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奶奶
「她丑!驚著我了!」阿窩回得理直氣壯。雲姝上前兩步,她嚇得往後一退,到底是個孩子,饒是比一般同齡孩童略膽大些,見識過雲姝的手段也忍不住色變,嘴裡驚叫著:「你要幹什麼?」
雲姝定住:「有些人生得貌美如花可心如蛇蠍。心惡,才是世上最丑之人;心慈,則貌美。你小小年紀便仗勢欺人,如若不改,將來旁人看你也會覺著你丑。倘或旁人嫌你丑,不問緣由便打你,你可服氣?」
「你胡說,阿窩才不醜!」
雲姝無力同她費唇舌,轉身扶起稚菊爾後朝吳嬤嬤走去。
「你、你你,別過來……」吳嬤嬤只當她是要對自己不利,想爬起來一下牽扯到傷臂,「噯喲」一聲又跌倒在地。
阿窩綳起臉撞向雲姝,雲姝猛一回頭,她撞到雲姝身上,捂著鼻子「哇」的放聲哭起來。
雲姝也不去理她,徑直扯起吳嬤嬤,三下兩下替她接好手臂。
吳嬤嬤顫巍巍地爬起,驚魂未定地牽起阿窩,一路趔趄走到游廊上方才定住,她回過頭沖雲姝喊道:「好個賤婢,你等著!」
雲姝冷笑,前世阿窩從未踏足流光苑,不消說,定是玄月暗中勾結尹氏,欲沆瀣一氣來對付閔氏。她不怕吳嬤嬤回去告狀,就怕吳嬤嬤回去不告狀。
聽雨軒。
二奶奶尹千華拿把花剪在修剪案几上盆栽里的雲片竹,她身著雨過天青色長裙,如漆烏髮梳成一個反綰髻,髻邊僅簪一朵滴露的芍藥,看去有著幾分濯清漣而不妖的高華之氣。
吳嬤嬤垂手立在她身側,鼓動唇舌詳述著自己和阿窩在流光苑的遭遇,不乏添油加醋之言。
尹千華靜靜聽完,開口問的頭一句卻是:「你說那小丫頭折斷你的手臂又替你接上了?」
吳嬤嬤先是一怔,隨後面上蠕動著無盡的恩寵,二奶奶實在太好太好,首先關心的不是阿窩小姐而是她這奶媽子,她就是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答。她吞口唾沫,還沒來得及表忠心,那點子感恩之情就被二奶奶接下來的話頃刻碾碎。
「一個小丫頭竟有這般本事倒是難得。」
「二奶奶……」吳嬤嬤只覺喉頭乾澀,「那野丫頭倒提著小姐,還欲將小姐……」
「好了。」尹千華打斷吳嬤嬤,不急不緩地道:「大奶奶說的沒錯,阿窩懂什麼?去把她找來,好好的姐兒都讓你們教壞了。」
吳嬤嬤瞠目結舌,二奶奶居然認同大奶奶的話?非但不生氣還將過錯怪罪到她們頭上?這、這……這性子也未免太好拿捏了,往後還不得讓大奶奶壓得死死的?
「還不快去?」見她沒動,尹千華又道。
「奴、奴婢這便去。」
吳嬤嬤剛退下,尹千華院里的管事姑姑菡萏領來一丫鬟,丫鬟垂眸低語一番后,尹千華問菡萏,「姑姑,你怎麼看?」
菡萏年近四十,因未曾生育過看去仿似三十齣頭,且無論走路還是站姿都明顯不同於一般僕婦。見尹千華看向自己,她垂下眼皮道:「一時半會還看不清。按理那丫頭於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新提了她做大丫鬟。可她拿下去的偏是她跟前最不安份的那個。也不知她是少不更事還是有意為之。」
「若說有意這說不通。」尹千華專心修剪著雲片竹,面上一絲波瀾不起,仿似方才她並未開口說過話一般。
「可不是。但要說她是少不更事,無端端的她三番五次使人向咱們示好,可不像是無知的人能做出的事。」
尹千華眉心微蹙,隨既瞟向那丫鬟,「你先回去,以後事無巨細,一日一報。」
「是。」丫鬟躬身退出。
菡萏又道:「我瞧著她和那丫頭之間必有古怪。可說到底都是兩個未及笄的毛丫頭,從前又還互不認識,她們能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更何況,她若不待見那丫頭,就算救了她的命,賞點銀子或吃的穿的也就是了。何苦巴巴弄去自己跟前,還誆了咱們小姐去鬧事,委實教人看不懂。」
「娘親。」阿窩一路小跑著進來,一笑唇邊兩個小小的梨窩,「娘親尋我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吳嬤嬤跟在後面,走到門邊,一隻腳抬起,想跟進去。躊躇會,終又縮回,垂手立在屋外,到底沒敢進去。
「瞧你,跑這一頭的汗。娘喚你過來是想問你,先前在姐姐那可有嚇著?」
「嗯~」阿窩搖頭,又仰面問:「娘親,阿窩丑嗎?」
「娘的阿窩怎會丑?誰說你丑了?」
「哼!」阿窩叉腰,兇巴巴地道:「玄月姐姐院里的凶丫頭說阿窩仗勢欺人,將來旁人看阿窩就是丑的。她還說心、心……什麼貌美,阿窩不懂。」
尹氏眉一挑,從袖中扯出絲帕輕揩她額頭,柔聲細語地道:「心慈則貌美,是這話么?」
「嗯嗯。」阿窩連連點頭,「她就是這般說的。娘親,這話什麼意思?」
「心地好的人,旁人看著她也就覺得她美。阿窩,往後不可單憑外貌美醜去看待一個人。因為真正對你好的人,不在外貌,在心。可記住了?」
又同阿窩說幾句話后,尹千華命吳嬤嬤帶她下去,阿窩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了娘親,好生奇怪,她還知道我叫阿窩。」
「你成天在府里瘋跑,誰不知道娘有阿窩這麼個小淘氣。去玩罷,莫跑出汗,仔細回頭著了涼。」
阿窩應著去了。
「心慈則貌美?一個在膳房燒火的小丫頭竟能張口說出這話,且還有些本事。這將軍府里真箇卧虎藏龍,倒是有趣。」尹千華盈盈看向菡萏,菡萏會意,「奴婢這便使人去查查那丫頭的底細。」
流光苑裡,玄月摟著團花抱枕將頭枕在閔氏腿上,撒著嬌說:「早起女兒喝水嗆到不過輕咳了兩聲,惠嬤嬤便以為女兒病了。自作主張跑去驚擾了母親,大熱的天害母親走這一趟,都是惠嬤嬤的不是。」
閔氏道:「你沒事就好。只是那邊那丫頭無端跑你這來幹什麼?」
「母親說阿窩?」玄月嘆氣,「我也不知她幹麼總往我這跑,女兒可從沒給過她好顏色。」
「那尹氏一股子狐媚相,我看著她就不喜,偏生一天沒事往我那跑三趟。這對母女安的什麼心?還有你院里那丫頭,叫什麼來著?也不是個省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