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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一個月圓夜

  雖然已經是白天, 然而頂樓上依舊點著燈火。


  閣樓下的樓梯上,依舊是一片灰暗的顏色, 兩列的壁燈沒有開,只有微弱的光從轉角處照下來。


  當一棟房子過於巨大的時候, 照明就會變成一個問題,如果燈光沒有及時地灑落,那這巨大的建築中處處都是黑夜。


  厚重的窗帘幾乎足以將人悶死。


  卡利安看著手裡的手機, 坐在樓梯上一動也不動, 看著手裡那不斷閃爍的屏幕。


  斷續的腳步從樓上傳來。


  卡利安回過頭, 看見茉莉正一步步摸索著向下走。


  她的臉上沾著些淚漬,面容因為長久難以入眠而略顯憔悴。


  茉莉看不見東西, 一個沒站穩, 就從過高的樓梯上跌了下來。卡利安連忙站起來, 三步並作兩步, 衝上去扶住她。


  卡利安隱約覺得, 這個太過於愛哭、時時刻刻都處在恐慌之中的女孩子,和當年那個花叢中嫣然一笑熠熠生輝的女孩子差了太多,然而那感覺只是一瞬間閃過,很快地,他將手搭上了茉莉的肩膀, 輕聲道:「對不起?」


  她還在哭。


  卡利安說:「你也聽見了, 我就是個卑鄙小人,這些年我也不想打亂你的生活,可是現在……這樣吧, 我送你回去,我向你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牽連到你,好不好?」


  茉莉忽然放聲大哭出來,她眼睛看不見,只能伸手摸索,摸到卡利安的肩膀,就在他肩上用力一推,嘶啞地哭著,道:「關我什麼事?我做錯了什麼了?憑什麼你們一有什麼事情,都把我牽扯進來?」


  卡利安說不出話,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她哭。


  奇怪的是,她哭起來很醜,然而他卻依然覺得她很美。


  他又去扶她,然而她似是覺得格外恐懼,倒退一步,縮到牆邊,埋頭哭起來。


  卡利安從來沒有這麼手足無措過,他只能茫然站著,過了許久,索性丟下正在哭的茉莉,轉身就向樓梯下面跑去,急忙掏出來手機給景夙打電話。


  電話一通,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景夙那邊的聲音:「正好,你在軍方有人嗎?」


  卡利安下意識就是一愣,問:「什麼?」


  然而他的反應還算迅速,不等景夙問他別的,就立刻搶著說道:「等一下,我的事情要急一些,你知道怎麼讓女孩子不要繼續哭嗎?」


  景夙:「……堵住她的嘴?」


  卡利安:「我在軍方沒人。」


  景夙:「……那拿槍指著她的頭?這招管用,這招真的管用。」


  卡利安:「哦,別說我在軍方沒人了,我家在軍方都一個人也沒有。」


  景夙:「……抱著她哄她,摸頭,遞紙巾,請客吃好吃的。現在可以了吧?」


  輪到卡利安沉默了。


  景夙倒是急了:「利益互換,快點,利益互換!」


  卡利安靜了一會兒,語氣反倒是真誠起來:「別查了。」


  景夙那邊的風聲很大,在呼嘯聲中沒有聽清這句話,大聲問:「你說什麼?」


  卡利安重複了一遍:「別查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如果今天晚上的時候我還活著,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說著,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之後,他低頭看著屏幕上的一條信息。


  發信人的備註是一串數字:

  【雖然已經確認收到的是當場視頻,但是我還是想問一下卡利安先生,為什麼要把這個交給我?】


  卡利安沒有回復,只是將手機關掉,徑自走上了樓。


  茉莉已經不哭了,只抱著肩在牆角站著。


  卡利安伸手在她頭上撫了一下,輕聲道:「我送你回去吧。」


  「送回你丈夫身邊。」


  ——————————


  女人的哭聲起起伏伏地響著。


  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響著:「還能有誰?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景和裕,你可看好了,我兒子是被槍打了的!我們母子兩個平素和別人沒仇,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拿了槍公然殺人?你自己說,你自己說!」


  老邢見景和裕黑著臉坐在桌子後面,那女人哭得又實在是厲害,心想自己也是為人父母,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便開了口安慰道:「小嫂,我們也覺得這刻意殺人的傢伙過分,但是警察已經立案了,這不是內兄職責範圍里的事情,就算他心痛至極,也不能貿然插手啊。」


  那女人哭得越發厲害:「立什麼案,調什麼查!是誰殺的還不是明擺著的嗎!要是人家是找他報仇的,殺的也該是他家嫡出的那兩個寶貝,憑什麼找我兒子報仇!」


  老邢又打圓場道:「這……警察是一定會查出來,還青兒一個清白的……」


  那女人驀地將脖子一橫,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來,往景和裕桌子上一拍:「能殺了我兒子還把照片寄過來的人,除了你家的那兩個雜種還能是誰!」


  景和裕皺眉:「你說什麼?」


  老邢這回拍手道:「這就清楚了!阿夙和阿深是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小嫂,那學校不太平,手裡有槍的學生太多了,但是我和你保證,阿深手裡是沒槍的……」


  那女人又哭起來:「怎麼沒有槍?出事兒前他就對著青兒開過槍!那時候沒傷著,現在好了,換了一個打得準的人來了,現在那顆子彈要是取不出來,青兒就是死的命!景和裕你記著,不管你認不認,青兒就是你的種!」


  景和裕猛地一拍桌子:「手術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鬧什麼鬧!」


  他深吸一口氣,悶聲問道:「什麼叫換了一個打得準的過來?你嘴裡放乾淨些,少亂栽贓。」


  老邢似是聽出來什麼,忙道:「內兄,別瞎想,咱們阿夙當年槍是打得准,但是你也知道,出了事兒之後她根本沒辦法開槍,上次給人堵在咖啡館也是,都逼到絕路上了,阿夙不是都沒開槍么?小嫂也是嚇昏了頭了才這麼說,誰都別忘心裡去……」


  那女人一抹臉上眼淚,橫聲說道:「你就是不願意查你女兒是吧!就她是你親生的,我家青兒就和你沒關係?那我問問你,景夙昨天晚上在哪裡,你手裡有證據證明嗎?她是在你跟前呢,還是在哪兒的監控儀器前站著呢?」


  景和裕心裡猛然就是一震。


  昨天夜裡,阿夙和沃爾頓起了衝突,他訓了那孩子一通,對方卻直接掛了電話。


  她一夜未歸。


  彈道報告里顯示的槍支雖然絕不是防暴局用的槍,但是他想那孩子也不會蠢到用自己的槍。


  但是……


  他不知道到底該信誰。


  這世上哪兒就有這麼巧的事情呢,阿夙才知道了青兒的存在,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槍擊了?那一槍之准,若不是僥倖,只怕連送到醫院都來不及,就這麼死在暗夜裡了。


  梓晴說得沒錯,這帝都里要是真有誰想要他的孩子死,絕不會特意找了青兒開槍。


  也更不會,把人中槍的那可怕場面,拍下來,洗出來,再寄給生母。


  景和裕忽然不願再想下去。


  他若是真的做了孽,就讓他一個人來償還,可是讓他所愛的孩子們相互廝殺,他怎麼接受得了?


  現在已經失了身上的肉了,難不成為了這塊肉,再拿刀去剜他的心頭肉?

  他怎捨得?

  景和裕猛地站起身來,多年生活在無形戰場上的本能讓他依舊保持著鎮定的面容,雖然內心早已經山崩地裂,他卻依舊鎮靜地說:「沒有證據之前,不要胡亂猜測。現在把人救回來更重要,不要張口閉口就咒孩子死。」


  他說著,想要走出去,似是想找個地方躲藏。


  那女人驟然發出一陣哭號,哀泣聲拉得過長,宛如古戰場上的號角一般刺耳:「我的孩子啊——」


  景和裕閉了眼,大步向外面走去。


  那女人伏在地上,大哭起來:「我實話說了吧,青兒是看不慣你這麼些年如此對我!你妻子死了,怪我么?怪也該怪你自己!你禍害了我,禍害了她,憑什麼到最後你卻摘得最乾淨?是,我當初把她死的樣子拍下來了,因為我覺得真是大快人心!青兒把那照片拿給了你兒子,他對著青兒開了槍!你要打我要罵我隨你便,殺了我也好,反正證據我是說出來了!」


  景和裕驟然轉身,失聲道:「你——」


  對方哭起來的樣子丑,然而惡毒地笑起來的模樣也丑,此刻她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你真該看看你兒子當時的臉!和你現在,簡直是像了十足!」


  臨近中午時分,又一場風波席捲了網路。


  游|行在傍晚爆發,卡利安家族那豪華的宅邸被游|行的群眾圍得水泄不通。


  當時的景夙還在從郊外返還帝都的途中,看見防暴局同事發來的消息,立刻抬手打開了車上的廣播。


  所有的廣播都在重複一件事情:

  「最近網上正在流傳一個流言,據有關人士透露,此流言極不可靠,請廣大群眾正確辨別,理性對待……」


  開車的弗里亞一臉茫然:「隊長,到底怎麼回事?」


  景夙皺眉:「有朋友給我發了一段視頻,但是我們現在沒網……」


  弗里亞大吼一聲:「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嫌流量貴!你開,錢我出行了吧!」


  景夙無奈,只得一邊心疼一邊點開了那個視頻。


  在視頻打開的一瞬間,她就將流量的市價忘了個乾淨。


  這個地方她認得,是雪金皇宮的王室醫院,這是王室專用的手術室。


  安靜的空間里,手術床上淌著血,而不遠處的一個搖籃里,這個躺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幼小的身體,蜷縮在柔軟的小被子里,一張白嫩的小臉蛋怯生生的露出來,連哭都不敢。


  一個生下來就父母雙亡的孩子。


  然後,門開了,西裝革履想卡利安·莫爾德走了進來。


  他將手扼在那孩子的咽喉上,一點點用力,那孩子無聲的掙扎著,直到四肢僵硬,再也不動。


  景夙坐在那裡,彷彿一連向後跌了數十丈,竟隱隱有些不穩。


  開車的弗里亞耐不住性子,看了一眼景夙的神色,急忙問道:「隊長,到底怎麼了隊長?」


  景夙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手指僵住,半晌才說道:「游|行爆發了,卡利安家被圍住了。」


  弗里亞道:「不是吧,你花那麼多錢,看了一個游|行的視頻?」


  景夙搖頭:「卡利安·莫爾德親手掐死了他的侄子。」景夙緩緩轉頭,眼神虛無地看向他:「女王的遺孤。」


  與此同時,她的手機響了一聲。


  低頭看去,一條陌生號碼來的簡訊。


  【晚七點,老地方見。——莫利。】


  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稱呼過他了,此刻看見那個熟悉的名字,心裡莫名一暖。


  曾經少年相識,可惜變故頻生,人心易變。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要解放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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