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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此時的阿殷與高元驍並不認識,阿殷瞧著年輕的男人,霎時又想他身著重甲的模樣。


  前世被困的記憶無法抹去,阿殷見到高元驍時自然不怎麼愉快。尤其高元驍那目光灼灼,直白的打量著她,叫人渾身難受。


  阿殷皺了皺眉,挪開目光想要越過他前行。


  高元驍卻突然開口了,「姑娘好身手,能與隋將軍爭鋒,著實叫人佩服。」


  這一開口便不能視若無睹,阿殷敬著他身上的右衛軍服侍,屈膝為禮,「將軍過獎。」


  高元驍往前走了兩步,還待再說什麼,阿殷卻記著前世的教訓,不願再招來這般虎狼,忙與他錯身而過,匆匆離去。走得遠了,還是覺得如芒在背,到得拐角往後掃了一眼,就見高元驍還站在原處,負手瞧著她的方向。


  阿殷心裡咯噔一聲——


  原想著在定王跟前露個臉,卻忘了這個高元驍。前世他便是瞧上了她的容貌,幾次三番的找臨陽郡主求娶她,若非陶靖執意不肯,臨陽郡主恐怕早就順水人情把她送過去了。及至後來陶靖戰死,臨陽郡主舉兵謀逆的關頭將她綁起來送進高家,高元驍當即出手相助,可見他的貪婪心思。


  阿殷這輩子可不想再招這個麻煩,也不敢在北苑閑逛,徑直回府去了。


  到得府中換了衣裳,果然身上有了些淤青。


  阿殷自幼習武,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磕磕碰碰,抹了膏藥,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準備迎接晚上的狂風暴雨。


  *

  今兒臨陽郡主回來得很早,太陽還沒落山,便沉著張臉回了明玉堂。上下丫鬟們都看得出郡主心情不好,於是提心弔膽,侍奉得愈發用心。


  然而百密之中總有一疏,奉茶的丫鬟雖細心把握著茶水的熱度,卻忘了郡主滿肚子的火氣,按照往常的習慣將一杯茶端上去,臨陽郡主才抿了半口,便將茶杯摔在地上,怒聲斥責到:「也不知晾一晾,想燙死我嗎!」


  滿杯茶水皆濺在身上,小丫鬟立馬跪在地上,求饒不迭。


  臨陽郡主極力壓制著的火氣終於沒法忍耐,拍著桌案,滿面怒容,「去把陶殷叫來!」


  阿殷到了明玉堂的時候,一干婆子丫鬟都是凝神靜氣,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臨陽郡主就坐在裡頭的短榻上,怒色未解。


  她跟著丫鬟輕手輕腳的走進去,恭敬行禮。


  臨陽郡主瞧著她,那火氣就開始往頭頂上冒,「我平常怎麼教你的?行事克制,要把握好分寸,不可輕易出風頭,你都記到哪兒去了!你想打馬球,我不阻攔,可是陶殷,誰教你去跟隋鐵衣搶風頭的?那是什麼人,是守衛北庭的女將軍,就連皇上都要高看幾分,你算是什麼身份,竟然跟她去搶風頭!你當那是露了臉?班門弄斧,也不怕人笑話!」


  雞蛋里硬要挑骨頭,劈頭蓋臉一頓罵,阿殷到底不能服氣,道:「馬球場上又不比官階大小,各憑本事的遊戲,有什麼可笑話的。」


  「還頂嘴!」臨陽郡主一旦想到白日里所受的言語奚落,便愈發惱怒,「你知道旁人是怎麼說的?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別處也就罷了,今日是什麼場合,皇上皇后,各府王爺公主們都在,偏偏我這臨陽府上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不知天高地厚?」門外響起低沉的男聲,陶靖帶著陶秉蘭走進來,目光落在臨陽郡主身上,道:「整個京城都高高興興的日子,誰又惹郡主生氣了?」


  臨陽郡主即便與他感情不睦,到底是她當年執意求來的郡馬,盛氣凌人是要不得的,於是稍稍壓制怒氣,冷聲道:「你說讓她去馬球賽,我不阻攔。可今日是什麼場合,她當著全京城貴人們的面,去搶隋鐵衣的風頭,叫所有人都笑話,她這難道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有人都笑話?」陶靖不悅的看著臨陽郡主,「怎麼我聽到的卻都是對阿殷的誇讚。」


  臨陽郡主冷笑,目光挪到陶靖身上,被他那神情氣得呼吸不穩,胸膛起伏。


  陶靖亦盯著她,緩緩道:「不知郡主所說的笑話是出自哪位的口中。難道是金城公主?」


  他直言點破,臨陽郡主縱然已是三十歲的年紀,卻還是陡然漲紅了臉。


  除了金城公主,放眼整個京城,還有誰敢在她面前奚落笑話?


  她瞧著陶靖,聲音微微顫抖,「你既然知道金城與我不睦,就該早些告誡她,不該出這個風頭!當時周圍坐著代王和壽安,還有太子他們,金城公然奚落,你可知我當時的感受!這些年我待她也不薄,她為人子女,難道不知道今日出風頭是誠心要叫我丟臉面!」


  為人子女?她鳩佔鵲巢,累得馮卿喪命,居然好意思說阿殷是她的子女?

  她當年做出來的醜惡事情,如今倒怕別人說,覺得丟臉了?


  陶靖冷笑。


  今日阿殷在外頭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為女兒技藝激賞之外,他也將阿殷近來的努力看在眼中,知道她在球場上有多儘力。有認識阿殷的同僚出口誇讚,誠心佩服,陶靖自然也得意自豪,誰知道一回府就聽見臨陽郡主為此指責阿殷,甚至言語中全然輕賤,他哪裡還能耐得住?

  火氣壓抑不住,陶靖的聲音愈發冷淡,「阿殷這般出色,你卻覺得丟臉。這是為何?」


  還能為何,無非是金城公主借著阿殷的由頭,對臨陽郡主當年強行嫁給陶靖,卻多年無所出,不得不將妾生子當做嫡子,容忍庶女在跟前晃的事情明嘲暗諷,戳到痛腳罷了。


  金城公主是當今皇上的愛女,臨陽郡主縱然跋扈,卻無可奈何。


  阿殷身份的背後便是關於馮卿的往事,那是橫在夫妻之間最深的刺。


  心知肚明卻極少直言戳破的事情,今日卻被陶靖提及,臨陽郡主臉上掛不住,冷笑了一聲,也顧不上收拾阿殷了,只是死死盯著陶靖。


  十數年的相敬如冰,他一直視她為外人,從不肯接納,甚至連叫一聲封號都不肯,只是疏離的稱呼「郡主」。他時刻記著彼此的身份,哪怕她費盡了心思,也捂不熱那顆冰冷的心。


  期待與失望全都湧上心頭,臨陽郡主緩緩走近陶靖,伸指戳向陶靖的胸口。


  「陶靖,你這裡,究竟有沒有心?」


  陶靖冷笑,清晰的道:「沒有。」


  ——心早就在馮卿逝世時死了,若非為了一雙兒女,此時的他恨不能立時殺了臨陽郡主。她竟然還在指望他對她有心?

  夫妻倆劍拔弩張,像是要算舊賬的模樣。陶秉蘭最知臨陽郡主的性情,若爭不過陶靖,必然又要把賬記在阿殷頭上,當即轉向阿殷,低聲斥道:「惹得父母親爭吵,很得意嗎?還不回去思過!」


  阿殷這會兒若是張口摻和,必然只會添亂,於是被陶秉蘭冷臉驅趕著出了明玉堂。


  臨陽郡主身邊最受器重的魏姑姑就站在門口,陶秉蘭請她往院里挪了兩步,才道:「今日惹母親生氣是阿殷不懂事,回頭我會自會教訓,叫她思過抄書。還請姑姑留意,勸著母親,別叫她生氣傷了身子。」


  魏姑姑頗煩厭的看了阿殷一眼,卻朝陶秉蘭和顏悅色,「少爺放心,老奴知道分寸。」


  既然是陶秉蘭說了會教訓阿殷,她也不惦記著這礙眼的庶女了,送走了陶秉蘭,便回屋裡盯著些,免得臨陽郡主火氣太盛跟陶靖扭打起來,鬧得更不好看。


  *

  阿殷再一次被陶秉蘭冷著臉罰抄書,她毫無怨言的受了。


  晚間陶靖來看阿殷,瞧見她就著燭火抄書時就有些不悅,皺眉道:「秉蘭又自作主張的罰你?」他今日跟臨陽郡主吵得有點狠,瞧見女兒沒做錯什麼卻要受罰,更是心疼,將那書卷拿開,道:「早點歇息,不用抄了。」


  阿殷卻將書卷奪回,依舊拿鎮紙壓好了,請陶靖到桌邊坐下,「我知道爹爹是抱不平,不過哥哥也是好意。他罰我,也不過抄書而已,若換了郡主,還不知是什麼呢。」


  「這孩子,也是被她教歪了。」陶靖畢竟是個心繫沙場的漢子,猜不透陶秉蘭那九曲迴腸里的隱秘心思,只知道臨陽郡主自幼以「阿殷克母,害死馮卿」的由頭來挑撥兄妹感情,對於陶秉蘭親近臨陽郡主的行為,頗為不滿。


  阿殷也不戳破陶秉蘭的苦心,免得弄巧成拙,便只任他感嘆。


  反正父子親情天生,這麼點小誤會實在無關緊要。


  倒是陶靖提起了舊話,「先前你說要去西洲,我還覺得不妥,如今看來,這京城未必能比西洲好到哪裡去,在這兒縮手縮腳,到那邊反倒能長些見識。」


  「那父親是答應了?」阿殷喜出望外。


  陶靖看她兩眼冒光,心情好了不少,失笑道:「就這麼想去?聽說皇上降旨,讓定王殿下去西洲平息匪患,有意讓我早日返回,也好護送定王。」


  「匪患?」阿殷怔了下,「那邊鬧得厲害么?」


  「連著三年鬧旱災,京城裡歌舞昇平,外頭流民匪類卻不少。所以我才不想叫你去,那邊的世道比不得京城太平。」


  阿殷微微蹙眉,「西洲不是有十個折衝府么,且臨近邊防重地,難道官兵沒能剿匪?」


  「剿過幾次,卻都沒什麼用,貓膩不少。」陶靖似是嘲弄,見女兒有些出神,便拍拍她的肩膀,「定王殿下可能下月就啟程,這一路騎馬過去,你備好騎馬的衣裳。」


  阿殷興沖沖的應了,送走了陶靖,也顧不上抄什麼書,便坐在案邊細細盤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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