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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7

  阿殷跟定王到了清音殿時,代王已然醒轉。他顴骨處的血污被擦洗乾淨,眼圈兒已經青了,御醫正小心翼翼的上藥。


  定王命侍衛們在外等候,只帶著阿殷入內,瞧見代王那副樣子,便問御醫,「代王兄無如何?」


  因太子今日全然沒料到會有這等事情,帶的御醫也很年輕,他跪伏在地,聲音微微顫抖,「回稟殿下,代王殿下被馬球砸得重,顴骨的傷口倒是無大礙,只是眼處受傷,還需靜養。」他又轉向代王,心驚膽戰的看著那陰沉至極的臉色,道:「微臣斗膽,抹完膏藥后需用軟布裹住殿下左眼,免得落下眼疾。這些日子殿下視物怕有不便,還請殿下稍作忍耐。」


  「無妨。」代王從牙縫擠出兩個字,閉眼任由御醫塗抹藥膏。


  清貴尊榮的王爺何時受過這般重傷?旁邊代王妃回想方才的血污,看看那青腫的眼圈,早已是滿面淚痕,恨恨的將定王偷瞧了兩眼,再一看後面若無其事侍立的阿殷,更是惱恨。然代王上場打球是他經不住激,被砸成重傷也是他倒霉站在了球門附近,能夠怪誰?她怒而不敢言,只能低頭拭淚。


  壽安公主縱也有懷疑,卻沒什麼實據,只能過去握住了代王妃的手,柔聲安慰。


  好半天御醫才上完藥膏,代王緩緩睜開了獨眼。


  他面上陰沉漸漸消去,叫壽安公主和代王妃先行出去,繼而看向定王。


  目光相交,定王欠身向前,「代王兄無恙?」


  「是我技不如人,已然無恙。」代王面無表情,獨目直直盯過來,「玄素今日邀戰,果真是場惡戰。」


  「代王兄過獎。」


  代王心中氣怒,冷聲道:「只是我不明白,為何?」


  定王面不更色,依舊昂然立於榻前,「元夕之夜,代王兄應當收到過六隻斷手——」他看著霍然變色的代王,徐徐道:「那晚有賊人慾對我的侍衛不利,我便順手捉了,想看看究竟是何人這般大膽。隨後賊人招供,他們是想將我的侍衛送到城外的曲水居。不知代王兄那夜可曾在曲水居見過一名少年?」


  「你——」代王驟然明白過來,掃向他身後的阿殷。


  那般美貌的姑娘,穿了侍衛服侍后更見眉目分明,姿態挺拔。右副衛帥的官府在頸處是寶藍色,她面上不施脂粉,不見釵簪,拿冠帽將頭髮收在頭頂,只露出姣好的眉目唇鼻,黑金交織的細帶系下來,愈發顯出肌膚細膩瑩白,神采奕奕。比起京城裡花枝招展的貴家千金,她身上自有一股別樣的美麗,別說是旁人了,即便是他這過盡千帆的人,元夕那晚在呼家酒樓見到她的時候,也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當時他雖聽說這姑娘入定王府做了侍衛,卻也不曾多想,只當她身份平淡無奇,雖不曾見過她容貌,代王妃拋出那等誘惑時,也還是答應了。及至在呼家酒樓見到,他甚至慶幸,為他能夠將這樣一個獨特的美人收入帳中。


  誰知道這身份看似尷尬卑微的美人,竟然會被定王如此維護?

  代王自知理虧,最初的氣怒憤懣沒法撒出來,便冷笑道:「好得很,為了一介小侍衛,玄素你便行如此陰毒的事?」


  「陰毒?」定王嗤笑了聲,「代王兄方才也說是技不如人,這話從何說起。」


  代王被噎得無話可說,因疼痛而布了血絲的獨目往定王身上盯了片刻,轉而低笑,「是我說差了,只是沒想到玄素會對一介侍衛如此用心。」


  「陶殷是我府上的右副衛帥,當然要用心。今日誤傷代王兄,實屬無心之失,我在此處同代王兄告個罪。不過那六隻斷手,卻是有意為之——」定王踱步往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榻上面色猶自蒼白的代王,目光如同兩鋒冰冷的利劍刺入,就連聲音都是冷厲的,「但凡對我府上的人不懷好意,便當自食惡果。那六隻斷手算是薄禮,只是想勸誡代王兄一句,不該伸手的時候,還是收斂些的好。」


  他平常雖然冷肅,卻極少這般咄咄逼人,今日如此直白的威脅,令代王十分意外。


  「很好!元夕那晚是我行事輕率。」代王受傷、受辱、受威脅,素來仁善的面容也冷了下去,「只是你為一個女人便罔顧兄弟情分,著實叫我大開眼界。如此護短,不顧分寸,實在不是皇家兒郎應有的行事。」


  定王卻是後退半步,「今日馬球實屬無意,代王兄想多了。眼眸金貴,當好生休養,代王兄歇著吧,不該看的就別看了,免得費眼。」說罷,只衝代王行個禮,便帶了阿殷揚長離去。


  代王躺在榻上,氣結。


  對於耳朵軟、沒主見,拚命想保住東宮位置、博個仁德之名的太子,他有許多種方法來拿捏。然而對於這位我行我素、聲名不佳的定王,他卻少有手段來對付,蓋因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握不住他想要的東西,便沒法制住。所以即便今日定王行事如此荒唐囂張,他也想不出能打他七寸的法子——最多來日皇帝問及時添油加醋,令皇上對他更加不喜罷了。明面上,即便他險些被打瞎左眼,卻也沒法子去興師問罪,簡直憋屈!

  滿胸憤懣在定王離開后再也壓制不住,代王將臉色拉得陰沉。


  代王妃和壽安公主眼睜睜看著定王帶了那該死的陶殷昂首離開,因旁人已被遣走,進屋后便開始低聲抱怨。說來說去,無非說定王仗著是皇帝之子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目中無人,若當日不是景興帝禪位,此時他不過是個王府庶子,哪有資格在她們跟前耍威風。今時不同往日,竟然被這庶子帶了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欺壓,著實可恨!


  這念頭何嘗不是代王胸中壓著的?


  他本就滿胸憤懣,聽見這般抱怨,更是怒不可遏,指著代王妃道:「你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還說這些!」


  代王妃仗著娘家之勢,在代王跟前極少受責,見代王勃然作色,忙站起身賠罪,「殿下息怒。」


  壽安公主也勸道:「皇兄何必怪嫂嫂,她還不是為了皇兄著想。」


  「我知道。」代王倒不是胡亂遷怒的人,「只是下回行事,先摸清底細。」


  ——這回若知道定王那般看重陶殷,以代王的行事,絕不會如此輕率。


  *

  阿殷跟著定王回到馬球場外,那邊已然恢復了秩序。


  定王上高台同太子回稟了代王傷勢,說那只是擦傷,休養數日便可,不必擔心。又說今日代王負傷,雖屬意外,到底也與他有關,改日他會在府中設宴,令從西洲帶來的樂姬獻曲,以慰代王之傷。


  他撇得乾淨,又提出設宴安撫,眾位皇親和百官跟前,太子不能斥責他兄弟鬩牆,也尋不到錯處,只好吩咐人多去照看。


  旁邊臨陽郡主在針氈上坐了半天,聽得代王無恙,瞧著太子面色緩和了許多,才上前提出想去探望——方才太子怕代王傷重,也不知其中有什麼貓膩,不欲太多人知曉,並未允她前往。


  太子此時既已寬心,便叫她前去。


  臨陽郡主告退離去,定王對這馬球會也沒了興緻,不懂聲色的下了高台,因為腿長步伐快,沒片刻就趕上了臨陽郡主。


  他沙場征戰、氣勢威儀,平常冷著臉走過去,總能叫周圍的人退避半步。


  這樣的人無疑是難以忽視的,臨陽郡主沒走兩步,便覺得身後氛圍不對,忍不住回頭一瞧,便見定王帶著幾個侍衛,正大步走來。緊跟在他身後的,不是陶殷是誰?臨陽郡主習慣了她在府中的俯首帖耳,陡然見著阿殷這般神采奕奕的走在定王身後,愈發覺得礙眼。


  然而定王的目光已經投了過來,她不好視而不見,只好行禮招呼,「定王殿下。」


  「郡主。」定王生得高,目光微垂。


  對於皇家出身的郡主,他尚且未必有多敬重,這臨陽郡主不過是仗著當年姜皇后之勢才得封號,藉此飛揚跋扈、蠻橫專斷,於定王而言,她身上那郡主的封號早已的名存實亡。加之有元夕夜的事情在,更沒什麼好臉色。


  臨陽郡主自然能察覺他的冷淡,兩人素無交情,也沒什麼話好說,招呼過後,她便想離開。


  誰知定王腿長步快,不過瞬息就已越過她的身邊,走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麼——


  「有件事想跟郡主商議,」他駐足回身,目光壓在臨陽郡主身上,「陶殷如今是本王府上的右副衛帥,進了吏部名冊,身上自然負有職責。本王有意讓她搬到王府來住,出入隨行方便,郡主意下如何?」


  這話一開口,阿殷和臨陽郡主齊齊變色。


  阿殷固然覺得這提議十分荒唐,在摸清楚定王真實意圖之前,並不願發出異議拂他顏面,故而沒有吭聲。


  倒是臨陽郡主立時道:「此議太過荒唐!」她步伐慢,此時已然落在了阿殷和兩名侍衛的身後,抬頭向前,便見阿殷長衫冠帽,背影挺拔,離定王只差了一步的距離。見到她這個母親,阿殷除了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行禮之外,此時連頭都每回,只丟了個後背。而定王則面容沉肅,聽其語氣,像是認真詢問似的。


  「太過荒唐!」臨陽郡主又重複喃喃。


  ——讓阿殷出去拋頭露面做侍衛,已經是她做出最大的退讓了,如今定王竟是要讓阿殷搬去王府?

  此事若傳出去,她的臉還往哪裡擱!

  臨陽郡主下意識的站直身子,斷然道:「殿下此議,斷不可行。」


  「為何?」定王腳步稍挪,正對上臨陽郡主,氣勢愈發威儀。


  「陶殷是我府上的人,哪能搬到別處去住。」


  「可她也是我府上的官員,本王理應為她安置住處,便於出入護衛。待休沐時再回府居住,有何不妥?」他稍頓了頓,不待臨陽郡主回答,語氣愈發冷厲,「還是郡主自認為尊府貴重,自持身份,怕本王委屈了陶殷?」


  跟這個皇帝親生的王爺比起來,她這外姓冊封的郡主哪還有「自持身份」的資格?


  定王這語氣,無異於當面提醒她,她不過是個沾著裙帶得了封號的外姓郡主!


  臨陽郡主面上如有火燒,忍下了這含蓄的羞辱,只堅持道:「只是怕她年齡有限,不懂事,打攪了殿下。鄙府雖然寒微,卻也有宅院夠她棲身,殿下的好意我明白,只是她畢竟是個姑娘,多少要顧及名聲,還請殿□□諒。」


  「哦。」定王低頭,瞧見阿殷臉上也隱然焦急,目光中寫滿了兩個字——不妥!絕對不妥!


  他故意停了片刻,惹得阿殷愈發焦急,皺著秀眉微微搖頭,生怕他蠻橫裁斷,把她安置到定王府去似的。


  定王壓下唇角湧上的笑,肅容輕咳了一聲,道:「是本王唐突了,郡主見諒。」雖像是致歉之語,然而語氣漫不經心,著實沒有半點誠意。


  臨陽郡主哪裡聽不出他的輕慢,握拳入袖,強忍著道:「殿下客氣。」


  她的聲音還未落下,定王已然轉身離開,身後侍衛呼啦啦整齊跟上去,不過片刻就甩下了她。


  臨陽公主從前被金城公主嘲笑,如今被定王這般輕慢,臉色都變了,卻又不敢發作,只忍恨往清音閣去看代王。


  這頭阿殷跟著定王出了西苑,已有侍衛奉命牽來馬匹備著。


  定王翻身上了黒獅子,帶著眾侍衛馳離西苑,叫旁人落了兩丈的距離,只留阿殷貼身跟隨。


  原野間風已清和,他高居馬上,側頭看阿殷一眼,「心有餘悸?」


  阿殷知他所指,赧然而笑,「卑職還以為殿下是當真要這樣做,確實驚了一場。臨陽郡主固然待卑職冷淡,畢竟那府中還有我的父兄,貿然搬出來,卑職認為實在不妥。」


  「我只是警告她——」定王解釋似的,目光停在她臉上不曾挪開,甚至眼底都浮起了笑意,「好教她知道,京城之大,多的是你的棲身之處。她那座廟太小,沒什麼可得意的。」


  「郡主當時臉色都變了,必定已知殿下之意。卑職不該拿這等家務瑣事來煩擾殿下,心實惶恐。」


  惶恐確實是有的,然而更多的卻是高興。雖然對貴為郡主的「母親」幸災樂禍不是什麼好事,然而看到素來高傲蠻橫、目中無人的臨陽郡主吃癟,她還是覺得高興,忍不住的高興!不止是為那種隱隱的報復快感,更因為當時臨陽郡主在定王跟前連多餘的話都沒敢吭半句,這讓阿殷看到了希望——能夠撲滅臨陽郡主這團毒火的希望。


  定王亦看到她眼底的笑意,甚至那唇角都翹起來了,強忍之下,微微抽動。


  他只覺心情大悅,稍稍湊近低聲道:「其實你若搬過來,我也會很高興。」說罷,也不顧阿殷目瞪口呆,雙腿夾動馬腹,便在這原野之間馳騁起來。


  後面阿殷愣了片刻,才趕忙跟上,撲面而來的春風撩動衣衫,隨身形起落。


  定王難得有騎馬的興緻,將黒獅子騎得飛快,電光一般馳過原野,拐上了旁邊的玉山。那黒獅子雄武非常,四蹄疾勁,即便是上山的盤旋路,也是又快又穩,偶爾拐出個急急的弧度,神駿之上身姿巋然,著實悅目。


  阿殷馬術精絕,也不懼這等山路,只是騎的馬遠不及黒獅子腳力,遠遠循著定王的身影跟過去,最後在山腰一處突出的懸崖邊看到駐馬觀景的定王。


  她在眾侍衛中跟得最快,此時竟自微微喘氣,然而這一路疾馳委實暢快,令人心生愉悅。


  阿殷見他氣定神閑的停在那裡,依舊催馬到了身側,「殿下騎得好快。」


  「差了一炷香的功夫。」定王回頭,沒見有旁的侍衛跟上來,語含讚許,「你也不慢。」


  兩人就站在平地之上,身後是越來越陡峭的山峰,前面斷崖凌空,有一棵老樹斜生。今日天朗氣清,漸暖的陽光灑遍山野,可以看到西苑馬球場中如螞蟻搬蠕動的身影。越過西苑,是縱橫棋布的農陌桑田,柳蔭覆蓋的官道如綠龍般蜿蜒向前,城郭隱隱,那座雄渾威儀的城門在護城河的環繞下靜默而立。越過鱗次櫛比的民居,朱雀長街筆直向前,極遠處便該是輝煌巍峨的皇城,肅穆又莊重,富貴又險詐。


  這是京城,帝王之鄉,富貴之所。


  幾年之後,眼前這位王爺將會在巍峨的皇城中登基,君臨天下。他的才能胸懷遠勝於東宮庸碌的太子,當得起那個位子,當得起眾人的忠心跟隨,也該當得起萬千百姓、錦繡河山。


  而此時的她,竟然已經離他這麼近。


  阿殷有些出神,看著定王的側臉。


  定王從極遠處收回目光,看向身側時,就見阿殷正看著他,似是失神。


  「你總在後面偷窺我?」厚顏之語,說得一本正經。


  阿殷驟然回神,對上定王似笑非笑的目光,竟自失措。他原本就比她高,黒獅子也比阿殷的馬健壯,此時那道微俯的目光瞧過來,竟像是直直撞入心中。阿殷不知為何面上有些發熱,察覺剛才自己真的是在偷窺他,忙道:「卑職……不敢。」


  心裡突突直跳,他的目光雖冷肅,卻像是藏了蠱惑,總能擊潰她的理智。


  阿殷忙垂目,想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卑職只是在想,今日殿下那一球如有神助,平生之所未見,著實令卑職拜服。元夕那夜本就驚擾了殿下游燈的雅興,今日殿下又如此照拂,卑職實在惶恐,怕當不起這厚恩,不知該如何致謝才是。」


  「那就——」定王看著她眉目低垂,竟然無師自通,「以身相許。」


  阿殷駭然抬頭,對上他一本正經的目光。


  以……以……以身相許?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滿腔的感激被這能算是調戲的回答衝擊得七零八落,阿殷微張櫻口怔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別說笑。」她甚至不敢在與他目光相對,作勢去觀景,卻又心煩意亂,目光游移來去。


  這神情落在定王眼中,便知她心中極亂。


  崖邊只有二人駐留,旁的侍衛依舊在三丈之外等候。


  定王見她始終躲閃不應,便收了戲謔之心,道:「我不是說笑。陶殷,你在旁的事上一向膽大,怎的此事卻總不肯信?」


  「回答我。」他固執的盯著阿殷,如同命令。


  阿殷不得不應命,收回目光看向側前方,繼而上挪,對上他的目光。


  這回她穩住了陣腳,一瞬的心跳過去,漸漸尋回了鎮定。她的面上早已燙熱,如玉的臉頰微露粉色,心知定王今日是認真詢問,她稍稍握拳,決心說個清楚——畢竟,躲避從來都不能解決問題。


  「殿下對卑職器重賞識,從西洲到京城,多次照拂,卑職一向感激。」阿殷徐徐開口,竟是意料之外的鎮定,「只是卑職素有自知之明,除了這身功夫勉強能有點用,此外別無長處,更承受不起殿下的任何心意,所以懇請殿下莫再出言戲弄。殿下文韜武略,治下嚴明又能體恤,實在是難得的良主。卑職能夠追隨殿下左右,已是至幸,旁的不敢奢求。」


  說罷,拱手深深一禮。


  定王半晌未語,見她始終保持行禮的姿勢,握在手中的馬鞭伸出,抬起她的手,算是免禮,也不越矩。


  「這不是戲弄,陶殷。」四目相對時,定王緩聲道:「我是想娶你。」


  娶她?說得倒是輕巧!阿殷竟自勾出無奈的笑。


  有些事可以爭取,譬如男兒靠寒窗苦讀求功名利祿,她靠著出眾的身手自尋生路,不管最終能否得到期待的結果,至少努力和付出是有用的。不管三年五年,十載二十載,懷抱著希望走下去,總能有出頭之日。


  然而有些東西卻是難以逾越的,譬如出身,譬如家世。


  阿殷因庶女的身份而受苦,更因臨陽郡主的橫刀奪愛,目睹過父親前世畢生的痛苦。一人一心,白首不離,那是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在她心中種下的觀念。


  可是這些,定王怎麼可能做得到?

  不知是何處湧出的悲哀,竟令她心中微微作痛。阿殷鼓足勇氣,拼著僭越冒犯,抬頭緩聲道:「殿下身份尊貴,自該知道門當戶對之理。卑職不過庶出而已,雖在臨陽郡主府中,卻比旁的庶女更加卑微尷尬。殿下說想娶我,是想娶了做什麼?只做個侍奉起居的人,或者給個滕妾身份,更或者不顧皇家儀制,抬舉卑職做個側妃?」


  未等定王回答,她已搖頭道:「這些均非卑職所求。也請殿下別再為難卑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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