還有無邊的思念……
然而帶著神聖力量的攻擊轉瞬而至，露西亞甚至可以想象到達倫嘴角的微笑還未放下，他的妻子和孩子，再一次消失在他的面前。
這一次,連帶著靈魂也一起擊碎。
教廷的人闖了進來，他們向達倫扔出許多的黑水晶，露西亞詫異地發現，那些好不容易消失的扭曲視角又有出現的趨勢。
她聽見了達倫靈魂的悲鳴。
人們的慘叫聲充斥了整個夜晚、血腥的味道濃郁得令人作嘔。沒有實體的亡魂和燃著幽綠魂火的森森白骨踏破了翡翠城，收割走一個接一個的生命。流淌的血液將吉卡河都染成鮮紅的顏色。
一切都宛若地獄。
「不、不……」
露西亞急切地想要衝出這段記憶，再不脫出，她就將徹底沉淪。
「露西亞！」面對著露西亞的異常反應，西奧多並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他第一次後悔沒有對亡靈魔法多有涉及。
西奧多緊抱著露西亞，悼亡者豎琴已不再被露西亞操控，卻仍舊自顧自顫動著琴弦。
就在西奧多想要孤注一擲攻擊悼亡者豎琴的時候，露西亞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西奧多。太可怕了，這一切都太殘忍了。」她伸出手用力地攥著西奧多的法袍，向他說達倫和蘇珊，說達倫的獻祭，說教廷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