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1
高元驍今日喝了不少,銅色的臉上已經現出醉意,目光灼灼。
阿殷與他目光一觸,便忙挪開,心裡竟自突突而跳——高元驍的眼神有點熟悉,那還是前世瓊枝將她捆入高相府的時候,她從昏迷中睜開眼,就見高元驍這般居高臨下的盯著她,薄醉后的眼神里滿是侵佔的意味。若非她當時疾言厲色的喝止,還不知道高元驍會做什麼。
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阿殷別開目光斟茶喝下,吃了塊軟糯的糕點,卻還是覺得如芒在背。
今晚的宴席是定王為了震懾姜玳而設,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阿殷自然不敢與因這點小事鬧出動靜。阿殷儘力忽視那不時瞟來的目光,宴席將盡尾聲時,趁著高元驍被侍衛們圍著灌酒,起身去外頭透氣。
夏夜薄涼,隔水樂曲渾厚深沉,隨風入耳,彷彿將人帶到廣袤的狼煙沙場。
阿殷隨手撕一片芭蕉葉,折而為扇,驅走臉上因酒而生的熱氣。
這座都督府她早已熟悉,沿水走了片刻拐入涼亭,忽覺背後有人,她警覺回首,就見高元驍不知是何時尾隨而來,就在她身後十幾步處。他顯然已經被侍衛們敬了不少酒,雖則身形依舊穩當,眼神卻不像平常靈便。
「陶殷——」見阿殷回首,高元驍開口了。
「高司馬。」阿殷後退半步,恭敬持禮。
「陶殷,我有話同你說。」高元驍打量著她,大步朝她走過來。他的目光黏在阿殷身上,並無收斂,因為個頭比阿殷高,身材也更魁梧,走近時幾乎將阿殷籠罩在影子里。
酒氣撲面而來,他是府中司馬,阿殷不能退縮,只抱拳道:「高司馬有何吩咐?」
「我……」高元驍開口,卻不知道如何表述才更合適。他在右衛軍擔任統領之職,轄制底下的侍衛們,多是靠威壓,言辭上不太擅長。此時對著時刻惦記的美人,前世今生積攢著的言辭紛亂湧入腦海,有愧疚有愛慕,更叫他不知從何說起,心緒翻滾之下,忍不住去抓阿殷的手臂,道出最直接的念頭,「我想娶你!」
脫口而出的話語太過唐突大膽,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阿殷更是駭然。
他的指尖還未沾到,阿殷便靈活的翻腕,自他手下滑出,隨即後退半步——
「高司馬慎言!」
高元驍既已放肆了,索性一鼓作氣,「從第一回看到你,我就記在了心上。陶殷,你跟京城裡所有的姑娘都不同,我不知道你是否記得……」見阿殷逃開,多年習慣使然,下意識的再度伸手去扣。
阿殷卻未留意他說什麼,只不喜他借酒行事,身如游魚,肩膀微縮,再次逃開——
「高司馬若無別的吩咐,卑職告退!」
禮儀已盡,阿殷後退得極快,聲音落下時,人已遠了兩步。
連番被阿殷躲避,高元驍酒後本就莽撞,瞧著美人含怒,登時起了制服的心思,當即疾步趕上,「陶殷你聽我說完。」他身高腿長,騰身而起攔住阿殷退路,繼續去捉她手臂,話也說得顛三倒四,「這回來西洲,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樣,為了追隨定王殿下。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都——」見阿殷險些逃脫,也顧不得說話了,忙又出手攔她。
若論身手,阿殷並不如高元驍。
高元驍既然能在右衛軍擔任統領,功夫自然出類拔萃,加之年輕氣盛,經驗老道,往那兒一站便是堵鐵牆。阿殷是個姑娘,氣力不及男兒,卻勝在靈活輕盈,反應機敏,豈是高元驍輕易能捉住的。
一個要捉,一個要躲,高元驍不肯放她走,緊緊糾纏,阿殷也被惹得惱了。
高元驍是司馬又怎麼了?她恭敬持禮,他卻步步緊逼的糾纏,算是怎麼回事,仗著身份欺壓她一個女侍衛?他如此蠻橫唐突做派,叫阿殷驟然想起前世被困在高府的事,心中愈發惱恨,拳頭緊握,沒忍住飛腿反擊過去。
兩個人便在水邊的樹影下打了起來。
這場架打得悄無聲息,動靜並沒被席上賓客發覺,只是被侍衛瞧見,悄悄報給了定王。
席上已是尾聲,定王巋然不動,只向常荀示意。
常荀今日留了分寸,此時也不過四分醉而已,搖搖晃晃的出了客廳,循著侍衛所指過去,就見水邊樹影深濃,兩人拳來腳往,打得正酣。高元驍的身手疾勁,出招稍微莽撞,不似平常章法井然,阿殷倒是清醒的,只不知為何丟了平常的機靈,反倒跟高元驍爭鋒相對,半步不讓,那身形如脫兔靈動,竟有倒逼之勢。
兩人衣袂翻飛,除了擾動樹枝外,並沒半點聲息。
「有意思。」常荀在假山邊瞧了片刻,聽見廳中已經有了辭行之聲,當即飛步上前,將兩人隔開,低聲斥道:「殿下設宴待客,胡鬧什麼!」
他是定王最倚重的副手,也是沙場上歷練出來的,這一聲低斥當即叫高元驍住手。
遠處同定王含糊辭行的聲音此起彼伏,高元驍和阿殷昏了頭腦打架,此時卻也不敢叫人發覺,丟了定王的臉面,於是各自噤聲。
高元驍若有悔意,阿殷卻偏頭負氣。
常荀也不則聲,只冷然看著高元驍,目光掃過阿殷時,亦含著責備。
樹下一時安靜,等賓客散盡,定王叫陶靖在廳中稍候,便帶人趕過來。
阿殷留意那邊動靜,見父親沒有跟過來時,稍稍鬆了口氣,只看向定王。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走路不像平常那樣無聲無息。顯然已經知道了這邊的事情,他沉著臉走過來,往兩人跟前一站,目光便重重壓向高元驍,「高元驍,怎麼回事!」
「殿下恕罪。」高元驍含醉抱拳,聲音有些含糊,「是末將喝醉昏了頭,看到陶侍衛……」他的聲音未完,便被阿殷打斷。她屈膝半跪在地,仰頭望著定王,聲音清晰,「卑職方才失了分寸,攪擾殿下,請殿下降罪!」
「陶殷。」高元驍詫異,側頭想要解釋,阿殷再次打斷了他——
「卑職向高司馬請教功夫,卻忘了殿下正在設宴待客,是卑職考慮不周,請殿下降罪。」
高元驍解釋的話語被徹底堵住了,旋即便是深深的詫異。
他剛才分明察覺到了阿殷的惱怒,此時她卻將責任一力往身上攬,將兩人的打鬥說成是請教功夫……瞧見阿殷那筆直的腰背時,因定王的到來而稍微清醒的高元驍猛然明白了她的打算——如果任他解釋,說是他對陶侍衛無禮才打起來,那麼即便定王會將罪責全都算在他頭上,旁人又會作何感想?
喝醉酒的男子在僻靜處對妙齡美人無禮,還能是什麼?
嬌養閨中的千金千里迢迢來都督府中做侍衛,她有抱負,有骨氣,默默承受了做侍衛的苦累,卻怎能承受旁人無端的言語議論?
他方才一時衝動,都做了些什麼!
夜風吹過,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高元驍瞬間覺得自己簡直是混賬透頂。衝動盡數化作懊悔,他重重跪在地上,抱拳道:「末將身為都督府司馬,不止未能為殿下分憂,招待賓客,卻在此處比試武功,驚擾宴席,是末將失職,請殿下降罪。」他甚至連阿殷都不敢多看一眼,「陶侍衛是因末將挑釁,才出手反擊,望殿下明察。」
定王瞧著跪在地上的兩人,沒有則聲。
只是比試武功?
方才兩人如何打鬥,他並未瞧見,然而席上稍稍留意,就能發現高元驍黏在阿殷身上的目光。血氣方剛的男子將目光黏在十五歲的妙齡美人身上,高元驍打得還能是什麼心思?乃至於現在,高元驍雖則能沉住氣,阿殷的臉上的不忿卻沒法隱藏——
她自始至終只仰頭或垂目,連眼角餘光都不曾分給高元驍。
這比試功夫的背後藏著什麼,定王幾乎能立時猜出來。
阿殷是他的侍衛,高元驍縱然是長官,又豈能輕易低看?況這都督府中規矩嚴明,高元驍恃寵而驕,目中無人,絕不能縱容!定王的目光如重刀砍在高元驍身上,微微躬身時,威壓迫人,「既然自知失職,當如何處置?」
「末將但憑殿下處置!」
「玩忽職守,攪擾大事,「定王轉身欲走,冷聲吩咐,「二十軍棍,明日領罰。」走了兩步才想起還有個涉事的阿殷,若不懲罰,難免失於偏頗,叫人議論,便道:「陶殷違紀,罰俸半月。」
阿殷沒有異議,等定王離開,便直起身來抬步欲走。
高元驍心中百味陳雜,慚愧的聲音愈發低沉,「陶殷——」
「高司馬!」阿殷轉身,低頭看著他,臉上是少見的冰寒,態度中卻分明藏著傲氣,「既然你慣於用武,就等你清醒時能打過我再說,以身手論高低,公平公正。否則,就請你閉嘴!」
阿殷漸漸遠去了,高元驍卻還直挺挺跪在那裡。
少女的話像是一記巴掌裹在臉上,將藏在心底的幻想擊得粉碎。他並非打不過她,皇宮右衛軍的統領豈是平庸之輩,真箇硬碰硬打起來,目下的阿殷絕非他的敵手。然而——他的苦練武功是為守衛皇宮、報效朝堂,卻不是為強迫一位姑娘。更何況他這次的初衷,只是想跟她剖白深藏於心的事情……
方才他沉醉之下,到底做了什麼!
都督府里漸漸安靜,高元驍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前塵往事飛速掠過心頭,他記得她當時掙脫繩索束縛后對他的嫌惡,亦牢記今夜她話語中的輕慢。他似乎總在選擇她厭惡的方式去接近,魯莽又衝動,連從前的心結都未解開,便又添一層寒冰。
次日清晨,高元驍領了二十軍棍,強忍疼痛回到住處,就見陶靖不知何時進了他屋中。
他似乎已站了一夜,石刻的雕塑般立在那裡,臉色陰沉。三十餘歲的男子身材魁梧,如淵渟岳峙,看到高元驍的那一瞬,眼中便騰起惱怒。
高元驍才闔上屋門,陶靖便踏步上前,二話不說,掄開拳頭便砸向高元驍。
*
都督府中一切如常,定王和常荀更加忙碌,阿殷便盡職盡責的跟隨在後,隨時待命。
定王前次安排侍衛們兵分兩路探查匪窩動靜,顯然成效很好,加上馮遠道和高元驍深入銅瓦山的匪寨之中,更是拿到了許多新的情報。常荀這些天賓士在虎關和鳳翔之間,就連馮遠道都受命奔忙,在府中幾乎不見蹤影。
只有高元驍似乎變了些,閑時總愛獨坐沉思,做事卻又愈發勤懇。
都督府司馬挨了軍棍的事情並沒有瞞過姜玳,這些天高元驍收到了不少請柬,或者邀請他去賞月游山,或是往酒樓品菜敘話,一天都沒消停過——然而除了這些請柬外,姜玳似乎突然安分了,即便被定王處置了兩個副手,也不曾多說半個字。
而高元驍看過之後只隨手丟在一旁,彷彿從未見過。
某日,定王得知此事,便命高元驍應邀赴宴,高元驍欣然前往。
阿殷這頭跟高元驍除了避不開的公事外,不曾多說半個字,高元驍有所收斂,她便樂得清靜。她每日跟著定王辦事,自然能聽到不少消息,從蛛絲馬跡中猜測如今的進展,回家后同陶靖請教,兩下里核對,倒是慢慢練出了揣摩推測的本事。
從前父女倆相處的時間不多,而今正好都在,每日晚飯後父女倆比試身手,偶爾馮遠道過來指點,叫阿殷身手也長進不少。
如此一晃,便到了中秋。
都督府中日益緊張起來,銅瓦山和南籠溝是難啃的骨頭,定王布置安排了兩個月,快到收網的時候,自是更加謹慎,務求周密。
這日阿殷跟隨定王前往虎關,都尉夏青看見,忙殷勤迎了進去。
是夜在虎關歇了一宿,定王同夏青連夜議事,阿殷在外面守著無事,便聽夏錚講關於南郡的故事。次日清晨辭別,夏青卻將一道火漆封住的信遞給她,叫她回去交給陶靖。
阿殷欣然應命,跟隨定王出了軍營,同行的夏柯被派往城中去傳口訊,剩下兩人緩緩前行,等夏柯傳訊后趕來。
中秋之後天氣漸涼,卻比酷熱沉悶的夏日更見爽朗。秋陽已在半空高懸,天地間被秋風掃得明凈開闊,遠處山上已有樹葉漸漸轉黃,層層疊疊的與綠樹交織。偶爾有樹梢鳥雀撲稜稜的飛離,踩下半黃的落葉打著旋懶懶的落下來。
定王走得慢,阿殷便隔了半匹馬跟隨在後,催馬緩行。
郊野里風光疏闊,阿殷偷偷闔眼,任陽光肆意灑在臉上。秋日的侍衛衣衫換成了青金色,阿殷卻罩了件象牙色的披風,迤邐拖在馬背上。深藍的綢帶在胸前系成蝴蝶,她將頭髮全都束在烏帽之中,只留了素凈美麗的一張臉在外面——
沒有釵簪耳環,不飾螺黛朱丹,如畫眉目在青衣烏帽的映襯之下愈見韻致,那雙平常靈動的杏眼微闔,濃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分明。
定王稍稍側目,便見少女在秋景中縱馬怡然緩行,腰背挺直,精神奕奕。修長的腿屈出弧度,柔軟的披風隨風拂動,天然圖畫。
而她的容色,即便毫無妝扮的擱在秋日明艷陽光下,也不見半點瑕疵。
定王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恍然回神時,發現她眼睫微動,像是要睜眼了。
「來到西洲已有半年--」定王當即正了神色,側頭覷著阿殷,「長進如何。」
阿殷從愜意中回過神,聽見他問話,忙在馬上坐得更直,唇角一翹,竟是半點都不謙虛——
「跟在殿下身邊,自然大有長進。卑職的身手自不必說,跟人交手后才懂得應變的重要,也才知學以致用,多練多琢磨,上回常司馬試我的功夫,也贊我進步不少。再則跟著殿下去過狼胥山,也去過銅瓦山,長了許多見識,這兩月謀划布局,更是從前在京城中根本想不到的。」她沖定王抱拳,真心實意,「卑職能得此機會歷練,深感殿下之恩。」
「你能長進,便不算我都督府委屈人才。」定王回首,毫不掩飾的打量她。
阿殷不知他這打量的意圖,又不能躲避,跟定王對視了兩息,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他的風采一向令人折服,頎長高健的身材和俊朗英挺的容貌襯以皇家養出的貴氣,沉著臉時威儀迫人,叫人心生敬畏,像如今稍有溫和之色,便覺如春陽朗照,萬物生輝。這般風采,莫說限於京城,就是翻遍了整個大魏,也找不出第二個。
阿殷也是個俗人,這般容貌風姿擺在跟前,兩相對視間,心裡竟自砰砰跳了起來。
定王收回目光,徐徐道:「還在跟高元驍置氣?」
阿殷一怔,不知他為何忽然說起這個,旋即回答,「卑職不敢。」
片刻后沒見定王出聲,阿殷怕他誤會,便解釋道:「卑職當初仰慕殿下威名,請求馮典軍代為引薦,入都督府中做侍衛時,便暗下決心,定要做出些名堂,方不墜我父親名聲。上回的事情固然不愉快,卑職卻也不會因此影響了正事。卑職承蒙殿下栽培,又怎會意氣用事。」
定王頷首。
如此甚好,否則銅瓦山之戰在即,若將舊日小怨凌駕在公務之上,難免耽誤正事。她根底子好,又有志氣,這回著實是鍛煉的良機,不容出差池。他原本以為——
「我原本擔心你會因私誤公,」定王回首,看向阿殷,「畢竟此次會由高元驍帶人攻上後山。」而阿殷當日曾在銅瓦山下豪氣的說,會帶頭衝上後山懸崖,攻入匪寨,取下周綱的人頭。
時隔兩月,他竟然還記得她當時揮鞭豪言,笑容明朗的模樣。
阿殷聞言而笑,「殿下多慮了。那晚的事只是意外,卑職早已拋在腦後,只想做個出色的侍衛。」
「只想做侍衛?」
「嗯!」
「好——」遠處蹄聲得得,夏柯的身影漸漸趨近,定王夾動馬腹,道:「就先做好侍衛!」
回到鳳翔時在城門口碰見常荀,定王與他並肩入城。因天色已晚,定王便叫阿殷直接回家去,不必再去都督府中。阿殷拱手告辭,扯著韁繩擇了進了旁邊巷子,常荀打量定王神色,低聲打趣,「怎麼,殿下捨不得了?」
定王橫他一眼,並未答話。
常荀卻是跟他慣熟的,將隨行的侍衛甩開些距離,對定王緊追不捨,「我跟殿下相識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見殿下對哪個姑娘如此上心。陶侍衛是個美人,殿下要是連她都看不上,那就別想找王妃了。」
定王不欲理會他,「你最近很閑?」
常荀不吃威脅,依舊窮追,「難道是我猜錯了?若真如此,殿下才是真正太閑。」
「她想做好侍衛。」定王緩了速度,看向常荀,「而她如今,還差不少。」
——至少比她期待的,還差很多。
常荀聽了卻是嘖嘖稱嘆。
陶殷還不算出色的侍衛?政知堂前筆直的小松樹,都督府上下哪個沒聽過?姑娘家嬌貴的身子給他值夜跟班,吃苦受累從不吭一聲,受了委屈也忍著,連銅瓦山那等地方都去過了,還不算好侍衛?
瞧著定王那副冷肅的神情,常荀暗暗撇嘴。
是誰不時走神看向窗外,是誰有意無意的表露出對這個女侍衛的欣賞,是誰身為事務繁忙的王爺,卻要分出時間去敲打高元驍,說阿殷是他的侍衛,不許旁人欺負的?
都對人家姑娘上心成這樣了,卻還在口中嫌棄。
活該至今娶不到心儀的王妃。
*
阿殷回到家中,正巧陶靖也剛從府衙回來。
他被定王特地調來協助剿匪,這段時間除了去金匱做些安排外,其餘時間便在都督府中,同常荀一處籌劃剿匪的事。
阿殷同他進了院子,如意自去安排人備水呈飯,阿殷卻將夏青的書信掏出來遞過去,「今日跟定王去虎關,夏都尉叫我將這封信給你。」她坐在桌邊斟了茶喝,眼中藏有笑意,「夏錚講了許多關於南郡的事情,真想去看看。」
「若有時機便帶你去。」陶靖隨口回答,利落的剝掉火漆,將那信看了片刻,卻抬頭瞧向阿殷。
阿殷手臂擱在桌上,瞧見陶靖奇怪的眼神,有些莫名所以。
陶靖又垂頭看信,最後折起來原樣放回信封里,卻朝阿殷道:「夏錚跟你講南郡的事?」
「風土人情,無所不包。」
「你喜歡聽?」
「當然,我從沒去過南郡!」阿殷小心試探,「父親閑的時候,能跟我講講娘親的故事嗎?」那些陳年舊事像是那半枚梳篦般被陶靖深藏,阿殷連影子都窺不到,只能憑藉前世奶娘說過的隻言片語來揣測。聽夏錚說得越多,她便愈是神往,愈想勾出娘親馮卿的過往。
陶靖卻未置可否,手中尚且握著那封信沉吟,又不像是為什麼事情煩惱。
片刻后,陶靖站起身來,自顧自的在桌邊走了兩步,低頭問道:「你覺得夏錚此人如何?」
「夏校尉……」阿殷猛然頓住,詫異的看著父親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他見過,在前世陶靖跟她提起和夏家的婚事的時候。
回想今日夏青將信交給她時那滿面笑意,阿殷猛然明白過來——她今日帶回來的這封信里,夏青不會是提起了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