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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鎮南王的悲哀

  月上中天,大臣們在御花園落了座。


  一盞盞白紗燈掛在樹梢,樹下一排排案桌長席,臣子們懶懶的坐在長席左右攀談。


  白天被鎮南王抱在懷裡,一雙眼睛左顧右盼。


  鎮南王與東湘王坐在兩邊的首位,正上方坐的是皇帝和皇后,首位僅次的便是丞相和另一位西陵王爺——裴陸毅。


  鎮南王捻起水果盤的葡萄,去了皮喂進白天口裡,溫和的看著白天嘟著嘴一邊咀嚼一邊轉著黑溜溜的眼珠。


  他的兒子也在宴上,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不敢同他親近。也許平時他是嚴肅了點,可也是為了他們好,沒想到卻讓父子形同陌路,試問有哪一個父親不喜愛自己的孩子?

  鎮南王小心的摟著白天,彷彿摟著自己的孩子。


  在見到鎮南王的家眷時白天總算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落寞,那是一個父親對親情的渴望。


  「咳咳!咳……」走神間白天不小心噎著了,鎮南王連忙讓白天趴著生澀的拍著白天的後背,擔憂的說,「怎麼這麼不小心,慢慢吃,不急。」


  白天嘴角無語的抽了抽,說的他有多麼貪吃似的,握住鎮南王的中指,白天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玉堂……想……」父王!

  「原來你會說話!」鎮南王驚喜的提起白天,「真聰明,叫伯父!」


  叫伯父!白天瞪大眼睛,憑啥要叫伯父?

  「叫伯父,以後玉堂長大了本王就把女兒嫁給你。」


  切!白天高傲的抬起下巴:「不——喜歡!」


  「噗嗤」一聲,鎮南王笑了出來,摸著白天的腦袋哄道:「叫伯伯總可以吧?按理說你就應該叫我藍伯伯。」


  「勉為……其難——藍伯伯……」


  「小鬼!」鎮南王捏捏白天的鼻子,又將一顆葡萄喂進白天嘴裡。


  沒了皮的葡萄軟軟嫩嫩,嬰兒都可以含在嘴裡玩,半歲的白天吃下去自然也不是問題。


  白天一邊享受著鎮南王的服侍,一邊用餘光打量著這個男人。雖然不熟悉這個鎮南王,但直覺告訴白天,鎮南王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大概是那種溫柔起來如水,殘忍起來如魔鬼的人。


  至少白天知道,鎮南王是非常渴望親情的,渴望皇帝之間的兄弟情,渴望父子之間的情,可惜他一樣也沒有得到。皇帝猜忌他,哪怕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帝好,兒子疏遠他,哪怕他做的都是為了兒子將來能好好活著。


  這就是生活在廟堂之巔的人們的悲哀。


  宴會上,一群舞姬羅衣輕衫踮著腳尖走來,赤著腳踩在中間火紅的毛毯上,絲竹之聲起起伏伏,舞姬們隨著音樂起舞,大臣們看舞的看舞,舉杯飲酒目不斜視的也有。


  玉杯盛美酒,珍饈裝銀盤,皓月姣姣,絲竹飛揚,羅衣飄蕩,極盡奢華。


  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表情,白天無端的覺得心冷,下意識的往鎮南王懷裡縮了縮。


  突然,天空飄起小雪,白天覺得心裡更涼了。


  看著小雪飄起,皇帝才抬手揮退舞姬樂師,沉了沉聲說:「各位愛卿,今夜此聚除了邀大家共飲朕還有三件事要說。」


  皇帝一開口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恭敬地望著正上方華衣黃袍的男人。


  他狀似惋惜,看了一眼鎮南王,說:「一個不幸的消息,今日鎮南王來與朕請辭,自願遠離朝廷,雲遊四方。朕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深知五弟喜愛自由,思前想後才忍痛同意了鎮南王的請辭。


  但是——朕決定保留借閑鎮南王的封號,若是借閑願意,就還是朕大嵐朝的鎮南王!」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也還是一個空頭王爺。


  「謝陛下。」鎮南王微微頷首。這是他自願的,他願意放棄名利和地位,若是一輩子陰謀陽謀,那麼他願意遠離朝廷,遠離皇帝的猜忌。


  放棄了王爺這樣的高官,這可是多少人摔破腦袋求都求不來的地位,卻被藍借閑如此輕易的放棄。


  白天抿了抿唇,抬頭朝著光鮮亮麗的東湘王看去,恐怕父王對自由的嚮往不弱於鎮南王,然而父王只是一個異性王爺,哪裡有鎮南王這麼容易脫身?


  此刻,白天對官場升起了一股極重的厭惡,甚至對鎮南王感到敬佩。


  看著自己哥哥嘴角變得放心的笑,鎮南王端起桌上的酒一口飲盡,心中無限的悲涼——三哥,江山你有了,大嵐連我這樣一個王爺都容不下嗎?也罷也罷,那就什麼都不要好了,你就好好做你的皇帝吧,從此我藍借閑雲遊四方,與你再無半點瓜葛。


  「藍伯伯……」白天伸手按住鎮南王的手,阻止了第五杯下肚的酒,看著微微起了醉意的鎮南王,「玉堂……不喜歡……這裡……」


  這裡?


  鎮南王抬頭四下看去,這裡奢華,繁榮,熱鬧……到處都是陷阱!他也不喜歡啊!


  「乖……」鎮南王蹭了蹭白天的臉,起身對著皇帝說,「陛下,臣有點不舒服,就先離開了。」


  「下去吧,愛卿要愛惜自己。」皇帝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起身,轉身,抬腳,鎮南王微微留戀的離去——三哥,自此一別,你是皇帝,我是遊子,再不相見。


  皇帝的手輕輕一顫,抬頭朝著鎮南王的背影看去,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心慌,卻說不出來那種感受來自何處。


  東湘王看著白天被鎮南王抱走心中不舍,可又不好當面讓鎮南王將兒子留下。


  他自問沒有得罪過鎮南王,鎮南王在朝中也頗有口碑,如今更是消去權利成了一個遊子,應該不會做什麼傷害白天的事。


  出了御花園,鎮南王沒有直接離開皇宮,而是去了一處亭子。


  亭子下是個池子,結滿了冰霜。亭子孤獨的立在一片銀霜之上,略顯蕭瑟凄慘。


  鎮南王踩著冰面飛進亭子里,然後用身體替白天擋住夜裡寒風,拿出腰間的短簫吹了起來。


  簫聲斷斷續續,悲不成調。


  當年他還年幼,父皇尚在,母后尚在。那個時候他便喜歡跑到這裡來,站在小池邊看著池中的亭子,問母后:「母后,為什麼要把亭子建在池中,我們要怎麼去亭子里?」


  母后告訴他:「這亭子是用來看的,不過若是借閑可以到達這亭子里去,父皇一定會來看借閑。」


  那是他的兒時,在母親的誘導下,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迎合父皇。後來母親死了,他為了活命依附三哥,和三哥一起害死了其他的皇子,遠嫁了公主們。三哥做了皇帝,他就做了鎮南王。


  如今他成了三哥的眼中釘,一切不過是因果輪迴。可憐當初不自知,一門心思的往權利中心擠,最後還不是一場空?


  這一輩子為了權利糊塗了二十幾載也夠了,如今也該為自己活活了。


  往事都需作別。


  所以——


  再見,大嵐朝。


  再見,皇族藍氏。


  再見,三哥。


  再見,曾經的藍借閑……


  再見了,映月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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