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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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傾城在門口站了有半小時,腳下的草皮都要被她磨禿了。
這裡是別墅區,晚上不會有什麼人在小區里走,外面黑漆漆的,只有房子里暖暖的黃色光芒點亮夜色。
有燈亮著的地方才算是有家,可是她知道,這一盞燈不是給她亮的……
啊!煩死了!紀傾城一咬牙走到門口重重地拍了兩下。
「五……四……」數五下沒人開門她就走。「三……」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甚至五下都沒有數完。
「傾城?」
門口站著一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女子,穿著一身精緻的真絲長裙,一隻手上的隔熱手套都還沒來得及取下了。
紀傾城輕嘆一口氣,叫道:「小媽……」
魏芳見到紀傾城出現在門口,情緒有些激動,忙把手套扔到一邊,抓著紀傾城的手道:「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好做幾個你喜歡的菜啊!」
「誰啊?」屋裡傳來一個嚴肅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傾城回來了!」小媽歡天喜地地說。
屋裡人沒有再說話。
「我們正在吃飯呢,你快進來。」
紀傾城被小媽拉著進了屋,飯廳里坐著三個人,本來有說有笑的,見到她進來臉上的笑容都是一僵。
小媽輕輕推了推紀傾城道:「叫你爸爸呀……」
「爸。」
紀國棟看了一眼魏芳,皺著眉「嗯」了一聲算是對紀傾城的回應。
「快坐下吃飯!」小媽歡歡喜喜地把紀傾城按在座位上,道:「我去廚房再拿一雙碗筷。」
紀傾城坐下來,飯桌忽然寂靜得像是墳場。
「姐姐……」飯桌對面的紀傾人對紀傾城勉強地笑了笑。
紀傾城不搭理,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飯桌。
厲時辰也在,他摸不準紀傾城是為了什麼回家的,所以並不開口。
魏芳把碗筷拿過來,歡歡喜喜地坐下道:「我們一家人也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沒有人搭腔。
紀傾城在這個家只給小媽面子,她拿起筷子安安靜靜地吃飯。
紀國棟看都不願意看自己這個大女兒一眼,也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問兩句紀傾人的學業,問兩句厲時辰的事業,就是一句話都不問紀傾城,彷彿她是個隱形人一般,只有小媽不斷地給傾城夾菜,要她多吃點。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小媽心疼地說:「是學校的事情太忙了,還是伙食不好?缺不缺錢花?」
聞言厲時辰看向紀傾城,她的確瘦了很多,感覺臉色也不大好,很疲憊的樣子,一點光澤都沒有。
厲時辰覺得有些揪心,傾城從小就不懂得怎麼保全自己,又倔強又好強,他不管她就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不過半年不見而已,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是不是病了?忽然之間消瘦很可能有隱藏的重大疾病,你這幾天抽空去醫院找我,我給你安排一個身體檢查。」
聽到厲時辰這樣說,紀傾人也忙道:「對,你去做個身體檢查,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不行的……」小媽抓著傾城的手道:「你總是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去時辰的醫院看看,瘦成這樣看著就叫人心疼。你知不知道,你凡事都不愛跟家裡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胡思亂想,心裡更不好過……」
說著魏芳就有些哽咽。
「你過得不好,我最心疼。」
紀傾城忽然覺得喉嚨有些酸,剛想說話,就聽見紀國棟說:「我少她吃的了還是少她喝的了?她能有什麼事兒?還不是追求時髦,瘦得像鬼一樣!你看看你穿得那是什麼衣服,胳膊肩膀都露在外面!有沒有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紀傾城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地上。
紀國棟瞪著他,脾氣上來,罵道:「你敢跟我拍桌子?」
魏芳心裡著急,抓著紀國棟的手道:「哎呀!就是手重了一點,哪裡是拍桌子?你別瞎激動,好好吃飯。」
紀傾城站起來對紀國棟說:「我看我在這裡你也吃不下飯,我就不在這裡礙你的眼了,我是回來拿東西的,拿了我馬上走。」
紀國棟冷哼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回來不是因為惦記這個家!」
「你把我媽留給我的那套房子的房產證給我。」紀傾城說。
紀國棟愕然,問:「你要房產證做什麼?」
「我自己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要?」
紀國棟強忍著怒意問:「你是不是又惹什麼麻煩了?說,你又做什麼了!」
「在你心裡我就只會惹事。」
「難不成你還做過什麼好事兒!」
「隨便你怎麼想,把房產證給我,我保證再不回來。」
紀國棟氣得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小媽擋在紀傾城身前道:「你爸爸是關心你,你別那麼沖,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告訴家裡人,我們幫你一起解決,好好說。」
「好好說?」紀傾城冷笑道:「我說什麼有用么?他相信我么?他心裡覺得我怎麼都是活該。」
魏芳拉著紀國棟道:「你爸爸沒有這樣覺得,是吧……」
「我錯怪她了么!她從小到大你惹了多少事!」紀國棟怒火中燒,「但凡她潔身自愛一點,我都不會……」
「紀國棟!」魏芳厲聲,喝止了紀國棟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紀傾城捏著雙拳,血紅著眼睛,她冷笑著對魏芳說:「小媽,你別攔著我爸,讓他說。潔身自愛是吧?嗬……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到現在還怪我,怪我當初不老老實實當個婊.子,怪我捅了那個人,毀了他的仕途!」
「混賬!」紀國棟一巴掌打在紀傾城臉上,氣得渾身顫抖。「這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么!」
紀傾城側著臉,半天沒有動,頭髮遮住她的半張臉,屋子裡一瞬間寂靜無比,嚇得傾人直往厲時辰背後躲。
厲時辰扶住紀國棟,只見紀國棟氣得捂著心臟,臉色蒼白,指著紀傾城的手都在抖。
「傾城,你少說兩句。」厲時辰說。
「輪得到你管我?你還不是我妹夫呢。」紀傾城不理厲時辰,站直了身子,向紀國棟伸出手道:「打也打了,把我媽留給我的東西給我,那是我的。」
小媽無奈地嘆息,她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那件事情始終是這對父女的心結。
紀國棟不願意再看紀傾城一眼,心如死灰。「小芳,你去把東西拿給她。你拿了東西就滾,我當沒你這個女兒。」
紀傾城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了更好?」
紀國棟說到做到,一眼都不看她。「你以後是死是活都不用告訴我。」
「哎呀!你少說一句!」魏芳氣急敗壞地說。
紀傾城揚了揚嘴角,笑起來。
「我就知道。」
魏芳知道,這父女在一起只怕場面更難堪,無奈地說:「唉……走吧,傾城你跟我上樓。傾人,看著點你爸爸……」
傾人走到爸爸身邊,給他順著氣,溫柔地安慰著爸爸,叫他不要氣壞了身子。
「爸,不值得……」
紀傾城一言不發地跟著小媽上了樓。小媽把房產證從保險柜里拿出來給她,又給她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不要他的錢。」紀傾城說。
小媽把錢塞到她懷裡道:「這不是你爸的錢,我也是有退休金、有存款的,我一直都想找機會給你,你這幾年都沒找家裡拿過錢,靠著學校發的那點錢怎麼過啊。這錢你收好,小媽希望你拿著。那房子是你媽媽留給你的,盡量不要賣吧。」
紀傾城的眼眶有些發紅,這個家裡,只有小媽真正關心她的喜怒哀樂。
「謝謝小媽……我走了。」
紀傾城也說不來煽情的話,她也不想哭,只能匆匆轉身下了樓,卻在門口遇上了厲時辰。
紀傾城不說話,默默地換鞋。
「你幹嘛要氣你爸爸?紀叔心裡很想原諒你,只要你低頭,說幾句軟話,認個錯就行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倔強,非要搞得大家都這麼痛苦?」
紀傾城直起身來,怒極反笑:「我要他原諒什麼?我沒有做錯,我為什麼要為莫須有的罪名道歉?」
厲時辰無奈地嘆息一聲道:「真相是什麼對於紀叔來說沒那麼重要,你是她的女兒,他只是希望你能服個軟。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誰對誰錯重要嗎?」
「重要!對我來說這個最重要。」
紀傾城瞪著厲時辰,她的眼神還是那樣桀驁不馴。
從前厲時辰最愛的就是她這一點,喜歡她不被世界改變,喜歡她身上的那股勁兒,可偏偏是他最愛她的地方,讓他們無法相處,無法繼續在一起。
見厲時辰不說話,紀傾城又彎下腰繼續穿鞋。
她把鞋套上,抬起頭來冷笑著看著厲時辰道:「他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他到現在還覺得是我的錯。你也一樣,你心裡也覺得我在撒謊。」
「我沒有不相信你……」厲時辰說。
「你相信我為什麼當初要跟我分手,為什麼跟我分手了之後非要跟我妹妹搞在一起?」
厲時辰無言以對,紀傾城冷眼看著他,然後揚了揚嘴角,輕蔑地笑了。
又是那樣的笑容,乖張的、嘲諷的、高高在上的。
「你們都一樣。」紀傾城說。
紀傾城打開門走了出去,她纖細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黑夜彷彿要把她吞噬,厲時辰有一種她要徹底消失的錯覺,他緊緊地捏住了拳頭,壓抑著那股想要追出去的衝動。
厲時辰告訴自己,這就是他選擇傾人的原因,他這樣做沒有錯,傾人更溫柔、乖巧、和善、成熟。傾人才是那個適合共度一生的人,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會選擇傾人做未來的妻子。
而傾城,她是一把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火,不是把世界燒得一乾二淨,就是被毫不留情地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