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皇家妻> 第1章 .4

第1章 .4

  阿殷站在燭塔之側,瞬間閃過數個念頭。


  對於懷恩侯府,阿殷並沒有半點好感。當年外祖馮太傅受牽連被害,其中姜家便是極大的推手,及至後來娘親馮卿逃到南郡,好容易遇到父親安定下來,懷胎數月,卻硬生生被臨陽郡主仗勢介入,於是夫妻生死分離,母子陰陽相隔。比起這些,後來臨陽郡主的跋扈和跟姜玉嬛的口角已然不值一提。


  有那麼一瞬,阿殷覺得,這是姜家的報應。做多了惡事,便在這佛家燭塔之下被埋,終會淪為笑柄。


  可為何要埋姜玉嬛?


  做惡的是姜家那位侯爺,是姜玳兄弟,是臨陽郡主,是嫁出去的代王妃。而姜玉嬛呢,單算她跟阿殷的過節,其實也只是幼時的口角相爭,互相看不順眼罷了。


  若這燭塔當真倒下去,以姜玉嬛的反應,未及起身就可能被埋。不說那些蠟淚燙過去幾乎能毀了容貌,如今冬日天干,火苗一旦沾到身上,姜玉嬛那身衣裳起火,頭髮臉蛋,便會被燒個模糊。那麼她的後半生,就是真的毀了。


  阿殷忽然想起了西洲百里春的那晚,她被姜玳帶入薛姬的屋中,出來時淚流滿面,繼而驚慌的離開。


  她跟姜玉嬛自幼不睦,但真的眼睜睜看她被燭火掩埋而無動於衷……


  那燭塔在風中微微晃動起來,想出聲提醒姜玉嬛這個嬌生慣養的姑娘,讓她自行躲避已來不及。阿殷再不遲疑,立時縱身躍過人群,撲向了正跪向蒲團的姜玉嬛。


  暗角餘光落處,能看到上頭已經有佛燭滑落下來,阿殷幾乎使盡全力,才能拖著姜玉嬛的雙肩,迅速挪向旁邊。


  人群中陡然爆發出驚呼聲,阿殷瞬息間拖著姜玉嬛到了外圍防護的欄杆處,回身便見那燭塔上的成千佛燭傾倒坍塌,在地上亂成一堆。周圍善男信女皆被這場景所驚,惦記著到燭她下跪拜的姑娘,沒在地上見到什麼,往旁一看,才發現她並沒被掩埋。


  ——是了,剛才有道人影閃過,快得彷彿只是眼前一花,原來她是被人救了。


  此起彼伏的驚呼和誇讚聲響起,姜玉嬛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後傾塌滿地的佛燭,後知後覺的顫抖起來。


  剛才被人強行拖走的驚慌尚未消卻,驚恐之後便是慶幸,她來不及整理沾了灰的衣衫,只仰頭道:「多謝——」


  抬頭之後,姜玉嬛怔住了,看著站立在旁的阿殷,脫口低聲道:「怎麼是你?」


  「是我。」阿殷瞧見已經圍攏過來的姜家眾人,也看到了身在其中的臨陽郡主。好在她們都只盯著姜玉嬛,這霎時間還沒人留意她。阿殷著實不願看姜家那位老夫人的臉,更不願因為這隨手舉動,跟姜家有更多的牽連。她幾乎沒有半點猶豫,迅速轉過臉,縱身躍出人群,而後沖傅垚比個手勢,身形如風,往大雄寶殿後面竄過去。


  待姜家眾人看到姜玉嬛無恙,想要致謝時,旁邊已經沒了人。


  姜老夫人命人將姜玉嬛扶起來,由沙彌引路,先往精舍里去歇息。問及姜玉嬛是否看清那人面容時,姜玉嬛只搖頭道:「當時嚇壞了,並沒看清。」佛寺里藏有高人,也不是什麼怪事,姜家眾人自然念佛感恩,稱善不止。唯獨姜玉嬛知道實情,想到阿殷那一瞬的行事與神情,只覺得心裡像是壓了重石,叫她喘不過氣。


  *

  阿殷跟傅垚將整個法源寺逛了一遍,便往後山去。


  那兒有處凌空橫出的巨石,站在上頭能將寺廟內外一覽無餘,是個觀景的好地方。


  兩人才要出後山門,僻靜的佛殿後忽然有人出聲,「陶殷,你等等。」


  阿殷聞言回首,就見姜玉嬛已然換了身素凈的衣裳,正往這邊走。她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腳步似也有些遲疑,走至跟前時,沒有笑容,也沒了從前的倨傲,只是道:「陶殷,我來跟你道謝。」她稍稍僵硬的跟阿殷行了個禮,「謝你今日救命之恩。」


  「這倒不必。就當沒看清是誰好了。」阿殷跟姜玉嬛吵架習慣了,不太適應這氛圍。


  「我看清了,自然會記住。」姜玉嬛看著阿殷,像是有些難以啟齒,遲疑了片刻才道:「你為何救我。」


  「為何不救你?」


  「我們素來有怨,吵了十多年。說得直白些,我們都希望對方不好過不是嗎。若是今日我遭此劫難,你本該高興才對。」姜玉嬛難得的平心靜氣,雙手無意識的絞著手帕,喃喃道:「可你居然會救我,我實在想不通,也不願存著這個疙瘩。」


  阿殷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記憶里的姜玉嬛高傲蠻橫,幾乎是用模子刻出來的小臨陽郡主。往常兩人相見,也是尚未說話便露出三分戰意,今日她卻會是這般態度?難道那趟西洲之行,對她的影響太大,才會讓這位驕矜的侯府貴女改了心性?

  阿殷理不清楚,只是道:「我們確實不睦,但要我看著你被燒傷毀容而無動於衷,我們兩人的仇怨還沒到那個地步。」


  「所以?」


  「所以我只是看不過眼隨手幫個小忙,我做過便忘,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姜玉嬛低笑了聲,手帕越絞越緊——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從小到大,在這個郡主府庶女跟前,她一向是驕傲而尊貴的,即使容貌稍欠,但出身、教養、地位,她向來都自認高人一等。可今日,卻明明白白是陶殷救了她,若非陶殷出手,此時的她必定容色盡毀,燒成了重傷,那麼容貌出身教養,於她都成了空談。


  一旦想著這點,姜玉嬛就覺得渾身難受。她可以欠任何人的情,卻絕不肯欠陶殷的——


  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在陶殷跟前矮了一頭。


  姜玉嬛甚至暗暗在袖中握緊了拳頭,心中湧出種複雜難辨的情緒,讓她對著陶殷,竟難以像從前般說出刻薄話語。


  阿殷站了片刻,見姜玉嬛沒再說什麼,便道:「你若沒有旁的事,我先走了?」


  片刻沒等到回答,阿殷也不再耽誤,去找已經自發走到十幾步外等候的傅垚。


  後面的姜玉嬛卻又突然開口了,「陶殷——」她看到阿殷轉過身來,往前湊了兩步,低聲道:「這些日子你謹慎些,元夕之夜,最好不要出門。」說罷,彷彿覺得這樣的提醒像是種和解,令人太過難為情,再不做片刻逗留,有意識的仰頭挺胸,匆匆走了。


  阿殷站在原地,覺得莫名其妙。


  提醒她謹慎些,甚至不要出門,難道是有人要加害於她?

  *

  阿殷前世曾被臨陽郡主下黑手坑過,知道那個女人的性子是什麼惡事都做得出來的。


  她不能重蹈覆轍,自然要提前應對防範。元夕躲著不出門么?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既然已被人虎視眈眈,若不想法子剷除這些人,就難以安寧,反倒要時時留意地方,費心費神。


  阿殷定了主意,晚間陶靖歸來,她便往陶靖的書房走了一遭,將今日的事說給他聽。


  陶靖聞之大驚,「她真這樣說?」


  「我看她的神情舉止,不像是騙人。」阿殷搬了個圓凳坐在陶靖的書桌旁,「父親也知道,我跟她從小就不睦,每回見了面都要吵幾句,哪怕上次在西洲,兩回見面連招呼都沒打,話都懶得跟對方說。她也是心高氣傲的人,犯不著這樣軟下態度騙我。回來的路上我想了想,姜玉嬛能知道此事,必定是在姜家聽見了什麼風聲。」


  「姜玳被查處,姜家至今記恨。」陶靖沉吟,怒道:「可他算賬本該找我,何必算在你頭上!」


  「我瞧著不像,若是只為了姜刺史,那必是懷恩候做主,姜玉嬛哪裡能知道。倒是前陣子父親不在,郡主請了代王妃和壽安公主來言語奚落,我回敬了兩句,她們不高興,想在我身上還回來,也未可知。」


  陶靖倒不知此事,跟阿殷問了當日情形,一杯茶沒喝進去,氣得丟在了案上,「郡主行事,真是越來越蠻橫!此事十之八.九便是她的手筆。不過為幾句口角就勞師動眾,不像她們的行事,背後必定另有緣故。除夕夜你別出門,我去探探實情實情,看這女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我若不出去,父親又怎能探出實情?」


  陶靖看向女兒。立時猜到她的打算,「不許你冒險!」


  「父親!」阿殷軟了聲音撒個嬌,「女兒總要長大的,難道要時時畏懼她們?這是郡主她們看著我好欺負才要生事,我若一味躲下去,難道就能消弭了?這次我躲在父親身後避開,還會有下次,終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反倒要時時提防她們算計,勞神費心。女兒是想借這機會,給她們長點教訓,叫她們也有忌憚,不敢輕易動手,那才能夠安生些。」


  陶靖聞之一愣。


  這麼多年,他心目中的阿殷始終是那個叫人憐惜保護的小女兒,縱然教了她功夫,也只是讓她自衛防身罷了。大事上,總還是想著讓她躲在身後,避開風波。他倒是沒想過,女兒已經有了反抗臨陽郡主的心思,而且不止是言語上的反駁,更是行動上的

  ——她要給臨陽郡主教訓,聽著有些不可思議,然今時今日,也並非全無可能,令人振奮。


  陶靖緩緩坐回方椅中,緩聲道:「你打算怎麼做?」


  「她們既然把時間選在除夕之夜,應該是想借那晚街市人多眼雜,趁我不備時做手腳,叫我吃虧。到時候我便遂了她們的意,去燈市上引蛇出洞,父親在暗處跟著,待得他們動手,便出手擒獲。等捉到了人,父親有了實實在在的把柄,咱們把人送到官府去,雖然未必能藉此將她們怎麼樣,卻也能敲山震虎,叫她們知道,我絕非毫無反抗之力。懷恩侯府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她們未必敢把事情鬧大。」


  「畢竟——」阿殷翹著唇角,面上微露調皮,「我是定王府的右副衛帥,定王殿下正跟姜家較勁,我趁勢狐假虎威,未必沒有用處。」


  那眼底的一抹慧黠如同暗夜裡點亮的燭光,她杏眼中竟自堆出笑意,活潑生動。


  女兒真的是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在臨陽郡主淫威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了。


  陶靖想了片刻,欣慰之餘,忍不住在她眉心敲了敲,「鬼丫頭,也長心眼了。」


  「父親要多放我出去歷練,我才能長出心眼,否則只會任人欺負。」阿殷得寸進尺。


  陶靖也不計較,想了片刻,「她們知道你身手不錯,安排的必定也非庸碌之輩,僅憑你我,把握不夠。明日你跟馮遠道說一聲,十五那夜我請他喝酒,別叫他安排旁的事情。」


  這便是要拉馮遠道做幫手的意思了,阿殷稍稍遲疑,「馮典軍他……能樂意嗎?畢竟咱們要對付的,是臨陽郡主和姜家。馮典軍是定王心腹,為了我這點芝麻大的事情蹚這渾水,太不合算。」


  「這不算蹚渾水,阿殷——」陶靖收了眼底些微笑意,正色道:「你已經長大,這事我不必再瞞你。馮遠道他與我不是兄弟,而應該,叫我聲姑父。」


  「姑父?」阿殷覺得這稱呼陌生極了。


  姜玳膝下的孩子也曾叫過陶靖姑父,馮遠道跟他們絕不是一路,那麼……心念一轉,阿殷瞪大眼,幾乎是不可置信,「他是我舅舅的孩子?他——」


  對啊,他姓馮,他必定是娘親的侄子!


  這世間竟然還有旁人,同娘親有著如此親厚的血脈關係,而且就在她身邊?

  阿殷驚喜交集之下,幾乎是跳了起來,繼而將兩隻手搭在陶靖肩膀,喜而忘態,「你是說真的嗎?真的嗎?他果真是我表哥?」慣於舞刀的手臂上力氣並不算太小,她用力晃動陶靖雙肩,竟讓這山嶽般魁梧的男子隨她動作晃動。


  陶靖眼底笑意愈來愈盛,「我沒騙你,他確實是你舅舅的兒子。」


  阿殷滿面笑意,半天都收不住,胸腔里那顆心快要跳出來。她以為當年馮太傅遭人構陷,子女流放后除了娘親無人逃脫。她以為這世上再也尋不到關於娘親的其他蹤跡,卻原來,表哥還活著!她記得馮遠道曾經提過,他還有父親在偏僻安靜的鄉下開了學堂教書,他還有個妹妹長得和她一樣美貌,在鄉下無憂無慮的成長。


  那是她的舅舅,她的表妹啊!也是她娘親的至親之人!

  阿殷頭一回知道什麼是喜極而泣的滋味,眼底泛出了淚花,嘴角的笑卻愈來愈盛,她甚至想要原地跳兩圈,口中嚷道:「你怎麼不早說,怎麼不早說!害我蒙在鼓裡這麼久!馮大哥說我像他妹妹,讓我叫他大哥,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就只瞞著我一個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助漲了胸中激動,她不知如何安撫,瞅著桌上半杯茶水,拿過來一口灌了下去。


  「阿殷。」陶靖笑著拉住她手臂,「看你這樣子,我哪敢告訴你——」


  話才說到一半,就聽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父女二人都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敏,加之這書房平常不許人輕易涉足,安靜得很,此時便將那腳步聲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屏息分辨片刻,聽見是熟悉的步伐,才鬆了剛繃緊的神經。


  不過片刻,書房外響起叩門聲,陶靖應了一聲,陶秉蘭進屋見得阿殷滿面笑容,忍不住也浮起笑意,「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她知道了馮遠道身份。」陶靖示意他關上門。


  陶秉蘭掩好了屋門走過來,丰神如玉的面龐,笑起來更添神采,「原來是為此事。」


  「你已經知道了?」阿殷雙手還留在陶靖肩上,狠狠晃了兩下,「果然只瞞著我一個!」


  「秉蘭比你沉得住氣。」陶靖示意她坐下來,倒了杯茶遞給她安撫心緒,「這事我也是到了西洲才知道的。你舅舅被流放至邊地服苦役,遠道那時候還小,險些死在那裡,幸虧命大才活了下來。當今皇上是誠太子的親弟弟,登基后大赦天下,指名赦免了你舅舅一家。那時候你外祖父早已過世,皇上想請你舅舅回朝堂,他不肯,便到鄉間隱姓埋名,不多問世事。遠道到底年輕氣盛,沒法找先帝清算,卻也不肯平白放過為虎作倀的姜家,才投身軍中,一步步走到今日。」


  「所以他投入定王麾下,也是為了扳倒姜家?」


  「也不盡然,復仇固然是目的,定王殿下的魄力胸懷卻也令他佩服敬重,即便不為姜家,他也願意追隨。」陶靖續道,「他的身份雖沒張揚,卻也無需掩藏,畢竟是皇上親自赦免的。倒是你和秉蘭,當年你母親是流放途中逃脫,這罪名不小,擱在先帝在位時,必定要鬧出極大的風波,所以當年她寧可委屈自己、委屈你們,也不敢讓臨陽郡主深挖,翻出此事。到如今雖然時移世易,但實情若被有心人察覺,交給刑部那些嚴肅較真的人,恐怕連皇上也保不住。」


  這道理阿殷明白,當即道:「父親放心,我就只在這兒高興下,出了門,絕不流露半分!」


  陶靖點了點頭。


  他既已明白說了,便是相信阿殷能做得到,便又囑咐,「見到馮遠道也不能流露,這兩天也該格外當心。」


  阿殷連聲應是。


  *

  次日阿殷到得定王府中,因為在準備明日的元夕,府里也格外忙碌。


  元夕之夜一年一度,是京城男女老少最愛的燈節,無論王公貴戚平頭百姓,但凡手頭有點銀子的,總要買幾盞燈籠掛著添光溢彩。定王府中除了長史安排人去採辦的,另有宮裡賞出來的、同僚贈送的,往游廊里每隔五步掛上一盞,也不嫌少。這時節燈籠都還空著,待明晚入目后次第點亮,那才叫銀光蛇舞,流光溢彩。


  今日定王並沒什麼要事,前晌靜極思動,卻往王府的北邊走了一遭——


  自打薛姬隨行來到京城后,便被定王安置在了北邊一處僻靜的院落,除了安排兩個丫鬟服侍、有侍衛看守之外,也沒說要她做什麼,至於衣食供應,卻又不曾苛待。不過既然薛姬身份特殊,他這般安排自有道理,今日又是帶著常荀一道去的,恐怕還是想盤問薛姬,挖出些東西來。


  王府里的來往無需右衛動身,阿殷到值房裡坐了會兒,瞅著馮遠道臨近晌午時得空,便專門去找他。


  縱使走之前已經努力平復心緒,然而兩世之中陡然得知自己尚有至親的表哥在世,又豈是輕易能壓住的?阿殷一路面色平靜的過去,見到馮遠道的那一刻,到底是腳步稍緩,眼神兒都不像平常那般自然,彷彿剛認識此人一樣,認真打量著——彷彿能夠從馮遠道的面容里挖出點馮卿的影子一樣。


  馮遠道留心阿殷舉止,微覺詫異,「是有何事?」


  「家父想請馮典軍明晚賞光,一起喝杯酒,不知馮典軍有空嗎?」阿殷極力讓聲音平靜。


  「陶將軍相邀,自然有空。」馮遠道察覺阿殷的眼神比平常黏著了許多,甚至藏了微亮的光芒。她平常看他,都是下屬對著典軍的敬重,眼神利落,舉止幹練,從不像今日這般失態。他立時猜到了什麼,卻又不甚確定,更不敢宣之於口,只低聲道:「你這是?」


  熟悉的關懷語氣,在此時聽來卻截然不同。阿殷深吸口氣,低聲道:「馮……大哥。」


  片刻的安靜,兩人都知道這稱呼意味著什麼,雖是在僻靜處,卻也都不敢多說。


  好半晌,阿殷才眨了眨眼驅走湧上眼眶的濕潤,「明日午後,家父敬候。」


  「必當前往。」馮遠道也斂眸。


  阿殷再不逗留,轉身先行離開,低頭沿著甬道走了半天,忽覺前面不大對勁,抬頭時就見定王逆著光走過來,正看著她。


  「殿下。」阿殷忙低頭行禮。


  定王走至她的跟前,停下腳步。


  剛才那一瞬的對視,她整張臉都清晰的露在陽光下,容色固然奪目,眼睫的些微晶瑩卻也被陽光映照。


  那必然是淚花,定王瞬間就做出了判斷。方才的沉思謀算暫時拋開,他低頭看著阿殷,問道:「怎麼了?」


  「沒……」阿殷話一出口,便覺得語氣不對,急忙吸氣抬頭,以平靜的口吻道:「沒什麼。」


  「那麼——」定王竟然抬手晃過她眼前,指腹拂過眼睫,有點癢,卻也能覺出濕潤。他的手停在她臉側一寸的地方,指尖的潮濕在風中漸漸消失,聲音都平緩了起來,「哭什麼?」


  離得這麼近,她的神情舉止必定已被看穿,想掩飾只能是徒勞。


  阿殷念頭飛轉,旋即低了聲音,垂眸道:「只是碰到些煩心事罷了,有勞殿下關懷。」


  「哦?」定王挑眉看了看遠處的馮遠道,招手叫她跟上,道:「說來聽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