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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定王半夜模糊醒來,覺得有人在看他。


  昨夜的縱情馳騁過於耗損體力,白日的奔波議事又費心神,他只覺得倦極,眼皮都沒抬,下意識的將阿殷往懷中抱了抱,便闔眼繼續睡。直到寅時二刻王府報漏的梆子聲遙遙傳來,他才從睡夢中驚醒。


  懷裡阿殷睡得安安靜靜,定王往她額上親了親,便放輕了動作起身,欲去穿衣。


  腰間猛然被柔滑溫軟的手臂纏住,定王低頭,就見阿殷不知何時醒了,正睜眼看向他。


  往常她在歡愛后極易疲累,從來不知定王是何時起身,哪怕睡到次日清晨,也還是眼眸朦朧。


  這回,她卻格外清醒,眼眸初睜時睡意已去,甚至帶著點驚慌。纏在他腰間的手臂,也比平常用力許多。


  定王摸著阿殷臉頰,低聲道:「天色還早,繼續睡。」


  「殿下是要準備出行了嗎?」阿殷卻再無睡意,騰的坐起身來,本就懸懸挂在肩上的寢衣幾乎滑落。她迅速將寢衣扶住,又抱住了定王,「時辰還早,我有些話,想同殿下說。」像是要攔住定王出路似的,起身越過睡在外側的定王,將他往裡推了推,而後跪坐在他跟前。


  屋中燭火半熄,帳內光線昏暗,阿殷湊近些,低聲道:「殿下昨夜的話,我聽見了。」


  定王面上霎時有些不自然,挪開目光要說話,卻被阿殷打斷——


  「殿下不想帶我和常司馬隨行,是怕戰場兇險,有閃失是不是?殿下視我為至親,我也是如此。殿下不願看我在戰場遇險,難道我就願意看殿下入險境孤立無援嗎?京城與泰州、北庭相隔千里,殿下可曾想過,殿下在前線出生入死,我和常司馬留在京中,會有多擔憂煎熬?倘若不幸,殿下出了差池,我在京中當如何自處?殿下覺得,倘若等不到殿下歸來,我能承受得住嗎?」


  阿殷難以想象當年定王看著崔忱鐵槍透胸,在戰勝的榮耀下,背負摯友戰死的事孤身回來是怎樣的心情。她卻知道,倘若眼前這個男人在沙場遇險,甚至像崔忱那樣馬革裹屍,她會有多痛苦。即便心事極少宣之於口,然而從銅瓦山斷崖邊決意跟隨、從明燭喜堂下對拜結為夫妻始,這個男人便已深深印在心中。


  前世父親戰死時的悔痛記憶猶新,這回父親和定王都在沙場出生入死,她又如何能在京中安心等候消息?

  溫軟的雙唇貼過去,阿殷碰了碰定王的唇,四目相對,眼中竟是懇求。


  「殿下帶上我吧。」她的聲音極軟,態度卻頗堅定。


  定王眉心皺起,似在猶豫。


  阿殷將他抱得更緊,道:「我想陪在殿下身邊。不想在京城,獨自擔驚受怕。」


  初醒的身體微熱,阿殷緊緊貼在定王胸前,將頭埋在他頸窩。


  好半晌,定王才道:「好。」


  *

  這回定王出征,不同於上次去西洲剿匪,是實打實的硬仗。


  常荀昨日已挑了左右兩位典軍和左衛數名精幹統領,將左衛中身手出眾的四十名侍衛挑選為定王親衛隨行。聽得定王願意帶上王妃和他,當即欣然應命,又選了蔡高隨行,將府中防衛及消息往來之事,皆託付於曹長史。順道留個口信,叫曹長史見到馮遠道時轉告。


  定王用過飯後即入宮領印,府中諸侍衛皆騎馬以待。


  阿殷卸下釵簪綉裙,換上勁裝,將滿頭青絲收入冠帽中,取了那把使慣了的彎刀懸在腰間時,竟覺渾身鬆快許多。她自成為王府側妃,禮部便另定品級俸祿,只是四品右典軍的職位是恩賞,定王沒開口,吏部不敢隨便除了,永初帝諸事纏身又沒想起此事,這官位便保留至今。如今以此身份隨軍,倒也說得過去——


  只別叫永初帝提前得知,尋由頭設阻即可。


  前天晚上才營造出的除夕熱鬧氛圍在此時消失殆盡,縱然燈籠裝飾依舊,府中的氣氛卻格外肅然。


  阿殷同常荀並轡騎馬站在影壁前的空地上,抬頭望著檐頭獸首,陽光刺目。


  常荀已有許久未見她勁裝帶刀的模樣,對著王妃行禮慣了,今日見她換回舊日打扮,想起前事,難免感慨。


  「去年殿下領命北上的時候,還是我跟馮遠道在這裡等候。這回換成了王妃,殿下也變了不少。」


  「是嗎?」阿殷扭頭,墨青色披風展於馬背,手按在刀柄,愈見挺拔英姿。


  常荀笑了笑,「王妃難道不記得,去年初見殿下的時候,他那股冷肅態度,可是叫人噤若寒蟬的。那時候遇事,別人怎麼勸都難改殿下的心意,碰到殿下固執,都只能急得上躥下跳,卻束手無策。如今有王妃,我就放心多了。」


  他這話,自然是指定王臨時改了主意,願意帶上他的事了。


  阿殷確實也沒想到定王居然真的會被說動,想到當時的冷麵殺神,不由一笑。


  「殿下很重情誼。」她說。


  巳時三刻,宮中消息遞來,常荀與阿殷並轡率眾侍衛出了王府,直往朱雀大道外的正陽門而去。


  城門之外,定王盔甲俱全,腰佩重劍,座下是神駿的黑獅子。此次出征,定王領的是行軍都督之銜,盔甲皆是烏沉的黑色,因身材高大挺大,立於馬上,更見威儀。他的身邊是監軍及永初帝派的兩名副將,再往遠處,從南邊抽調的三千名軍士立於馬上,帶甲執戈,皆是精銳,是永初帝昨日清晨降旨調來的。


  官道兩側烏壓壓的站滿了人,城門之上,素來少出皇城的永初帝帶重臣送行。六馬金根車停在城門下,禁衛軍沾滿逞城牆,旌旗在上方隨風揚動。


  這樣的踐行陣仗,自永初帝登基以來還是頭一回。


  亦可見,他對定王這回出征,頗寄厚望。


  阿殷和常荀率眾而出,驅馬行至定王身後,在幾十步外停駐。初春料峭的寒風自官道而來,捲起身上烈烈披風,城樓上的號角嗚嗚響起,雄渾莊重。閉上眼,卻彷彿置身北庭的浩瀚天地。


  定王脊背挺直面目沉肅,在號角聲中,夾動黒獅子前行。


  阿殷回身望一眼城牆,在明黃寶幢的兩側,烏壓壓的站了不少人。透過洞開的城門,是那輛華麗的馬車,裡面朱雀長街筆直通向皇宮,兩側是自小見慣的繁華市肆,也不知靜安巷中兄長是在苦讀,還是在與友人相約?倉促啟程,未及跟兄長和表哥道別,但願兄長春試能順利,等她隨定王凱旋時,一家人還能再團聚。


  馬蹄得得向前,阿殷望向遠處,隱隱生出迫切——


  在遙遠的檀城,不止有壓境的東襄大軍,還有她下落不明的父親。


  城牆之上,永初帝的目光掃過整齊林立的三千軍士,掃過定王峭峰般的背影,忽然咦了一聲。


  「你看那個人——」他招呼隨侍身側的散騎常侍馮遠道,「定王府與常荀并行的是誰?」


  馮遠道身負守衛之責,打扮心思都在留意周遭動靜,小半兒心思瞧著定王,為此次不能隨軍出征而遺憾。聽得永初帝提起,他往官道上看去,便見定王身後幾十步的王府侍衛中,兩人當先而行。左側那人是熟悉的常荀,右側背影固然挺拔修長,然而比起男子,終究不同。


  阿殷?


  她竟然會悄無聲息的隨同定王出征?

  滿心詫異壓在腔中,馮遠道拱手,道:「是跟定王殿下和常司馬一樣,忠心報國事君之人。」


  這答案讓永初帝頗為滿意,未再留意。


  三千軍士游蛇般隨隊伍前行,定王的身影最終隱於樹后,永初帝收回目光,便起駕回宮。


  *

  因檀城被奪后,北地情勢緊急,定王一出了京畿,便下令疾行。


  檀城距京千餘里,中間隔著晉州、并州,有山巒橫亘。三千軍士疾馳北上,途中關於泰州和北庭情勢的軍情也陸續傳到了定王跟前——陳博棄城而逃,東襄人率軍佔領檀城,監軍孟博和兩名小將被俘,隨同陳博守城的陶靖卻不知所蹤。東襄人沒能在城內找到他,外面諸城池中也未發現陶靖的蹤跡。


  東襄人既得檀城,因檀城地勢要緊,徐煜留了弟弟徐耿在檀城留守,做為後援,徐徐圖謀檀城以南的地界。徐煜則迅速往西推進,奪了汾、朔二城,看其架勢,竟像是要從東、北兩側推進,趁著士氣高漲,將北庭都護府也啃下來。不過中途被高元驍和名將趙奇阻攔,煞了銳氣,暫緩腳步。


  阿殷既然在外,便不帶王妃的排場,每日只以司馬的身份出入,聽定王與常荀等人商議軍情,心中的擔憂亦愈來愈濃。


  前世父親戰死的記憶如烏雲籠在頭頂,阿殷想儘早尋到陶靖,對於奪回檀城的渴望,也不亞於定王。


  這晚夜宿山林,幕天席地,夜風甚冷。


  不遠處軍士正在扎帳篷,隨行的監軍累癱在地上,隨便找了個披風墊在身下裝死,常荀和魏清等人正安排造飯紮營,定王則坐火旁。


  篝火令身上暖烘烘的,驅散連日驅馳趕路的疲憊。


  此處已是泰州地界,在檀城之東,離檀城也不過百餘里。


  定王面西而坐,鋪在地上的羊皮卷繪了泰州各處地形及要緊關隘布防,越看則眉頭越緊。忽覺眉心一涼,抬頭便見勁裝的阿殷已蹲在跟前,食指緩緩將他眉心撫展,卻是面帶笑意,「殿下怎麼又皺眉了?我跟常司馬未辱使命。」


  定王精神一振,「捉到了?」


  「嗯。看那裡——」阿殷回身,不遠處常荀一身青布便衣,正命人把五名東襄打扮的軍士捆過來,其中一人看其衣裝,似乎還是個有點品級的軍官。


  定王稍喜,將旁邊剛烤好的兔肉遞給阿殷,往她肩頭拍了拍,「好好歇著。」


  阿殷應命,坐在火堆旁取暖。今日清晨起行時定王想捉幾個東襄的巡防哨兵,以前這類事都交由馮遠道去辦,這回沒了他,便由常荀代勞。阿殷既然想隨軍出戰,這樣鍛煉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當即跟常荀換了便裝往檀城而去,捉了人之後,又折往此處。這樣繞了一圈,就比定王率領的軍隊多跑了兩三百里的地,路上風馳電掣疾趕,這會兒骨頭像是能散架似的,著實累得夠嗆。


  不過愈累,便愈發覺得,定王烤的兔肉可真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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