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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5

  定王遇襲的事情雖不好查,京中關於高妘的謠言卻不算太難,永初帝欽點的那位刑部侍郎沒兩天就查出了結果。


  刑部侍郎孟應瀚是孟皇后的兄長,當今孟太師的長子。孟太師年已古稀,曾是三朝宰輔,長女嫁給了柱國公崔家,次女當年嫁入王府,如今成為皇后,府中也是聲名煊赫。他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孟應瀚資質平庸,雖有孟皇后和太子的器重,年近五十,也只居於侍郎之職。倒是次子承襲了父輩的天資,雖只三十歲的年紀,官職卻已與兄長平齊。


  孟應瀚資質既平庸,又心向太子,大張旗鼓的查了一番,結果卻是與高相所查到的完全一致——


  謠言出處,是個叫陸貴的人。


  陸貴是京中最平常不過的小老百姓,家裡雖有些許資產,他遊手好閒不學無術,這些年坐吃山空,早已將家產變賣殆盡。他既沒有發家的本事,平日便總往賭坊里鑽,一夜暴富的夢做了許多年,卻只換來滿身的賭債。這身份原本平淡無奇,蹊蹺的是,他卻是定王府一位統軍石勇的小舅子,最近不知從哪裡賺了筆銀子,竟自換了身行頭大吃大喝起來。


  當日高相懷疑謠言出自阿殷,便是從他嘴裡套了話,得知是受石勇指使,才認定猜測。


  孟應瀚查到此處,與高相「不謀而合」,當即捉了陸貴審問,陸貴供認不諱,說他是受了姐夫石勇的指使,收人錢財,為人辦事。


  刑房裡簽字畫押,因永初帝命定王和高相過問此事,孟應瀚便先將結果報了過去。


  定王聞訊,當即命人備了馬車,帶著阿殷前往——兩人傷勢皆未痊癒,車中柔軟,比騎馬更益於傷口恢復。


  到得刑房外,高相與高元驍父子二人也是早就到了。


  眾人一同進去,孟應瀚行禮完了,便將陸貴的口供呈上,道:「下官奉命細查此案,謠言確實是由陸貴散播。陸貴口稱是受石勇指使,他是殿下府中的統領,下官不敢擅自提審,還請殿下明示。」


  「這就是孟侍郎勞碌數日的結果?」定王哂笑,將那口供遞給阿殷瞧。


  阿殷粗略掃過,這陸貴倒是招認得乾淨,將何時、何處散出謠言寫得明明白白,連同石勇如何囑咐他、給了多少銀兩都供認得清楚。她自知這是攀咬誣賴,也不急著出聲,將那口供遞迴給定王,抬頭瞧向對面高家父子,便見高相往那陸貴走去,高元驍卻正瞧向她,眉目冷峻——


  定王是軍旅之人,府中規矩嚴明,那石勇又是統領,若非上司授意,絕不敢私自造謠。


  有高妘的諸般哭訴在,高元驍看著證據確鑿的口供,面色更沉。與阿殷目光相觸時,迅速挪開。


  阿殷只笑了笑,朝定王拱手道:「殿下,是否將那人也提來?」


  「去吧。」定王頷首,遂朝高相道:「令嬡為傳言所擾,又牽繫本王與陶殷,本王怕孟侍郎有不察之處,也安排人去探聽消息,結果倒與這口供迥異。」他隨手將那份謄抄的口供捏做一團丟在旁邊的紙簍中,經過高元驍身邊時,卻以極迅捷的手勢抽出他腰間佩劍。


  高元驍下意識以為定王要殺人滅口,搶上去想要阻攔,卻見定王劍尖落處,將陸貴的臉抬了起來。


  他怔了怔,訕訕的退回到高相身後。


  高相面色不變,道:「殿下這是做什麼?」


  定王也未理他,只將劍尖微抬,問道:「本王再問你一次,當真是受石勇指使?」


  刑房中光線昏暗,周圍皆是森然刑具,因昨日才下了場雨,這會兒便覺悶熱潮濕。陸貴招認前只受了例行的五杖之罰,此時腰臀疼痛,渾身感官格外敏銳,被這冰寒的劍尖抵著咽喉,當即嚇出了身汗。他定了定神,有恃無恐的抬起那張痞氣臉,對上定王的目光時,卻是悚然一驚。


  久在京城廝混,哪能不知殺神之名?

  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面目冷峻,那雙眼睛如萬鈞之刃壓過來,威儀冷厲,令人不敢逼視。彷彿再對視片刻,自己所思所想便會被對方攫取殆盡似的。


  陸貴想低頭,卻覺頷下劍尖貼得更緊,當即道:「草民……草民不敢……」


  心驚膽戰之下,竟自猶豫起來。


  外頭阿殷已奉命帶了個滿身襤褸的女人進來。那女人三十餘歲的年紀,做尋常婦人打扮,只是此時昏迷不醒,衣衫沾著血跡,雙腿軟軟的拖在地上,任由兩個侍衛架過來,兩邊袖口是斑駁血跡,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蓋早已不見蹤跡——顯然是受了重刑。


  侍衛將那女人往地上一丟,定王拿劍尖翻起她的面孔,朝陸貴道:「認識嗎?」


  壁上油燈微晃,那張臉並未受任何損傷,長得圓潤福氣,只是雙眼緊閉,眉頭深皺,愈發顯得身上傷痕觸目驚心。


  陸貴瞧見那面孔,赫然變色,立即別開目光搖頭道:「草民不認識,不認識。」他的話音未落,叮的一聲,那把寒光閃閃的劍便深深釘在他面前的地上,劍柄微顫,每一下都盪過他鼻尖,寒氣森然。


  陸貴嚇得雙股顫動,抬頭對上定王的目光,不寒而慄。


  他再愚蠢,也明白定王這是什麼意思——五杖已令他痛楚難當,若那女人身上的刑罰加諸於他……眼前這人是凶名赫赫的殺神,萬千人的性命都視若草芥,他又算得什麼?原本的有恃無恐迅速坍塌,恐懼洶湧漫入心間,他猶豫了片刻,終是低頭——


  「草民……認識。」泄氣的聲音,彷彿已放棄了反抗。


  旁邊孟應瀚雖不知這女人是什麼身份,卻也知定王此舉是要讓陸貴翻供,當即厲色道:「休得油嘴滑舌!」


  定王哪容他在此放肆,目光利刃般盯過去,竟自逼得孟應瀚後退了半步。


  他再不復初來時的客氣之態,渾身威儀氣勢毫不收斂,如冷厲的劍鋒出鞘,朝孟應瀚質問道:「孟侍郎原來是這樣辦案的?京中謠言源頭共有五處,你卻只查到陸貴一人?五人皆受此婦人指使,你卻無知無覺?父皇信重託付,你卻如此辦案,豈非辜負父皇所託!」盛怒之下,他一腳將陸貴踢翻在地,厲聲道:「從實招!」


  這一聲厲斥如同驚雷貫耳,陸貴被踢得肩骨斷裂,威儀重壓之下哪還敢油滑作偽,當即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草民不敢隱瞞……」他慌亂之中忍痛跪伏在地,不住磕頭,膽戰心驚,「我是受邱四娘指使去散播謠言,又是聽她的吩咐將事情推給石勇。她,她說只要瞞過此事,就給我千兩銀子,草民不敢隱瞞,求王爺饒命!」


  「混賬!」這回出聲的卻是高相。


  他最初便是被陸貴蒙蔽,認定傳言出自定王府,甚至因此與定王言語對峙。如今聽陸貴這般招供,怒不可遏,一把推開要過來勸說的孟應瀚,將陸貴已然重傷的肩頭提起來,怒聲道:「此言當真!」


  「草民不敢隱瞞,不敢隱瞞。」陸貴又疼又懼,臉色陡變了,「確實是邱四娘教我去散播,當時除了我還有拐子街上的乞頭,他也和我一樣,收了銀子為她辦事,求王爺明察!」他不認識高相,深懼皇家威儀,自然只朝著定王求饒。


  定王冷哼。


  高相氣得鬚髮皆顫,猛然將陸貴推開,起身道:「先前是微臣失察,冒犯殿下,請殿下恕罪。」


  「高相愛女心切,人之常情。」定王淡聲。


  罪魁既已找到,邱四娘的身份和動機卻還需深查。高相前兩日聽了不少孟應瀚的挑撥言語,如今深思之下,只覺其中頗多蹊蹺,便朝定王道:「微臣有些疑惑,不知能否請殿下移步?」


  定王頷首,吩咐侍衛抬起邱四娘。


  後面孟應瀚想要留下這罪魁,話還沒出口,便被定王截住了——「剩下幾人本王會命人送來,有勞孟侍郎嚴加審問。」


  說話之間,已同高相走遠,帶著邱四娘回去了。


  孟應瀚未能攔下兩尊大佛,滿腔怒氣皆撒向翻了口供的陸貴。發泄了一通,出了刑房,帶人直奔東宮而去。


  *

  定王同高家父子出了刑房,定王吩咐人將邱四娘帶回府中,卻同高元驍、阿殷四人進了酒樓。


  正是晌午時分,酒樓中賓客盈滿,夥計見著定王,當即引向二樓僻靜處的雅間,由隨行的阿殷選了飯菜。


  座中四人,高相與高元驍父子齊心,阿殷即將是定王側妃,又以王府右司馬的身份參與諸般事務,說話便能敞亮許多。高相久經朝堂,自有銳利目光,今日陸貴種種反應他皆看在眼中,自然信陸貴是受了邱四娘指使,落座之後,便道:「小女之事,多承殿下之力方能查明,微臣感激不盡。不知那邱四娘,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夥計端來的茶水飯菜皆由高元驍和阿殷親自接來,高元驍面有愧色,見阿殷默然不語,便也未貿然說話,只沉默接來遞去。


  這頭定王端然在座,道:「鳳凰嶺那日令嬡被推下山坡,本王便覺事出有異,回府後派人去深查,最終找到這邱四娘,是城西邱家茶肆的主人。至於她受何人指使,高相可聽說過一個叫鮑安的人?」


  「鮑安?」高相沉吟片刻,搖頭。


  「高相若有興緻,可探探他的底細,家在西珠街上。據我所知——」定王沉聲道:「他的舅兄是太子近臣。」


  高相微驚,「殿下的意思是……」


  「鮑安必定也是受人指使,此事追究至何處,高相自可拿捏分寸。邱四娘就在本王府上,高相要提去審問,隨時可以。流言之外,關於那日令嬡被推下山坡之事,本王雖還未查明,卻已有了頭緒——」定王聲音一頓,便見高相雙目灼灼。


  高妘被推下山坡,渾身負傷,容貌受損,這在高家而言是極大的事,自然分外關心。


  定王容色漸漸肅然,「不知高相是否聽說過劍門,邱四娘便是其中走狗。」


  「劍門……」高相沉吟片刻,面有茫然,旁邊高元驍卻道:「是個隱秘的江湖組織?」


  定王頷首。


  高元驍便朝高相解釋道:「先前京中有幾樁案子,都曾有人提及劍門。據說極為隱秘,裡面卻聚了許多三教九流的高手,專做許多見不得人的買賣。這等捏造流言的事先前也有過,只要有人願意出高價錢,他們在京中會有人安排。殿下說有了頭緒,難道鳳凰嶺的事也跟這劍門有關?」


  「據邱四娘供認,劍門中有善易容者,今日也曾來京,只是她不知身份。」


  他言下之意已十分明了,高相畢竟不敢深信,阿殷便起身抱拳道:「鳳凰嶺之事,確實是有人冒充誣陷,下官敢以性命擔保。下官與高姑娘並無恩怨,斷不會做這種齷齪的事情。流言之事是有人栽贓,鳳凰嶺的事手法拙劣、意圖昭彰,以相爺之洞察,想必能看得出來。」


  流言之事既已查明,高相自然能察覺那幕後之人的意圖,遂抬手示意阿殷免禮。


  「微臣欲親自審問邱四娘,不知殿下能否允准。」他說。


  定王頷首,「高相隨意。」


  這般態度自是有萬分誠意,高相當即舉樽,將話題岔開。


  待得一頓飯罷,罅隙稍稍消解。定王同高相先行,高元驍落下半步,對著阿殷面露歉然,「妘兒的事,是我誤會了,還望你別見怪。」語氣到底有些尷尬。自端午那日後,他便收斂了痴心,如今記著阿殷是未來定王側妃的身份,行止也不似從前越矩。


  阿殷只抱拳為禮,「高將軍客氣了。」


  *

  回到定王府已是後晌,兩人才到了藤院,常荀便匆匆趕來稟報定王:「殿下,剛到的消息,鮑安在府中自盡了。」


  「東宮這回倒是辦得利落。」定王哂笑,招呼他入院。


  此時盛夏酷熱,三人在紫藤架下坐著喝茶,阿殷將刑房中的情形說給常荀聽,末了嘆道:「高相這回應該能看得明白。當日給高妘賜婚,原本就是太子妃提出來的,如今太子卻又勾結劍門之人離間誣陷,盡朝著高妘下手,高相想必氣壞了。可惜那鮑安自盡,若咱們捉了他送過去,豈不更好?」


  「沒用。」常荀搖頭,取了果脯慢慢磨牙,「鮑安不可能出賣東宮,只會咬死不認。如今他自盡,反倒欲蓋彌彰,高相自會有判斷。」


  「即便送到皇上跟前,他也不會認嗎?」阿殷才剝好一枚荔枝,尚未入口便被定王中途奪去,氣得她蹙眉怒目。


  常荀見狀強忍著笑,解釋道:「即便鮑安認了,那也算不到太子頭上。太子盡可推說他不知情。這原不是大事,鬧得太大,反會令皇上不悅。」


  「可他們存心離間殿下和高相,居心著實可惡!」阿殷還是憤憤的,微握的拳頭藏入袖中。


  「無妨。」定王瞧著她那神情,失笑。兩人並肩坐在桌邊,他在桌底下握住了阿殷的手,安撫似的,「我會找更好時機翻出此事。你的嫌疑洗清,盡可安心養傷。」觸手的柔軟令人不舍,他仗著常荀瞧不見,甚至還拿指腹輕輕摩挲。


  阿殷面不更色,右手依舊舉杯喝茶,左手卻如游魚滑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威脅似的輕按腕間穴道。


  定王一笑置之。


  院中有涼風陣陣,定王心緒甚好,又問常荀那些刺客的事。常荀說從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綻,只有一樣線索可供追查——那些刺客所服的□□雖各不相同,其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一樣叫烏荀草的東西。這烏荀草世間罕見,能用它制毒的地方並不多,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必定能有所收穫。


  定王滿意,叫他放手去查。


  常荀應命而去,阿殷也就勢起身道:「卑職已有數日不曾回家,既然高妘的事暫時解決,殿下能否允卑職休沐半日?」


  「不準。」定王抬頭,數日陰沉之後,終於露出個笑容,「先陪我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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