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卷宗》第二十七章:如此護短的師父
?「既然如此,焾還請寒先生說說所謂何事?能幫得上忙的焾自然不好不幫。」東方焾看著寒狐自己不經他的同意就起身眼中鄙夷一閃便逝。
寒狐有寒狐的高傲,東方焾有東方焾的警惕,剛才跪著也不過是有事相求罷了,如今東方焾已經答應,寒狐便不允許自己的高傲在擲聲地上。緊緊了右手的拳頭,狀似沒有看到東方焾的鄙夷,平靜不帶任何起伏的開口:「草民有一劣徒,明日將要送與七皇子為讀伴。宮中兇險,豺狼虎豹,今日相求是願七皇子能護得劣徒平安。不幸於劣徒有一張出色的臉,更有一雙異於常人的雙瞳,彼時,還望七殿下開恩,劣徒將來只娶女子,不為內子。」
東方焾的眸色閃了閃,心中一喜,原來如此,竟是寒狐的徒弟,如此籌碼,有利無害。東方焾不好男色,保護一個書童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現在兩個人是合作關係,思量好壞之後,東方焾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寒先生放心,我自當不負承諾,不過我倒是未曾聽說寒先生收了徒弟。」
「七殿下久居皇宮,外面的事自然不曾細知。」寒狐也不是古板不識趣的人,知道東方焾這下算是徹底放下信任來,態度也柔和了一些,不再那麼生硬了。
「那是那是,先生說的對,我糊塗了。先生難得來祁亞殿拜會,與我對弈一局如何?」
「七殿下抬舉,草民明日和徒弟一起前來拜會。」
烽都乃是東齊帝都,熱鬧自然是少不了的。街道中央是來往的人們,兩邊是各種叫賣的商販。四面是高高的亭台樓閣,有青樓,有客棧……繁華的古城讓人目不暇接。
我靈巧的穿梭在人群之間,目光飛快的在兩邊的商攤上掃過,只要遇到喜歡的就上去摸摸,或者買下來,付錢的自然不是我。揚天宇抱著一小包東西在後面可憐兮兮的喊著,揚欣雅也和我一樣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阿忘……等我啊……你不可以……」
「白忘哥,你看你看!好看嗎?你看那裡!還有那裡!這!這!這裡!」
「阿忘,我們回去吧,一會兒堂主該生氣了……」
「哎呀,怕什麼啊,師父不會知道的,生氣我頂著好了。」回頭朝著慢吞吞的揚天宇吐吐舌頭催促著,卻忘了自己戴著紗頂遮住了整張臉,他根本就看不到,「快點快點,我們去前面看看。」
朝著欣雅使了一個眼神,我和她同時對著後面的天宇大喊一句:「師父來了!」天宇一聽,驚得立刻回頭去看,嘴裡還問著,「師父?堂主?在哪裡呢?阿……阿忘!你們站住!」
於是這樣,我和欣雅把一路瞻前顧後的傻天宇甩開了,安心的享受著沒有嘮叨的安靜時光。
欣雅還有些心虛的問我:「白忘哥,就這樣丟下天宇哥哥,他會不會生氣。」
「放心吧,天宇才沒那麼小氣。」摸摸她的頭安慰。手掌下軟軟的,真舒服。
街上吆喝聲不斷,不少衣著華麗的人與我們擦肩而過,偶爾還會遇到巡視的士兵。這裡人們生活富足,守衛森嚴,市場也興盛,一切都看得出來東齊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在位的東齊帝絕對不是什麼等閑之輩。一個皇帝如此掌握權臣,把握朝綱,振奮民心,必定手段不少。在我一個現代人的眼中,早已遠遠勝過中國古代的賢君聖主了。不過皇帝這種恐怖的東西我沒有興趣接觸。白帝朝皇帝無情我是親身接觸的,那麼東齊帝有多無情,我是沒辦法想象。自古無情帝王千古明君啊。歷史上那些多情的帝王有多少人留下了好名聲?哪一個不是遺臭萬年?只有無情帝千古流傳,商紂王是例子,夏桀是例子,連李煜亡國都是例子。
流連於烽都繁華的街市,難得可以從琴玉樓偷跑出來,一定要把需要的東西全部搬回去。
吆喝聲灌入我耳中,正打算向前走,一道銀光落入我的眼中。細細一看原來是一根銀色的簪子。
「走!好東西!」也不詢問欣雅是否願意,拉著她就朝著那個賣簪子的商販走去。
走近看得更加清楚。簪子沒有任何墜飾,是男子綰髮用的簪子,上面的花紋美麗又靈巧,有眼光的人一看就是好貨。
「什麼啊!我又不能用。」欣雅撇撇嘴委屈的搖著我的衣擺,摸了摸她腦袋,我伸手向銀簪,「你不能用我能啊。」
而就在我即將要碰到簪子的時候就看到憑空冒出了一隻修長的手,它從我的眼皮底下搶走了那根銀簪。簪子是我先看上的,賣東西也有一個先來後到,是個人都會生氣,我也不列外。我惱怒的抬起頭看著那人。
是個男子,穿著綾羅綢緞好不貴氣,手裡還搖晃著一把骨扇,正滿意的對著陽光驗貨,嘴裡低語著:「好,好貨,陳色不錯……」
「那是我的!給我!」仰起頭向眼前這個男人伸出手,身高的距離讓我底氣一瞬間輸了三分,說出來的話竟有了小孩子鬧彆扭的委屈。咬牙忍下心中的憋屈,一切以先搶回簪子為主。
男人揚了揚眉毛,狀似隨意的搖著扇子,語氣滿是逗弄:「你的啊?寫了名字嗎?給錢了嗎?要不——我給你,你叫它,它要是答應我就送給你,物歸原主好了,怎麼樣?這個提議不錯吧?啊?小鬼。」
「小你妹!鬼你祖宗!給我!不然一會兒爺爺打的你滿地找牙!有本事你叫一聲,看它應不應你這頭豬!」爺爺都可以做你爸爸了,還小鬼!這個人一看就是紈絝子弟,一句話,就是欠教訓!
「爺……」他身後的人臉色黑的如同鍋底,欲要衝上來,可是卻被男人抬手攔住了。和他身後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那群人比比,這個男人還算有點人樣。
「小鬼……」他伸手向著我頭頂摸來,我揚手重重地甩開,怒視他,看來這個人是夠無聊的。他也不為我的行為生氣,就是那樣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用扇子掩住半張臉娘們兮兮的笑道:「小鬼誰家的啊?這麼一副小霸王的架勢,可是哪位大人的小祖宗吧?」
和這樣的人扯,扯到明年也不會有一個結果,餘光瞥見欣雅在一邊看著我和男人的交戰,悄悄的動了動四根手指,對她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不少時日的默契,欣雅一看就懂。待看到欣雅擠進看熱鬧的人群消失不見我才放心。隨即看著男人手裡的銀簪思索了起來,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從他手裡把東西搶過來呢?
見我發獃,男人有些好笑,還以為是小孩子鬧脾氣了,彎下腰來便要哄問我:「小鬼,怎麼了?這麼想要這隻簪子啊,可是要送給那家姑娘,要不,告訴哥哥,哥哥替你做個媒?」
這小子,上輩子肯定屬性是狗,嘴巴這麼不饒人。有機會一定整死他!我趁著他不注意一把奪下簪子,朝著他腳上狠狠一踩,他慘叫聲響起時我已經跑出了三米外。真是一頭豬,反應真真正正的八秒的人物。一邊跑一邊朝著那傢伙喊到:「做你個祖宗,爺自己用,瞎子,你家媳婦才用男人的簪子,你死斷袖吧!」
可惜,我高興之間忘了,這個世界的人有會武功的啊。身後的慘叫聲剛剛停下,我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抬頭一看,正是那個男子!
「小鬼,你跑啊!」他咬牙切齒的看著我,可見剛才那一腳有多重,揪起我的後頸就把我提離了地面,「今天本少爺要好好給你鬆鬆皮。」
「松你妹!你……你……」有些害怕的看著他,看來今天真的應該聽天宇的,不是吉日不宜出門啊!只顧著逃跑的我慌了手腳,結果就是這個男人慘了,一把握住他的蛋蛋,一瞬間我就鎮定了,「看誰松誰的皮,捏碎你的蛋蛋,叫你做太監去!」
手上用力,男人急於護蛋扔開了我,而我也沒有討到好處,頭上的紗頂被他扯了下來,立刻引起了周圍一片唏噓:「這是琴玉樓的孩子……」
到現在也沒辦法,我只好拿著手裡的簪子鑽入人群。逃開那個男人我就朝著琴玉樓的方向去了。
我想,這次我是闖禍了,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麼人,看他的樣子不怕王公貴族,武功還不錯,大概是一個俠客吧?可是俠客怎麼會帶下人,也許是某個門派的公子哥。這一次鬧的事情鐵定要傳到師父的耳中了,少不了一頓責罰,好在師父蠻溫柔的,至少在我眼中一點也沒有別人說的冷酷。
當我回到琴玉樓時就發現事情不妙了。只見欣雅低著頭筆直的站在院里的梅樹下,天宇背著手立在一旁,他的腦門子上全是冷汗,見到我回來不停的朝著我使眼神。我自然是看不懂的。
一步一頓的朝著他們走去,暗暗的吞了吞口水,就像怕驚動周圍的一切,小心翼翼的問:「你們怎麼杵在這裡?發生什麼了嗎?難到欣雅被那個男人抓住了?我不是讓你先跑了嗎?」
「什麼被抓住了?白忘哥,師父和堂主都回來了,他們已經知道你離開琴玉樓的事了。我保證不是我說的,他們自己發現……」
「啊!師父回來了!」欣雅的話就像當頭一盆冷水,澆的我透心涼,「他們在什麼地方?」
「就在……」
「進來。」還不等欣雅說完,熟悉的聲音就就從院里的一間屋子傳了出來,那正是我的房間,此刻師父的聲音冰冷生硬,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寒氣。看來真的死定了,師父該不是知道我大街上搶東西的事了吧?
心中唯一的期許也在師父冰冷的一句中化為忐忑,在師父面前我簡直就是螞蟻般的容易拿捏。在欣雅和天宇愧疚而飽含自求多福的眼神下我終於來到了緊閉的雕花門前,深吸一口氣,心一橫就將門推了開。
果然不出所料,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冰涼的氣勢打來,本來打算喊出來撒撒嬌的話也立刻憋回了肚子里。師父端坐在屋子裡的小榻上閉著眼睛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坐著。我知道,只有面對非常嚴肅的事情時師父才會擺出這樣的表情,我這次真是栽在刀刃上了。也不敢在磨蹭,頂著寒氣快步朝著師父走進。
剛在師父跟前停下師父就開口了,只是依舊閉著眼睛:「回來了,闖禍了?」
「師父,我……」我欲要狡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著頭輕輕的哼了一聲,「嗯。」
「沒事吧?」
非常平靜的問題,沒有怒氣,好奇怪,我疑惑的抬起頭打量師父,他還是閉著眼睛,「師父?你不打我嗎?我偷跑出琴玉樓,還、還……」
「還怎麼了?」
「還——還打架了,搶了別人的東西……」我很想要根針,要根線,我真的沒有想就這樣全招了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師父的樣子感覺怪怪的,讓我有些害怕,我寧願師父責罰於我。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人,孰能無過。不罰。」
好像即將要失去什麼的感覺,師父的行為讓我想到了銀子當初說的一句話「只希望到時還不晚……」面對師父,我此刻也有了這樣的錯覺,下意識的就問了:「師父也不罰我抄寫卷策嗎?」
「你想抄嗎?」他突然睜開眼睛如同一隻捕獵的豹子直直的盯著我,讓我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這雙眼睛看透了。
「哪能呢!」連忙擺手,討好的看著面前這個冷漠中帶著溫情的男人,這可是第一個真正寵愛我的人,我的師父,不同於鬼皇后的憐憫。動了動右手,手裡還握著那隻銀白的簪子,朝著眼前的男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攤開手:「師父,這個發簪送給你。徒兒看你從來都沒有換過頭上的簪子,徒兒送你一個新的!」
「師父何須這些東西。」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眼中說不出的滄桑。我怔怔的看著他,無法理解不過二十的師父,在二十一世紀也不過一個無知少年,為何他卻像早已看透一切般淡然。
「師父?你怎麼了?有心事嗎?」胸口有一種悶悶的感覺,這是心痛吧?那種只有每次看著銀子孤寂的背影才有的心痛。
「是有點事啊。」他將發簪收到袖口中伸手攬我到懷裡,蹭著我的腦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憂傷感覺更加強烈了,「小忘,東齊帝要你明日入宮,去做七皇子的讀伴,怨師父嗎?」
「為什麼要怨師父呢?徒兒感激師父還來不及呢。要不是師父,此時此刻我不還在白帝朝的冷宮裡嗎?終日面對高高的牆圍,也許那天白皇帝想起來了,我也該死了,想不起來,我也老死冷宮。」我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這個男子。
從跟著他離開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身份不簡單,從知道他身份那一刻我就知道這輩子不會那麼平靜。他是皇帝的爪牙,無論多麼風光無限也終究是一顆棋子,皇帝總要想辦法拿捏住他。本來沒有弱點的他,如今我成了這個男人最大的軟肋。要說錯,到底是他還是我?改怪他還是我?
「一入侯門深似海。小忘,今後你就再也無法脫身了。為師的命已經註定,而你還有選擇。」他的眸子閃了閃。
我知道師父你疼我,可是卻不知道你這樣的護短,說這些話你又是想做什麼呢?古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師父,徒兒進宮。徒兒捨不得師父,入宮了師父可要常來……」
「你離開吧。」
「師父……」意料之中,卻還是如驚雷般擊中胸口。不要那麼一味的對我好,這樣的犧牲。我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平靜的說:「師父應該打點好了吧,無論我走不走都會是安全的。欣雅說揚師伯先回來,如此,師父就不要送我走了好嗎?」
他不看我,目光空洞無神的注視著雕門:「我希望你離開。」
「師父!」我抱住他的脖子耍賴般的哭了起來,「我不要離開!我要保護師父,孝敬師父,看到師父找到師娘,給我生師弟師妹!師父不要送我走,我要進宮……」
如果曾經是教訓,如今我不會錯過,不管艱險坎坷,我都要守住重要的人,有人寵出我的任性,我便用我的任性來護著你們。如果這樣夠不夠?算不算在乎?
「小忘,離開,你可以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留下,你想好了怎麼面對日後嗎?你有心理準備嗎?皇子與王位,名利與財富,陰謀與孤獨,這條路沒有盡頭。我,如今便後悔了。」
「師父……我不後悔!」所以你才和他那麼相像嗎?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溫熱的血玉。銀子,就讓我學著怎麼和在乎的人相處吧,回去后我絕不會再讓你們失望。
屋裡陷入了沉默。我靠在師父的胸膛上,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內心一點點平靜了下來,至少這一刻是絕對的安寧與溫暖的。
透過紙窗我看到了那顆梅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搖擺,就像美麗的女人跳著凄涼的離別之舞。欣雅和天宇還筆直的站在梅樹下,揚師伯正站在他們的面前說著什麼。
「小忘,今日你就陪為師一起睡吧。」
師父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屋裡的沉默,我在溫和的胸口蹭了蹭:「好啊!徒兒明早侍候師父束髮。」
夜裡待到懷裡的精巧孩子入睡后男子突然睜開眼睛,犀利的目光掃過孩子的側臉,溫柔靜靜的在那雙眼中流淌。抬起手來替孩子壓了壓被子又摸了摸孩子潔白的臉頰,輕輕的嘆了口氣才躺回旁邊,緊了緊摟著孩子的手。
小忘,自己選的路可要走好啊,為師也不過一顆棋子罷了,若是在東齊帝之前遇到你該多好,如此,為師便帶你一生浪跡天涯。皇權和陰謀,為師甘願縱你成為紈絝子弟。為師還能為你做什麼?也罷!也罷!這唯一的徒兒,就是賠上我寒狐一條命也不會讓人傷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