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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8

  二月中旬,滿京城春光正濃,定王特地在城外的別居設小宴,邀請太子、代王和永安王赴宴,由頭便是先前的那場馬球。


  ——代王因被馬球打傷了顴骨和左眼,起先的三天都在府中休養,半步也沒出去。後來永初皇帝從太子那兒聽說了代王與定王打球,代王負傷之事,特地召入宮中關懷,才知其傷勢不輕。以當時的情形,眾人皆目睹是代王倒霉站錯了位置,然而太子添油加醋,硬是將定王挑釁的事報了上去。


  當今皇帝是受景興帝禪讓而即位,登基當日便宣布要善待景興帝子女,這般狀況,自然要將定王召入宮去,不管是否真心,總歸是斥責了一通。定王也頗有懊悔之意,說當日只是一時興起爭強好勝,雖非有意傷害,到底也是失手不巧,他難辭其咎,便提出趁著春光正好,他待代王傷愈後設宴賠罪,還望代王見諒云云。


  永初帝見兒子識趣,自然順水推舟,代王沒奈何,便只能應了。


  那馬球未傷筋動骨,只是左眼處畢竟兇險,代王整整在家休養了十日才算是恢復過來。


  今日天氣晴好,百官休沐,京城裡男女老少皆結伴踏青出遊,定王遞出帖子去,代王頂著個仁善之名,只好來了。因當日永初帝說要兄弟和睦恭敬,定王便也邀請了太子和永安王前來,共賞春景——永安王是甄妃所出,今年十六歲,雖不及太子和定王能獨當一面,卻也漸漸嶄露頭角,頗受太子喜愛拉攏。


  這別院自然也是依山傍水,後園里不曾栽植過多的花木山石修飾,卻圈了一段曲折溪流進來,溪上修建亭台閣樓,餘下便是天然風光。


  宴席就在溪上的閑情閣里,定王昨日就已叫長史安排人去布置,數丈闊的敞廳三面皆是半敞的門扇,中間設了矮案蒲團,瓜果茶酒俱備。


  一大早阿殷便先帶著被困許久的薛姬前往,待得晌午十分,定王才同太子、代王、永安王前來,此外又添了鴻臚寺少卿姜瑁和嘉德公主。


  這姜瑁乃是姜玳的親弟弟,也算是阿殷的舅舅,只是也沒什麼來往。


  倒是嘉德公主的到來令阿殷有些歡喜。她前世認識嘉德公主時已是十八歲,嘉德是皇家的金枝玉葉,性格卻活潑平易,當時雖只相處了短短數日,兩人脾性卻頗合得來。沒想到這一世她到定王跟前做侍衛,竟在此時就見到了她,也算是意外之喜。


  廳上宴席已經備好,定王請眾人入座,因有姜瑁這個外臣在,定王便令設了道屏風隔開給嘉德公主。


  嘉德公主活潑好動,沒坐片刻就不樂意了,也不管那頭幾人正自談賞春景,也不打發隨行的宮女去傳話,只頻頻招手,「定王兄,定王兄!」


  她這聲音著實不小,定王即便有意忽視,底下的幾人卻也能聽到。


  永安王見他無動於衷,便提醒道:「定王兄,嘉德似是有事。」


  這丫頭簡直是個話精,定王早年曾在宮中照顧過她,因為擔負著兄長之責,每天被嘉德念叨得頭疼,卻也只能忍讓。此時肅著臉看了一眼,有些無奈,過去道:「何事?」


  「我一個人悶!」嘉德公主立時揪住了他的衣袖,仰頭眨巴眼睛,「定王兄能不能安排人陪我說話?」


  「不是有隨行宮人。」


  「她們都無趣!我可是跟父皇求了半個時辰才能出來的,你當真忍心委屈我?」嘉德公主長相隨了她的母妃,眼神更是楚楚動人,撅著嘴軟了聲音,「一年到頭,我能出來幾回?定王兄如今也不在宮裡陪我,給我安排個解悶的人又能如何?」


  她這般可憐兮兮的撒嬌,定王不能像對別人那般冷臉,又沒法軟語哄著,便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兒。


  他將扯著衣袖的纖秀五指取開,「我這裡都是隨行侍衛,或者別院婢女,誰能陪你。」


  「我可聽說了,你這兒有個女侍衛,叫她來陪我。」


  果然話精消息也靈通,定王扶額,「好。」旋即命人將正在看守薛姬的阿殷調來,令她到屏風后陪坐,並添了副碗盞果菜。


  阿殷今日依舊是右副衛帥的打扮,頭髮皆束在冠帽內,官服襯出修長的身材,腰間懸著彎刀。


  嘉德公主見著她,眉眼裡已然藏滿笑意,「你就是定王兄府上的女侍衛嗎?」


  「卑職陶殷,拜見公主。」阿殷含笑行禮。


  前世阿殷見著嘉德公主的時候,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連駙馬都選好了,待嫁之人,氣度稍見沉靜。此時的她卻只十四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且她自幼玉雪可愛,又心思靈巧會哄著永初帝,這些年格外受寵愛,天之驕女,便格外大膽任性些。那雙水眸靈動俏皮,將阿殷上下打量著,左頰旋出個酒窩。


  她待人平易,倒也沒擺公主的譜,過來扶著阿殷的手臂道:「今日是我厚臉皮來蹭王兄的宴席,你也不必多禮。」遂拉著阿殷入座,叫身後宮人斟酒剝果子,又問道:「你當真跟著定王兄去過西洲和北庭嗎?」


  這叫阿殷有些詫異,「公主也聽說了?」


  「上回見著蘭蕙姐姐——哦,她是定王兄身邊常司馬的妹妹,我說整日在宮裡太悶,她就提起了你。」嘉德公主倒是直白,握著阿殷的手捏了捏,「你當真會武功,還會使刀嗎?怎麼看著不像,我還以為習武的女子,都會像隋小將軍那樣兇巴巴的,或者像我宮裡那個侍衛,手上有繭子。還有,聽說北庭格外寒冷,滴水成冰,連呼氣都能凍住,可是真的?」


  這性情倒是與那時無異,阿殷微笑,「公主一下子問這麼多,叫卑職先回答哪個呢?」


  嘉德公主笑了笑,「哪個有趣便回答哪個!」


  這廳里雖闊敞,到底空間也有限,兩人這頭嘰嘰喳喳,定王那邊雖不能分神聽得清清楚楚,卻也偶爾能撈兩耳朵。他倒是沒料到這話精妹妹會跟阿殷這般投緣,聽阿殷說起在西洲和北庭的見聞,那唇角便忍不住翹了起來。只是聽見嘉德有兩回提及常蘭蕙,那眼神便忍不住瞟向常荀——難怪處於深宮的嘉德會知道阿殷這女侍衛,還滿含好奇,卻原來是常荀惹的頭。


  常荀察覺,有些尷尬的低頭喝茶。他雖跟兄長的關係不佳,對妹妹卻格外疼愛,定王頂不住嘉德公主的痴纏撒嬌,難道他就能頂住了?給妹妹講講沿途故事,也不算什麼嘛!


  定王一笑而過,多半心神放在席上,少半心神卻還是在留意屏風後面。


  底下代王曾為東宮,又從太子之位跌落成平淡無奇的王爺,身份驟轉之下,那察言觀色的功夫也日益精深。雖則定王表現得不明顯,然而他畢竟也只二十齣頭,論城府之深,尚不能跟三十餘歲的代王相比。那一道道不經意間投過去的目光被代王細心捕捉,思及馬球場上的事,心底里便是冷笑——


  原以為這冷麵殺神無欲無求,所以叫他無處下手,而今看來,卻也不是全然無懈可擊。


  譬如那個美貌的女侍衛。


  酒過三巡,春風正和,定王朝侍宴的人吩咐一聲,過不多時,廳外盈盈行來個女子。


  她的長相風情與京城的女子不大相同,微微捲曲的頭髮散在兩肩,頭頂是個簡單的束髮金環。身高也頗修長,穿了襲玉白色的長裙,懷裡抱了琵琶,腳步盈盈而來,屈膝抬步時還能看到裙下勾出的腿形。走至近處,才見其肌膚柔白,眼眸深邃,陽光之下眼睫微垂,鬢邊垂下一縷細發,卻像是隱隱泛著金色。


  「此人叫薛姬,精通樂理,也是當地出名的美人。」旁邊常荀開口。


  太子倒是極少能在京城看到這樣美貌的異域女子,目光駐留片刻。代王已經在定王那邊吃過虧,見著美色也不輕易動心,只覷向定王,笑道:「向來都說你性子冷清,不為聲色所動,這回帶回個女子,倒是容貌不俗。」


  「容貌無非皮囊。」定王笑了下,示意薛姬入座準備,「只是她樂理頗通,今日安排她獻曲,代王兄可賞鑒賞鑒。」


  薛姬被定王困了將近半年時間,從西洲來到舉目無親的京城,性子也被磨得軟和了不少。她抱著琵琶盈盈施禮,琵琶聲泠泠漾開,代王眼中稍見詫異。


  嘉德公主原本正問阿殷關於北庭的趣事,聽說有異域女子獻樂,好奇的往外瞧了瞧,便暫時停止發問。


  阿殷趁機喝兩杯茶潤喉。


  薛姬的琵琶乃是百里春一絕,能在鳳翔城奪得頭籌,放在京城也是極出色的。加之她本就生得極美,異域風情又與京城常見的樂姬不同,廳外吹入的春風撫動她髮絲,垂順的裙兒隨風擺動,勾勒出腿腳輪廓。


  美人美酒,佳樂佳景,確實令人沉醉。


  廳上無聲無息,各自酌酒聽曲,彈奏既罷,永安王率先開口稱讚,「果真彈得極好!」


  太子也是心神搖動,看著定王的目光里便多幾分玩味,「玄素的眼光倒是很好,不知是從何處尋到這等佳人?」


  「只是碰巧遇見,便帶了過來。」定王緩聲,「她原是鳳翔城百里春的人,名叫薛姬,是個東襄人。」


  太子和永安王各自頷首,代王似未在意,只說她能將琵琶彈得如此高妙,著實令人意外。


  而在宴席最末,姜瑁聽到百里春三個字時,心中便是一動,待聽得薛姬姓名和身份,立時臉色微變。


  今日之宴,原本就不是真心給代王賠罪,常荀因身份之故,本就坐在姜瑁對面,此時留意觀察,便將他反應瞧得清清楚楚。


  定王那頭並不流露半分異常,命薛姬退下,依舊飲酒觀舞。


  宴席一直持續到後晌,太子和代王等人才含醉離去。


  嘉德公主這回出宮是打著定王的旗號,哪裡甘心出來幾個時辰便回去,出宮前早已求得恩准,要在定王別居住上一晚。因她幼時曾在謹妃身邊養過幾個月,後來定王也常照顧著她,兄妹二人交情不錯,且永初帝雖因舊年道士之言而懷有芥蒂,對定王的行事卻不擔心,也就准她留宿一夜。


  送走太子等人,嘉德公主瞧著天色尚早,便提出要去外面騎馬。


  定王在城外別院極少,但每一處都佔地寬闊,這裡面沿著溪流蜿蜒數里,踏青騎馬十分方便。


  他今日陪著兄弟三人喝了不少酒,原本的冷肅面容也被漸漸融化些許。對於嘉德公主的胡鬧他本就招架無力,見得是阿殷相陪,便也沒有異議,叫人備好馬匹,他選了個開闊之地閑坐,看阿殷教嘉德公主騎馬。


  春日惠風和暢,郊外的景緻更是明媚艷麗,溪畔零星的野花開放,底下綠草茵茵。嘉德公主出身皇家,當初學騎馬是為了有興緻是打馬球,因為年紀有限,馬術不算太好,多半還是為了騎著散心。於是阿殷同她走走停停,將遠山近水看遍,直至夕陽斜下,才戀戀不捨的被定王帶回去用飯。


  *

  是夜郊外月明,嘉德公主被安排早早歇下,定王在屋中閑坐片刻,聽得常荀過來,便立時召他過去議事。


  常荀今兒回城,可不單是為了護送太子等人,還是為了看看姜瑁的反應。


  果然,姜瑁雖然喝得沉醉,進城后卻並未直接回府,而是借口想起了件要緊公文,怕耽誤要事,往鴻臚寺的衙署去了一趟。常荀將探得的消息盡數稟明,定王聽罷,面露哂笑,「這懷恩候府,果真是膽子不小。薛姬今晚就帶回王府,不許跟任何人來往,姜瑁若有動作,儘管報來。」


  常荀應命離去。


  此時天色不算太晚,定王雖常行軍在外,但也極少有閒情逸緻在郊外星夜觀景,瞧著屋外是蔡高帶人值守,眼前便又浮起阿殷的面容來。心神再也難以安定,他喝了兩杯茶,便起身出了屋門,也不叫蔡高跟著,徑直出了住處,往後面行去。


  因為今夜有嘉德公主留宿,這別居的防守便格外嚴格,走不過三步便有帶甲的侍衛值守,直至河畔溪邊,才算是清凈了些。


  月色朗照,溪水的聲音漸漸可聞。


  定王極目而望,近處山巒,遠處城郭,皆在月光下清晰分明。


  今日答應讓阿殷陪著嘉德公主,他原也是有深意的。一則嘉德性情活潑平易,不像旁的公主那般自持身份,所以能跟阿殷合得來,不存成見反而欣賞,不至於叫阿殷受委屈。再則嘉德幼時體弱,有陣子甚至卧床三月,不能多活動,如今雖然康健了,卻還是羨慕那些身體強健之人,對於習武的姑娘也多親近,以阿殷的機靈應變,兩人半日相處,想必也能頗愉快。


  固然以嘉德的身份,並不能幫什麼大忙,但能讓阿殷跟她交好,總歸是有好處的。


  他負手漫行,思及那日西山的情形,心中竟自微微作痛。


  ——即便貴為皇子,是人人稱羨的王爺,他終究也有許多力不能及的事。


  北庭途中那次雪夜酌酒,他分明能察覺她的變化,鞏昌的那突兀親吻,也能看得出她並非全無情意。


  正因如此,才讓人格外心疼。


  不知道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心中是何滋味?


  漫無目的走了許久,漸漸行到迤邐的院牆,定王於夜色中舉目四顧,驀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溪畔有塊一丈高的大石,在圈出這別院之前就已有了,定王因吩咐不動天然之景,這石頭便也保留了下來。


  此時石上月光清明,那道纖秀的背影獨自坐著,夜風裡髮絲舞動。她身上還是白日里右副衛帥的服侍,只是摘了冠帽,頭頂玉冠束髮,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頭,比平常女兒家打扮時梳起的髮髻更多些柔和意味。


  定王望著那背影,回過神時,竟已然到了石頭跟前。


  阿殷正在出神,因知道此處防衛極嚴,也沒察覺定王的腳步聲,知道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下,她才微微一驚,扭頭看清面容,忙道:「卑職……」


  拱起的手被定王握住,旋即他彷彿察覺失禮,立時收了回去,道:「不必多禮。」


  這樣說罷,才發覺她身周有淡淡的酒氣,目光越過,便見她另一側放著個小小的酒囊。


  深夜獨酌?定王覺得意外。


  阿殷也覺赧然,將那酒囊往旁邊挪了挪想藏起來,誰知定王已然坐到了她身畔,右手伸出,繞過她的身子,將那酒囊拿入手中。兩人回京之後,已極少有過於親密的舉動,如今身子挨近,清淡的酒香縈繞在她身周,鼻息徐徐掃過面頰,像是拂過心尖。


  有那麼一瞬,定王想要就勢將她抱進懷裡,彷彿只有這樣,心裡才會好受些。


  然而他不能。


  拎著酒囊坐回原位,他拔去塞子,喝了一口,笑道:「嘉德不愛喝酒,倒是委屈你了。」


  「沒有委屈!」阿殷稍窘。聽他的語氣,好像她是個酒蟲,白日里沒能喝到酒,所以跑來這兒獨酌似的。


  「那還在這裡獨酌?或者是在——借酒澆愁?」定王揚手將那木塞丟了,遞給阿殷。


  阿殷接過來喝了一口,依舊遞迴給他,「殿下難道不曾獨自喝酒過?」


  「當年崔忱戰死的時候,我曾連著三晚坐在墨城的城牆,獨自喝光十個酒囊。」他比了比,像是要哄阿殷似的,「這麼大。」


  「那殿下肚量可真夠大的。」阿殷微笑,再次接過酒囊喝了一口。


  「那時候心裡苦悶,除了借酒澆愁,沒有旁的法子。」


  「崔將軍是殿下摯友,沙場上袍澤之誼本就非常人可比,想來當時殿下,也是十分痛惜。」


  定王猛灌了兩口酒,「你呢,澆什麼愁?」


  「也不算借酒澆愁,只是看今夜月色甚好,平常極少在這郊外居住,所以順手提了袋酒,算是散心。」阿殷苦笑了下,「家事繁瑣,方才出神,叫殿下見笑。」


  她不肯細說,定王也沒深問,便只同她坐在那裡,一來一去的,將囊中的酒盡數喝光。


  *

  是夜,定王沉醉而睡,迷迷糊糊的似是又在騎馬。


  還是白日里的場景,阿殷和嘉德各自縱馬在青青原野中歡笑,甚至夢境之中,看得能比白日里更加清楚——馬上的美人身姿挺拔秀麗,修長的腿緊貼馬腹,秀足踩在馬鐙上,抖動韁繩沿溪而行。旁邊嘉德公主斷續發出笑聲,追逐阿殷的馬。夢境漸漸又模糊起來,一時是白日的清溪綠原,一時又像是滿坡的桃花。


  定王在夢裡,依舊是坐著觀景的,看她們音容漸而清晰漸而模糊,猛然冒出個念頭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


  夢中的他一旦生出這念頭,夢境便隨之變化,像是有滿坡的艷艷桃花盛開,騎馬的人嬉戲笑語,那身姿修長的美人縱馬淌過粼粼溪水,躍過別居的院牆,疾馳向山坡。她果然飛身而起了,腳尖點向馬背,縱身躍向那片桃花林,笑聲隱隱傳來,依稀跟阿殷相似。


  定王猛然驚醒坐起,心中突突跳個不止。


  簾帳長垂,月光斜漏,四周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的響著,像是要胸出胸腔。


  定王只覺得口乾舌燥,清晰的記得有次在西洲,他也是做了這樣的夢,而後從夢中驚醒。


  前後兩回做同樣的夢,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定王走至桌邊,灌下兩杯溫水,眉頭越皺越緊。自打認識阿殷后,他便常做夢,在西洲的時候尤其頻繁,回京后雖少了些,然而今晚這夢境委實太突兀、太清晰了,甚至在夢裡,有那麼一瞬,他覺得這是真實發生過的,然後被這個念頭嚇醒。


  如果今晚的夢能被解釋為日有所見夜有所夢,那麼在西洲的時候呢,他怎麼可能預見到這個場景!

  難道是真實發生過嗎?阿殷和嘉德公主在水邊騎馬,而他在一旁觀看。


  定王被這念頭嚇了一跳,心跳得愈疾。他忽然冒出了個荒唐的念頭——


  如果上回夢境中,阿殷和嘉德騎馬歡笑的事情真實發生了,那麼阿殷縱馬去山坡上摘梅花的事情,會不會也發生?

  這念頭著實有些荒唐,甚至讓定王覺得自己是疑神疑鬼,神智錯亂。然而這夢境實在太難解釋,他也實在太好奇,忍不住就想驗證。離這別居六十裡外有處苑林,此時桃花開得正好,不如明日,帶她們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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