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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29

  北庭大都護隋彥是定王的舅舅,兩個兒子隋謀、隋誠及長女隋鐵衣也都隨父戍邊。


  這都護府建成百餘年,幾經戰火,每回被毀重建時都會留些痕迹,連帶著隔壁安排貴客居住的府邸都帶了滄桑意味。


  阿殷跟著管事往裡走,牆角道旁,偶爾會有燒得漆黑、血漬滲透的巨石橫樑、殘垣斷壁,拿低矮的木柵欄圍起來。


  秦姝走在前面,昏暗的天光里大抵覺得害怕,問那管事,「這些是做什麼的?瞧著有些瘮人。」


  管事肅容道:「邊疆一旦起戰火,敵軍破關而入時,最先遭殃的就是這鞏昌城。都護府和這府邸里都有這些遺物,為的是時刻警醒。不過夫人放心,女眷都住在後院,不會有這些遺物。」


  阿殷聞言肅然,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繞過游廊甬道,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經一處海棠洞門進了后宅。


  如今冬日萬物蕭條,高高低低的花樹松柏都失了顏色,被深雪掩蓋。


  阿殷被安排跟秦姝住在琪芳院,秦姝帶著丫鬟進了正屋,她在東廂房暫歇。


  這院子佔地不小,雖是正屋和東西廂房的格局,中間卻堆了個假山,借著花樹掩映,倒也互不相擾。


  廂房裡有兩位十六七歲的大丫鬟伺候,因慣常接待貴客,行事十分利索。瞧著阿殷面色泛白,問過緣由后,便去備薑湯熱水,又請了常駐府邸的女郎中來把脈,將一粒寶香丸給阿殷服下,再將皮囊里裝了熱水給阿殷抱著,折騰了半天,總算讓阿殷面色恢復如常。


  是夜阿殷安睡一宿,次日問過管事,先去尋馮遠道,再到定王住處去上值。


  因兩天前大雪封路,鞏昌城外的積雪雖已融化,前往墨城的路卻尚未完全清盡。若是騎馬過去自是無礙,可若要馬車通行無阻,恐怕還得等上兩日。隋彥常年戍邊極少回京,定王與他久未相見,這兩日便先留在鞏昌城裡。


  此時已是十月下旬,天氣格外嚴寒,阿殷跟在定王身邊候命,身上總得披著貂裘方可禦寒。


  不過這北地冰雪世界也是她在京城從未見過的,跟著定王四處走走,也開了些眼界。


  那一日天氣甚好,城外校場上的冰雪已全部消融,隋鐵衣便將軍士帶出來操練,隋彥和定王在一旁指點。


  待得操練完畢,隋鐵衣身上鎧甲未換,卻是驅馬上前,「這校場被大雪封了許多天,難得今日乾淨,來一場馬球如何?」她的目光掃向阿殷,藏著灼目的風采,「春日北苑馬球場一會,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跟陶姑娘相遇,也算是天賜良機。」


  阿殷亦蠢蠢欲動,笑道:「那日隋小將軍的風采,我也是至今銘記。」


  隋鐵衣哈哈而笑,目光一轉,落向定王,「殿下以為如何?」


  定王轉而看隋彥,「舅舅覺得呢?」


  隋彥四十餘歲的身板十分壯實,鷹般的目光往校場上一掃,道:「確實是良機。鐵衣曾說年初在京城打馬球,有位姑娘風采不遜於她,想必就是殿下身邊這侍衛了?」他看向阿殷,微微頷首,「果真精神。」


  他這麼說,自然是同意了的。


  隋鐵衣當即叫來副將挑人,要組兩支隊伍。


  這鞏昌城裡不像鳳翔那般繁華溫軟,軍中規矩又嚴明,尋常沒機會去尋歡作樂,馬球便成了最好的閑暇活動。且這些軍士據守北地,要對抗東襄人悍厲的騎兵,自身操練便格外嚴格,是以騎兵各個精熟馬術,隨便點幾個便能是箇中好手。


  不多時人數湊齊,隋鐵衣挑了定王身邊最擅馬球的馮遠道帶一支隊伍,她的夫君同阿殷帶了支隊伍。如此一來,隋鐵衣畢竟是個女子,技藝稍遜色於夫君,馮遠道又能比阿殷強健許多,兩處相抵,領頭人勉強算是勢均力敵了。


  因場中多是軍伍中粗豪的男子,定王怕阿殷不慎受傷,便叫人尋了副皮革鎧甲給她。


  阿殷這還是頭一回穿鎧甲,在隋鐵衣的指點下將自己包裹嚴實,對著銅鏡瞧了瞧,蜂腰猿背,修長勁瘦,單看身形,倒像是個初入軍營的少年。她滿懷新奇,心念動處取了把□□在手,站得筆直,「隋將軍帶我上陣殺敵吧?」


  她畢竟不是久歷風沙苦寒之人,尤其臉蛋嬌嫩膩白,與其他軍士的黝黑粗糙孑然不同。


  隋鐵衣失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年紀還小,我十歲來到軍營,也是滿了十六歲才被父親帶上戰場。過兩年你若有此意,我倒很樂意帶著你。」她在沙場上號令威風慣了,殺伐取捨,也只在一念之間,雖只比阿殷年長四歲,卻老成持重許多,這語氣聽著便是不容反駁。


  阿殷便揚眉而笑。


  外頭眾人已經聚齊,場上揮旗令下,軍士擊鼓助威齊齊吶喊,氣氛霎時熱烈起來,比之北苑那次更令人緊張激動。


  阿殷上回還存了比給定王看的意思,這回心無旁騖,便將全副心思放在場上,策馬馳騁,全神貫注。


  上回在北苑,除了隋鐵衣來時勁猛之外,餘下的多是閨中姑娘,縱然技藝甚好,力道終究不及。這回場上卻全是久經訓練的軍士,策馬掠過身邊的時候好似帶著風,硬生生將冬日凍硬的地面踏得泥土飛濺,如碎石屑般飛舞縱橫。他們的速度顯然也要快許多,馬球杆重重擊過去,絕非姑娘綿軟的力道所能比擬。


  阿殷跟著打了片刻,便全然被氣氛感染,縱馬疾馳穿行,儘力揮灑。


  半場球打下來,阿殷已是汗濕重衫,因怕被風吹了著涼,便先到附近的帳中躲寒喝茶。


  隋鐵衣見她走路時竟自氣喘吁吁,不由笑道:「如何?」


  「過癮!」阿殷拿帕子擦凈額頭汗珠,只覺得暢快極了。


  從前在京中,她因為身份之故而有所退讓,許多事便不能隨心所欲。到了西洲之後,雖則比在京城自由了許多,不過既然做了侍衛,還是得把握著分寸,甚至還得在定王跟前小心翼翼。直到這場馬球賽——


  軍伍中的漢子大多心思耿直,既然上了馬球場,便沒什麼尊卑上下,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也沒因阿殷是定王的人而有所謙讓。這場馬球各憑本事,兩方競逐互不相讓,阿殷拼盡全力,也無所顧慮,心思集中在場上,勢均力敵的打下來,常有人出招奇絕,令人喝彩。


  她是真覺得過癮極了。


  休息了半柱香的功夫后,回場上繼續,阿殷神采飛揚。


  定王同隋彥坐在上首,看場上的人各展拳腳,定王的目光黏住那略顯纖瘦的身影,不時開口贊好。


  隋彥最初還不曾注意,直到中場休息時,發覺定王的目光不時瞟向阿殷,這才有所察覺。待得後半場,他在觀看場上比賽的間隙里,也不時分神留意定王,才覺他許多喝彩讚賞之聲,竟是與阿殷的出彩舉止吻合。


  這位外甥竟如此留意那女侍衛?

  即便是隋彥這般粗豪爽直,不善體察兒女情長的人,也覺出不對來——雖說他常年駐守北庭,但京城中的事,卻還是能知曉的,尤其關於定王母子,往來書信中更是格外關心。定王年過二十,至今不曾納半個滕妾,王妃和側妃之位也都空懸,據隋夫人所說,謹妃曾給他物色了數位京城名門毓秀,皆被他以種種理由推辭,橫豎就是眼高於頂,半點都看不上。


  而今,他居然在留意那個叫陶殷的女侍衛?


  難得!


  *

  一場馬球賽打得酣暢淋漓,阿殷賽罷已是滿身大汗。那副皮革的藤甲雖能保護她的身子,也不影響她縱馬打球,到底質地沉重,也難以透氣,如今身上出了汗,更是捂得難受。


  隋彥看罷馬球賽,安排了幾件要緊事,便約定王回他府上。


  定王瞧阿殷臉色紅撲撲的全是熱汗,猜得她身上更難受,便讓她先回去,不必跟著。


  這校場離城不算太遠,阿殷待得身上汗稍微收了些,重新裹了貂裘在身,一路疾馳回去。到得住處,也顧不得喝茶潤喉了,徑直脫了外裳,請那兩位丫鬟送了些熱水進來,將滿身膩汗盡數泡走。


  激烈角逐后,身上的疲累也在熱水中驅散,阿殷閉上眼睛,嘴角的笑怎麼都壓不下去。


  她沒想到如此寒冷的天氣里,她竟會打出滿身的熱汗。更沒想到,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打球,棋逢對手的時候,竟是如此過癮痛快!


  泡完了穿好衣裳,走出去才見桌上多了兩盤糕點。


  門口侍立的丫鬟過來為她斟茶,道:「隋小將軍說姑娘打完馬球必定飢餓,先用些糕點充饑吧。她還說姑娘在咱們這裡的時間不長,今兒既然得空,該去街上多逛逛,瞧瞧本地風光。姑娘若是有意,只管去都護府里找她就好。」


  阿殷被說得心動,匆匆拿糕點充饑果腹,便往隔壁去尋隋鐵衣。


  對於這位名聞京城的女將,阿殷滿心都是佩服景仰,加之兩人性情投契,將鞏昌城內最有意思的街市逛下來,收穫頗豐。從兵器鋪中鋒銳精悍的短刀,到首飾鋪里造型有趣的北域釵簪,乃至當地特有的糕點美食,阿殷即便極力剋制,待得最後看向隨從的軍士時,也有點慚愧了——


  兩名軍士,每人身上疊疊串串,竟各有二十來個包裹。


  也不知將來會不會被傳作笑談。


  阿殷顧不上那麼多,同隋鐵衣滿載而歸,回府後又將那兩名軍士重重謝了。


  此時月上柳梢,站在中庭抬頭望去,比別處更見爽朗明亮。


  阿殷今日出去逛街市,動靜鬧得不小。她與秦姝和如松路上同行,如今又同住一處,總不能悶聲不吭的獨吞了,遂挑了幾樣糕點和有趣的小玩意,送去給她母子二人。


  秦姝含笑謝過,感嘆幾句她和隋鐵衣投緣也就罷了,倒是如松十分喜歡,纏著阿殷問清楚怎麼玩,便自玩耍去了。


  而在另一頭,濃烈的酒氣從破開泥封的酒罈散逸,火上架著的羊腿滋滋冒著油,香氣四溢。


  後晌的驕陽斜掛,照在寬敞的院落。隋彥取了半尺長的彎刀,割下已然烤熟調味過的羊肉遞給定王,已被風霜雕刻了皺紋的臉上掛了笑意,「這麼說,陶靖這女兒,倒是跟臨陽郡主截然不同了?」


  「臨陽郡主只知倚仗姜家勢力驕橫跋扈,陶殷卻願意舍下京城富貴自謀出路,不肯墜了志氣,很難得。」


  「既然要做侍衛,身手如何?」


  「身手在同齡人里十分出色,加上應變機敏,假以時日,恐怕能趕上常荀。」定王因喝了酒,又是在舅舅跟前,言語之中掩不住的激賞。


  趕上常荀嗎?隋彥心領神會的笑了。


  常荀的身手確實是很不錯的,不過自家女兒隋鐵衣的身手已然與他不相上下,早幾年的時候,甚至還曾打敗過他。當年定王也曾在旁觀戰,瞧見隋鐵衣的身手英姿,雖也讚歎,卻全不似今日這般發自內心、流露於神情。再論定王所說的不墜志氣,隋鐵衣身為女將率兵守衛疆土,難道就比陶殷差了嗎?


  陶殷這點本事就得定王激賞,恐怕背後還有旁的緣由。


  而這點不合常理的緣由,隋彥思來想去,只覺得——他這外甥被那貌美獨特的姑娘吸引了。


  這是好事,隋彥自然高興,滿了兩碗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上回收到家書,宮裡謹妃娘娘想把太師的嫡長孫女給殿下做正妃,她的出身不低,教養想必也很好。怎麼殿下就辭了?」


  「無趣。」定王舉碗飲了兩口烈酒,辛辣刺激的酒液一路從喉嚨燒到胃中。這酒自東襄傳來,在北庭極受歡迎。酒不算太濃,喝上十碗八碗也不見得醉,只是夠辣夠烈,在嚴寒冬日拿了陶碗喝,比玉杯中的綿軟香酒爽快許多。


  隋彥盤膝端坐,目光炯炯盯著他,「殿下見過那姑娘?」


  「見過一面。」


  「一面就知道無趣?」


  「嗯。」定王仰頭將酒飲盡,眼中浮起深深笑意,「舅舅是想為母妃分憂了?」


  隋彥哈哈大笑,「這事上我是有心無力。不過殿下已年過二十,卻還是不肯娶親,難道京城內外,天地廣大,就沒一個能入眼的?」


  入眼的嗎?那自然有。


  定王笑而不語,拎著酒罈將兩個空碗滿上。


  隋彥察其神色,「我看今日那個陶殷,殿下倒是挺上心。」見定王笑意更甚,便道:「我修書一封給謹妃娘娘,請她安排周全,殿下覺得如何?」


  「有勞舅舅費心。」定王破天荒的沒拒絕,抬碗敬他,「只是請轉告母妃,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我這裡自會安排,請母妃靜候佳音即可。」


  好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隋彥哈哈大笑,取過已然烤熟的羊腿。


  *

  定王回到住處的時候,酉時才盡。


  屋子裡已經點了燈盞,桌上放著個一尺見方的小小提梁食盒,揭開雕刻海棠圖樣的蓋子,裡頭共有四層。每層一個精緻的碟子,裡頭整齊碼放幾塊糕點。他揚聲叫門外值守的夏柯進來,問其來處。


  夏柯回稟,「是琪芳院送來的,說陶侍衛今日跟隋小將軍去了街市,選這些糕點,請殿下得空時嘗嘗。」


  原來是陶殷買了送的,定王也聽說她後晌去了街市,只是未料她和隋鐵衣如此投緣,笑著暗嘆之際,手已經不自覺的伸向碟中,取了枚糕點送入口中。


  倒還算好吃。他揮退夏柯,每樣嘗了兩塊。


  今晚喝得酒委實太烈,他這一路吹風走來,竟漸漸湧上了後頸。胃中那種灼燒的感覺彷彿又慢慢回來,渾身上下都似有些熱了,定王詫異於這酒的後頸,倒了兩杯茶灌下去,竟是沒有半點用處。


  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沒過片刻便消停下去。


  定王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覺得屋裡悶,過去開窗透氣,瞧見外頭站著的人時,卻愣住了,「陶殷?」


  「殿下!」阿殷拱手,像是要值夜的樣子。


  「今夜無事,天氣又寒冷,不必值夜。」定王免了她的苦差,回頭見那提梁盒,便道:「糕點味道不錯,只是桌上亂,剩下的歸在一盤,將這食盒帶回吧。」


  阿殷應命入屋,瞧著那食盒眼熟,想了想,似乎是在琪芳院見過。精緻的碟子里,糕點每樣剩了一兩塊,卻跟她買的一模一樣,她有些詫異——這糕點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兒來,她不曾送過,難道是秦姝轉贈的?殿下向來不喜秦姝送東西,怎的這回卻開口誇讚?

  這疑竇壓在心裡,阿殷並未唐突詢問,到水盆邊洗手擦凈,尋了個盤子,將剩下的糕點整齊碼放。


  定王就站在她身後一步的距離,目光落在她姣白的後頸,她垂首時背脊微微向前傾,劃出秀美的弧度。腰肢藏在侍衛衣袍之內,便顯得衣裳有些寬大,令人遐想掩藏於內的纖細。甚至她的手,握在紅漆上,指節勻稱秀美,更見白嫩,若是握在手中,怕是極柔軟的。


  那種躁動愈來愈明顯,就連思緒都有些難以控制,定王甚至詫異於這古怪的命令——


  食盒放在這兒能礙什麼事?他非要她帶回去,不過是尋個由頭同她獨處罷了。


  心意既已洞明,他站在阿殷身側,道:「陶殷。」


  「殿下有何吩咐?」阿殷已經收好了食盒,一抬頭髮現他近在咫尺,滿身的酒氣清晰可聞。


  「陶將軍說你尚未許下人家——」定王只覺得阿殷身上有古怪的力量牽引他似的,越靠越近。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可有中意的人?「


  「卑職……」阿殷絕未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一時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瞪大了眼睛看他。


  心念電轉,她尚未來得及回答,卻見定王忽然湊近,然後,親在了她的臉上。


  滾燙的唇觸到溫軟的臉頰,酒氣隨他的呼吸蔓延過來,阿殷臉上登時灼熱起來,徹底懵了。


  定王的唇像是在她臉上眷戀的磨蹭了下,旋即扶住她的肩膀,胸膛靠過來,像是要將她困在懷裡。他的聲音低沉又正經,卻像是極力剋制什麼,「想必你還——」


  「殿下!殿下!」門外忽然響起了女子焦急的聲音,定王聲音一頓,不悅的皺眉。


  「殿下,小少爺出事了,求你去看看!」外頭女子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了進來,滿含慌張。


  定王此時只覺得滿身血液似乎都被那烈酒燙熱了,大抵是烈酒後頸大,甚至思緒都有些昏沉遲鈍了,能清晰感受到的,卻只有她的氣息。入夢數回的美人已然被困在懷中,他的心從未跳得像如今這般快。本是極好的契機,奈何外頭的聲音太聒噪,吵得人心煩。況她口中提的是如松,那是崔忱留在世間唯一的骨肉。


  定王皺眉走至門邊,「何事?」


  「小少爺不知是吃壞了什麼,上吐下瀉的,郎中也瞧不出緣故。殿下,殿下求你快去看看。」


  定王對著丫鬟有印象,是秦姝身邊的。


  然而秦姝此人居心不正,定王縱然關懷如松,卻還不至於悶頭就衝過去,問道:「先把事情說清楚。」


  「今日後晌陶姑娘送了些糕點過來,小少爺貪吃就多用了些,原本也沒什麼,誰知方才突然說腹痛,接著就吐起來,臉都白了。」那丫鬟滿臉焦急之色,跪在冰涼的地下重重磕頭,「殿下,殿下求你過去看看。」


  定王聞言大驚,一則為擔憂如松,二則因此事牽扯了阿殷——秦姝居心叵測,若以此誣陷阿殷,也是個麻煩。


  他不再耽擱,轉身取了斗篷,帶上神思恍惚的阿殷便匆匆走向琪芳院。


  琪芳院里靜寂無聲,正屋的門緊緊掩著,丫鬟匆匆跑過去開了門請定王進去,卻將阿殷攔在了門口,「小少爺病了不能被打攪,姑娘請留步。」說罷,竟是闔上了屋門。


  阿殷尚且被定王突兀的親吻震得恍惚,便懵然留步。


  而在屋內,定王方一進去,便覺濃烈的甜香撲鼻而來,有些嗆人。


  此時也只酉時二刻,不算太晚,屋子裡沒太大動靜,只有西次間似乎有孩子嘔吐的聲音傳來。定王心中記掛,走了兩步卻又覺得異常,立時駐足——那聲音固然是孩子嘔吐的聲音,可這屋中太過安靜,著實異常。


  若擱在平時,他還未進門時便能覺出異常,而今日頭腦略微遲鈍,進門后又被香氣熏,被聲音所惑,直至此時才反應過來。


  懸著的心忽然歸於原位,他並未前行,只開口叫道:「如松?「


  「殿下總算來了。」回答他的不是如松,卻是綿軟的女子聲音。


  秦姝?


  定王循聲望去,就見綉簾之後走出個女人,身上披了件薄紗,赤著雙足走來,身上只穿件嫣紅色的肚兜。


  「如松無礙,只是我等了殿下許久。」秦姝的聲音極軟極媚,又細又柔的腰肢微擺,雙眸纏著他,緩緩走近。


  屋中的香氣馥郁得讓人難以呼吸,方才的昏沉在此時陡然劇烈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叫囂著沖向腦海,像是有人在體內點了火。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定王自然明白,他最初的擔憂消去,瞧著漸漸走近,柔媚萬分的秦姝,終於理清了原委,怒聲道:「那糕點是你送的!」


  「殿下英明。」秦姝與平日的守禮模樣截然不同,眼神似有嬌羞似有大膽挑逗,就連聲音都十分惑人——


  「我備下那樣柔軟的糕點,就是為了殿下。其實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比糕點還要好吃很多。殿下不妨,嘗嘗?」


  柔媚到骨子裡的聲音如同魔音,她解開身上的薄紗,連同濃烈的香氣蠱惑人的心志。


  秦姝看向眸中通紅的定王,笑得愈發柔媚惑人。


  苦心孤詣的等了這麼多天,總算尋到了合適的機會。那盤糕點裡的□□分量並不重,不過有阿殷在,必然能勾起定王隱秘的*。而只消火苗被點燃,有了這屋內濃重的熏香助力,立時就能蔓延成火。她對於自己的身體一向自信,更何況今日定王還喝了酒,酒催藥效,任他有再理智的心神,也熬不過這活色生香的誘惑。


  只要他忍不住碰了,那麼不管他過後是否懊悔生怒,都不重要。即便此事惹得定王憎惡,她也有辦法掐住死穴,磨著他將她納入王府。


  反正她求的,不過是光鮮亮麗的身份,讓她既能擺脫崔家,還能享受旁人給不了的榮華。


  馥郁香氣熏得人神智都散了,定王極力剋制,看穿秦姝的心思后立時怒不可遏。


  山嶽般的身形猛然撲過去,繞開秦姝扯下厚重的綉簾。


  未待秦姝詫異出聲,定王便將簾帳重重砸在她身上,隔著帘子用力捏住她的脖頸,「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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