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卷宗》第二十八章:是巧合還是局
?紅日映在九天宮闕大如磨盤,雪白的雲彩染開紅暈。身著玄袍的男人矗立在宮闕的邊緣,銀髮亂舞,衣袍翻飛,眼裡凝聚比萬年更長的寂寞與滄桑。彷彿下一秒便將逝去,淡失的沒有一點痕迹。男人的眼中找不到情,尋不到愛恨,只是萬年寒川的冷。
而這個男人便是九天之上的帝王,高於天帝困於九天宮闕的帝君。天地間唯一的創世之神。
這是一個與寂寞相伴永生不死的男人,看遍盛世繁華,看遍生死浮沉。寂寞到想要自我毀滅的一個男人。
這便是權利之巔的人,他也曾為了消磨寂寞去禍害人間,可那翻手雲覆手雨的力量只讓他對一切都感到無趣。他遣散后闕女仙換男君,只有男人懂得男人,才能平等相處,這樣又萬年,他還是無趣,這九天宮闕束縛了他的一切。
如此男人。
他靜靜遙望著九天之下的凡塵,頭也不回的開口:「那飛升的凡人可安排好了?」
此刻他的身旁跪著一名男子,男子緊緊摟著他的雙腿,那神情是那麼的不舍,似乎將要拼上性命去留下這九天君主。
此刻聽到那人問,男子才乖順的回道:「都安排好了,請君上放心。」
「嗯。」那人發出一個單調的鼻音算是回了男子,之後繼續望著九天之下輕聲感嘆,「為什麼凡人都妄圖成神?」
「只有君上是唯一的神明。」男子回答,語氣中竟是那樣痴迷,「他們同青扇一樣,只想與神明更近一點。」
「青扇,你愛本君嗎?」那人突然話鋒一轉,問了這麼一句。
男子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便出口:「青扇當然愛君上。」
「不,青扇和他們一樣愛的不是本君,是神明。」
「青扇不懂,君上不就是神嗎?」
「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著轉身,蹲下挑起青扇的下巴,「阿扇啊,本君若不是神,你會愛本君嗎?若能為人,吾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永不為神。」
「君上!」青扇慌了,他不敢想象這個男人要做出什麼殘酷的事情來,「君上,青扇愛你!青扇只愛你!不論君上是人是神還是魔!」
「可是青扇你知道嗎?本君不愛這九天宮闕!」那人說完用力推開了青扇,只見青扇落向了遠處的帝座,那人卻失身向著九天宮闕之下的凡塵落去。
「不!君上——」青扇連忙衝過去想要隨其而去,奈何一道隨之出現的光幕將他困在了其中,他只能撕心裂肺的朝著九天之下哭喊,「君上!青扇求求您不要走!青扇去何處尋您!您要青扇去何處尋你啊!你不要青扇了嗎……」
九天之人墜落凡塵,修為盡失,剔盡仙骨,碎盡神格,淪為凡間一粟,神也不例外。茫茫凡塵,君上,你讓青扇如何尋你?
就在青扇哭的沙啞這一刻,九天之上響起了熟悉的冷淡男音:「遵吾之意,即刻起,九天之君封於青扇仙君,本君遁游虛空,終不回九天。於吾之旨,青扇帝君上位,九天大慶三日,凡間大赦三年!」
「君上——」青扇大喊一聲,竟然暈了過去。
翌日,因為今天要進宮去,所以早早的起了床。不知道師父從哪裡找出一件新衣為我穿上。紅色的布料,白色的滾邊,張揚中蘊含一絲冷漠,襯托著紅色瞳眸的放蕩不羈,沒有紅色因有的嫵媚。
我從《山河卷》中知道,我所在的世界叫做九幽大陸,在這片大陸上一共有七個國家:夏吳、東齊、西幽、嬰紹、金羅、白帝朝、焚國。其中嬰紹為女兒國,女尊男卑,女子養男寵,而後來這一行為漸漸流傳其它六國,於是,不僅女人養男寵,男人也養男寵。男風在九幽大陸盛行,養男寵成了權貴們地位的象徵。但是,雖然盛行男風,男人終究是男人,男人之間的愛情不可容忍,雌伏男人身下的男人地位比女子所養男寵地位要低得多,那是比奴隸還要低賤的群體,主人寵愛還罷,主人不寵愛便是豬狗不如。
我感動於師父為我所做的。除了鬼皇后沒有人知道我半人半妖的體質,只以為我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眸子。想不到冷漠的男人也有這樣細緻的心思,連從衣服上都可以下手,到底還有什麼是他想不到的。我自豪和慶幸於能夠遇到師父,在這陌生的世界第一個為我擔憂的人。
穿好衣服我和師父都沒有說話,師父坐到了鏡子前。這裡的人雖然是古人,鏡子卻不是中國歷史上的銅鏡,甚至比二十一世紀的鏡子還要精緻清晰。鏡邊鑲嵌著白色的瑪瑙石,鏡面連一個人的毛孔都看得清楚。我從鏡子旁邊拿起紅木梳,輕輕握著師父的黑髮替他梳理,梳的很慢也很仔細。最後用昨天送給師父的簪子將頭髮的一部分綰起來。
替師父束好發之後我乖巧的站在師父身後看著鏡子裡面的師父,師父也從鏡子裡面看著我。
我們彼此看了好久師父才問:「時候不早了,可是餓了?」
「不餓。」
「噗嗤——」
師父笑了!我詫異的抬起頭看著他,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呢!!眼角彎彎,嘴角咧開,露出潔白的牙齒。年輕的師父終究也是個老小孩,那俏皮的樣子真的很惹人喜愛。
師父見我傻傻的看著他笑的更加深了,回過身來摸了摸我的頭頂:「發什麼呆,今天怎麼這麼老實了。小腦袋瓜子里想些什麼呢?進了宮可不能再這麼調皮了,要聽七皇子的話,有什麼事就告訴他,七皇子承諾過師父會保護你的。不要怕,就是有事也還有師父,帶你離開這裡隱姓埋名師父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我不怕,就是捨不得師父。」一頭栽倒師父懷裡。師父,對我說這些是讓我不要顧忌嗎?
簡單的吃過早餐之後由揚師伯陪著,一路三個人就這樣進宮去了。
我想進入皇宮之後我這一生的故事也正式開始了吧?反正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到銀子和漣城他們,就當做上演真人版的宮心計吧。如果不入皇宮,等到成年之後師父會讓我去遊歷去浪跡天涯吧,以師父的個性他肯定不會讓我繼承他的衣缽與朝廷牽扯不休的。
東齊的皇宮,雖然我住在烽都早已經見過無數次了,但是進宮還是第一次,於是自然少不了好奇了,有師父在身邊我也沒了什麼顧慮,何況還還跟著一個揚師伯。我被師父和揚師伯牽在中間不時打量著這些高高的城牆和殿宇。
三年前第一次見揚師伯,他那年只在烽都呆了半個月就離開了。只有東齊帝的壽宴和師父有重要的事找他時揚師伯才會回來。這次揚師伯才回來不到七天,聽說是為了東齊帝的四十大壽。揚師伯是著名的琴師,自然是去宴會獻曲的,不過揚師伯不管是江湖中還是民間地位都不低,東齊帝也不敢怠慢。
穿過皇宮重重守衛,繞過層層宮闈,師父並沒有帶著我去面聖而是直接去了七皇子的住處。
剛到宮門口時揚師伯就拉住師父說:「暗堂主,不帶小忘面聖嗎?」
師父只是清冷的回了一句:「不必。」
而究竟是不必還是不願也只有師父自己知道,我能做的只有胡亂的猜測去讓自己對師父更加感激。
青石鋪成的小路橫躺在滿闈春色之中,綠葉剛剛舒展,就像方從夢中驚醒的嬰孩,眨著一雙欲醒還睡的綠瞳。有早放的花朵為了迎接皇宮的春色已經開始將美麗獻上,春風也悄悄潛進了皇闈中,暗地裡送著寒冬離去。皇宮若是沒有勾心鬥角也算是佳源了,可惜這裡什麼都不缺,尤其是陰謀。宮殿雖然多但不密集,隨處可見的除了宮闕更多的是假山假水各種院子,這恐怕是和電視中皇家最大的差別。不愧是一國之君,可想他的地方有多大?放在二十一世紀就算是世界第一首富也買不起。
去七皇子住處的路更加幽靜,青石路在竹林中更顯蕭索。這裡將會成我的長住之地,我將和所謂的皇家子弟一起住在這裡,不知怎麼的有幾分期待。
走在幽竹林之中,這裡安靜的讓我心中發毛。我記得銀子說過五陰木:榆、桑、槐、柳、榕,他還說過竹子雖然不是五陰木但是屬陰,太多容易聚陰。迷信也罷,神棍也好,不知道的也許會認為這個七皇子倒是蠻有情趣的,知道的就會說七皇子也太沒有常識了。
陰地養鬼養屍,一點亡靈都可以化煉成厲鬼。平時將竹子種在屋后,聚陰的竹子在炎熱的夏天可以使人涼爽,但是將自己的房子建在一片大竹林之中我還真是沒怎麼見。
當看到那座古老而威嚴的宮殿時我的心才悄悄放了下來。七皇子的寢宮雖然在竹林之中,但是七皇子的寢宮附近三十米內並沒有竹子,這是防範措施吧?可是——這坐東朝西的極陰之象是怎麼回事!坐北朝南已經不吉利,還坐東朝西!
八方四合,四合有東南西北,東西主陰陽,東極陽,陽盛而陰衰,西極陰,陰盛易招邪物多病禍,因此平常人修建房屋都是會選擇避開主位的。
是這個世界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在師父和揚師伯的引領下我帶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進入了七殿下的內院。院子里站著一個年輕公公,傳說中的閹奴,他看了我們一眼什麼也沒說,行了一禮就帶著我們進了內殿。
殿中陳設簡單,沒有我想象中的古董珍寶,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這個七皇子應該不受寵吧?那個公公將我們領到殿中就小心的退了出去。
隔簾後面坐著一個人,看不清樣子,這人就是七皇子吧?師父和揚師伯很快就證明了我的猜測,他們二人同時對著帘子後面的人搭手胸口彎腰行了一個禮:「見過七殿下。」
「寒先生揚先生多禮了。這孩子就是寒先生的愛徒吧?」很好聽的聲音,半冷半溫,就像一眼清泉。接著又從帘子後面伸出一隻手來,「過來讓我看看。」
我心中挺無語的,反正以後要一起生活的看和不看又有什麼區別?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了望師父,我真的不想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我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的。
而師父恰到好處的把我的不願意看成了小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而感到害怕。摸摸了我的頭,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語氣卻溫柔的說:「不要害怕,過去讓七皇子看看吧。」
心中無奈的吐槽了一下,原來在小孩子臉上不論什麼樣的表情都是用來賣萌的啊?雖然我是矮了點,看起來就像八九歲的孩子,但是我實際十歲了好不好?古人不是早熟嗎?為什麼到了我這裡就不是了呢?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我還是朝著七皇子走了過去。那隻手一直伸在帘子外面,就算走近了也看不到帘子裡面的人的樣子,不得不佩服這個時代的東西。
走近了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隻手上的紋路。這是一隻乾淨而修長的手,指甲修剪的圓圓的很可愛。站在這隻手面前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與這隻手的主人只隔了帘子,我看不見帘子後面的人,不過我知道他可以看清我。
正當我猶豫是不是要回到師父身邊去的時候帘子後面的人終於有動靜了。他動了動那隻伸著的手說:「來。」
這下我算是明白了,不過怎麼都感覺不太真實。不情願也沒辦法,只能小心的把自己小了一半的手放到他的手上。剛剛放上去那隻手就合上了,握住我的手一用力就把我拉進了帘子後面。
心臟因為他突然的一拉突突的加速跳了起來,我穩穩的落進了一個懷抱中。急忙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平靜的臉,這是一張很好看的臉,平靜的有些淡漠,無悲無喜,不同於師父的冰冷。以後我要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嗎?這種明明帶著面具卻又不屑於帶面具活的人。突然發現原來高冷也分很多種啊!銀子冷的殘忍,師父冷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個七皇子冷的無所謂。
他與我目光相對,在這雙平靜的眼中我感覺到了凌遲,但是並不害怕,和剛剛認識銀子時的那種恐怖氣場差遠了。
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在這樣直白的注視下我只好將目光移到別處,兩人之間的尷尬不言而喻。可他卻是一點也不在意,饒有興趣的抱著我摸著我的腦袋說:「你就是寒先生的徒弟,長的倒是機靈可愛,難怪寒先生這麼喜歡你。叫什麼名字?」
「劣徒白忘。」不等我回應師父就率先回答了。
師父話剛落放在我頭上的那隻手就移到了我的脖子上,看似隨意的摩挲著十歲孩童還未長起的喉結。頭頂的聲音潛藏著微微的怒氣:「白忘?姓白。之前寒先生倒是沒說清楚啊!不知道是本殿下愚昧還是寒先生故意不清不楚啊。寒先生,能否告訴焾這小東西的身份,不然焾也無法保證是否能幫先生保住他啊!」
我在帘子後面清楚的看著師父隨著七皇子的聲音跪了下去!我知道師父是東齊帝的爪牙,也清楚師父一定會對皇帝下跪,但是卻無法想象師父會因為七皇子的一句話就跪下,就是剛才也不過只行了一個小禮。
我承認我不喜歡師父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喜歡,就像我不喜歡上級對銀子的態度,不喜歡除了我以外的人對漣城流言蜚語。我動了動身子想要從七皇子的懷裡掙扎出來,可換來的卻是脖子上的手更加用力。苦於十歲的身體無法和一個成年人比,我又不能動用鬼皇后教我的妖術,自然只有老實待著了。
師父雖然跪下了但卻還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跪下了卻沒有磕頭,他直視這帘子後面的七皇子說:「此事是皇上安排的,劣徒乃是白帝朝九皇子,三年前草民從白帝朝清心齋將其帶走收為徒弟。草民並非有意不說,而是怕草民說了七皇子會殺了他。」
「父皇知道?」七皇子半信半疑的問。
「皇上知道,今日讓揚先生跟來便是為草民作證的。」
「啟稟七皇子,皇上安排時草民就在旁邊。」
「起來吧。」脖子上的力道鬆了開,我立刻從他的懷裡逃了出來就朝著師父跑去。
起身的師父拉著我的手安慰般的摸了摸我發定。這時帘子後面的七皇子理了理衣服走了出來。
他長的並不高大,修長的樣子有一股書生的文儒,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就像大病初癒一樣。這樣柔弱的表象也掩蓋不了他那雙眼睛中的精明。他穿的很隨便,鬆鬆垮垮的袍子隨意搭在身上,胸口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如果有好男色的人在指不定就撲了上去,可惜這裡的人都是正常的男人,又有什麼美人沒見過?
或許他也覺得不太雅觀,拉了拉身前的衣服將露在外面白皙的胸膛遮住了,「昨日寒先生答應我對弈一事還作數否?」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七殿下設局吧。」
「好,我相信寒先生是個守信的人。」
這人話中有話。我緊挨著師父抬起頭以一個孩子的姿態望著七皇子,感覺到我的目光他低頭隨意的掃了我一眼。不愧是生活在皇宮的人,對上那雙眼睛時我感到心臟頓了頓,同一時間師父也捏了捏我的手。來回看看師父又望望七皇子,我的思緒在兩個人之間打轉。
我不明白為什麼師父要把自己的弱勢暴露給七皇子。所有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七皇子想要控制師父,這在皇家並不是什麼好事,一旦被拉籠就屬於結黨營私。師父明明是太子師,為什麼皇上要把我安排給七皇子而不是太子?這麼明顯的事不會是巧合吧?可皇帝下的這一步棋是為何?用師父為引子除掉七皇子?可是七皇子並不受寵,皇貴妃近幾年也翻不起什麼波浪啊!或者是其他皇子的計謀?面對七皇子的軟硬兼施師父也理所當然的接受了,我看的心中怒火沖沖卻只能看著。
剛剛見過的太監很快的為七皇子和師父設好了棋,揚師伯坐在師父身邊觀棋,我靠在師父懷裡默默的打量著這個看不透猜不透的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