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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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宙起了作用,紀傾城好幾天沒有聽到章朝的動靜。中介的進展也挺順利的,幾個有意向買家在接洽,只是看完大多沒了動靜。
紀傾城覺得,章朝應該已經徹底不喜歡她了,所以並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房子既然在賣,別的事情就不著急。反正她的手術費用並不高,小媽給的錢就能做手術,她的病貴在後續:漫長的化療、放療,手術后的護理,昂貴的進口藥物。
於是紀傾城跟毛軟定好了手術前的檢查時間,便又投入到工作里。
劉八方報告完進度,紀傾城說:「態度挺好的,讓你看的都看得很認真。」
紀傾城繼續給劉八方布置任務,這時候金師兄走進來。
「不姐,陳教授找你,要你去一趟書記辦公室。」
「為什麼陳教授找我要去書記辦公室?」
金師兄聳聳肩。「誰知道呢……」
紀傾城心裡直打鼓,該不會跟章朝有關吧?但是他現在既然不喜歡她了,應該不會再有動作才對。
「你先回去,把這幾張圖畫一畫。明天下午出發。」紀傾城囑咐了劉八方一聲就走了。
紀傾城一走,劉八方就好奇地問金師兄。
「師兄,為什麼你們都叫紀師姐不姐啊?」
「這你都不知道啊!」
劉八方搖搖頭。
「因為她的口頭禪啊!」
……
「我不。」紀傾城說。
辦公室里安靜了幾秒,幾個人心情各異。
「罰我隨便,道歉我不。」
「道歉也沒用,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算了。」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校黨委的王主任,傻大個他媽。
書記心裡還是向著紀傾城。「瞧瞧你,總是那麼沖!沒有要罰你的意思,但是你打了學弟,必須道個歉,道了歉別的事情我們才好商量。「
「必須處分她,還不得了啦,一個高等學府,竟然會有這種女孩子!粗俗不堪,手段惡劣!簡直是我們地大的恥辱!今天我就等著你們給我說法,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場面僵持不下的時候,王珂打開門衝進來。
見到他媽,王珂氣急敗壞地說:「媽,你跑這裡幹嘛?你還嫌我不夠丟人么!」
王珂看了在一旁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的紀傾城,羞得整張臉都漲紅了,拉著他媽就要走。
「你拉我幹嘛!」王主任氣得要命,「你怎麼這麼窩囊!你媽這是在給你討回公道!」
紀傾城冷笑一聲道:「不用了,公道在我打你兒子的時候就討回來了。」
「紀傾城。」陳教授嚴厲地看紀傾城一眼道:「你少說兩句。」
紀傾城立馬閉了嘴,可是眼神卻還是一點都不馴服。
王主任要氣炸了,指著她道:「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
「都不要著急……」書記打著圓場道:「這件事情前因後果我們搞清楚,才好說到底是誰的責任。要我罰人總要有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吧?小紀我了解的,雖然脾氣不好,但是絕對不主動惹事,很講道理的。」
「她打我兒子!」
書記看向紀傾城。
紀傾城不屑地看了一眼王珂道:「他嘴賤。」
「你說什麼了?」書記問王珂。
王珂支支吾吾地不說話。
王主任也著急,罵道:「你到底說什麼了!」
「我說紀師姐……是……」
「是什麼!」他媽著急。
王珂看一眼紀傾城,垂著腦袋,紅著臉羞愧地說道:「陳教授的小老婆。」
紀傾城冷冷地看過去,看來劉八方跟她轉述的時候還美化了一下……
辦公室里的氣氛降到冰點,陳教授一向脾氣很好,又是全國知名的教授,大家都極其尊敬他,這樣的話簡直對他是極大的侮辱。
饒是陳教授這樣的涵養,也黑了臉,厲聲道:「不得了啊,到底是哪裡的歪風邪氣?現在我們招的小孩子都是什麼家庭養出來的,竟然說這種捕風捉影、低俗惡劣的話!」
陳教授的話說的很重,王主任也很尷尬,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聽到別人說什麼,就亂傳……陳教授對不起啊,是我教子無方。」
「我今天倒是想知道,聽誰說的!誰傳的!」陳教授氣得臉都紅了,他從教三十年,問心無愧,沒想到學生之間竟然有這種傳言。
王珂紅著臉,嘟囔道:「我也不知道……都……都這麼說。」
書記又出來打圓場,先是厲聲把王珂大罵了一頓,然後又嚴肅地批評了王主任,最後安撫了一下陳教授。王主任知道占不到理,跟著兒子走了。
陳教授的情緒平穩了下來,安慰了紀傾城幾句,然後說他有事情要跟書記商量,便讓她先回去休息。紀傾城總覺得陳教授的態度有點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
紀傾城回辦公室繼續整理貴州岩溶的資料,走的時候環境樓幾乎都空了。
她鎖好辦公室的門,正要走。
「紀師姐。」
紀傾城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傻大個王珂,紅著臉站在走廊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杵這兒幹嘛?」紀傾城瞟他一眼,冷嘲熱諷道:「怎麼,媽咪寶貝在等媽咪接你回家嗎?」
王珂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學姐,你別誤會,不是我要告狀的,我真的是不小心跟我媽說漏了嘴,我沒想到我媽媽竟然會找到學院里來,我……我平時雖然……」
紀傾城本身也沒有很生氣,見到王珂憋紅了臉的樣子,不耐煩地說:「哎呦,算了算了……多大的屁事兒……你沒傷著你吧?你媽說得你要斷子絕孫似的。」
「才沒有!我那兒好著呢!」王珂激動地解釋道。
「行行行……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紀傾城轉身就走,王珂就跟著她身後。
「你想幹嘛?」
王珂漲紅了臉,鼓起勇氣問道:「你……我……你……能跟我一起看電影么?」
「不可以。」
……
王珂尷尬地站在原地。
「還有事兒么?」
王珂回過神來,堅定地看著紀傾城,大聲叫道:「紀師姐,那天之後,我發現……我……我忘不了你!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對你好!」
紀傾城轉過身朝王珂走了一步,嚇得王珂猛地往後一退,下意識地伸出手捂了捂下身。
「我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改變啊?」紀傾城問。
王珂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哪些行為讓你產生了錯覺,給你一種我和藹可親到讓你可以向我表白的地步,嗯?」
王珂一臉懵逼,搖了搖頭。「沒……沒有……」
「沒有你還杵這做什麼?等我親親抱抱舉高高么?」
傻大個眼眶一紅,沮喪地轉身走了。
紀傾城站在原地嘆氣,現在的男孩子就是煩,感情脆弱得要命,要安慰要抱抱的……
第二天下午大家在辦公室集合,岩溶項目組的博士師兄卻忽然走進來對紀傾城說:「不姐,陳教授找你。」
紀傾城看了看時間道:「現在啊?都要趕不上飛機了……」
「叫你過去,你快點吧。」
紀傾城沒辦法,只得放下行李先去了陳教授的辦公室。
師兄對劉八方說:「我們先走。」
「不等紀師姐了嗎?」
「不等。」
劉八方莫名其妙,只能跟著師兄先走了。
紀傾城到了陳教授的辦公室,陳教授正在喝茶,看到紀傾城進來,微笑著叫她坐。
「陳教授,有什麼事情不能電話說么,要趕不上飛機了。」紀傾城有些著急。
「不用,貴州的項目你就不用去了。」陳教授放下杯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去跟著盧老師做湖南那個項目吧。」
紀傾城一呆,盧老師雖然也算是陳教授手下的小老師,但是畢竟不是她的導師,她跟著他做項目算怎麼一回事兒?
「你的畢業論文也轉到盧老師那邊,我都安排好了。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會掛一個名字,我也會一直照看著你論文的事情。」
紀傾城終於回過味來,陳教授這是要把她的研究生關係轉到盧老師那裡,不做她的導師了。一時間紀傾城沒有能消化這個消息,呆立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陳教授心裡惜才,這麼多年從教生涯里,像紀傾城這樣優秀的學生真的屈指可數,本來是愛才的心,並沒有想到會惹這麼多麻煩。
「傾城啊,盧老師那裡我打過招呼,他肯定會重點培養你,你不用擔心,你畢業的事情肯定不會受影響,你能力在那裡。」
「那我讀博的事情呢?」紀傾城問:「我準備讀您的博士的。」
陳教授沉吟了一下道:「我推薦你去馬教授那裡吧,他在科學院里,還是國家環保部專家顧問組的領導,也是非常優秀的導師,跟我是多年的同學,我會替你跟他打好招呼,放心,按照你的學術能力,肯定沒問題的。你先放寬心,別的事情不要多想,好好跟著盧老師完成這最後一年的學業,你前途無量的。」
紀傾城什麼都沒說,她怎麼會不知道是為什麼呢?昨天陳教授又留下來跟書記聊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的。陳教授愛惜羽毛,如今知道有這樣的傳言,怎麼可能不理會?
「我懂了……」紀傾城不多說什麼,問:「我什麼時候去找盧老師報道?」
「今天你先休息,明天去吧。這還有幾天就是國慶假期,盧老師有些任務可能要安排給你。」
「好。那我先走了。」
紀傾城轉身準備走,卻又被陳教授叫住。
「傾城啊……」
紀傾城回頭看向陳教授。
「唉……畢竟師徒一場,有些話我還是要對你說。」
紀傾城垂著腦袋,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我相信你,也發自內心的喜歡你。但是你不能總是跟這個世界作對,我們一生下來就是這個社會的一員,我們是人,被賦予了社會性。沒有人能單獨存活。有時候,為了更好的活著,必須要受點委屈,收斂一下自我。你很有才華,又有韌勁,肯努力,能吃苦,做事情一點都不嬌氣,乾脆利落,這都是你的優點。你本來應該站在很高的位置上,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因為自己的個性把自己毀了。」
紀傾城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陳教授。
她彎下腰,對陳教授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哎呀,你這是做什麼,別這樣。」
紀傾城搖搖頭,又道:「陳教授,我真的特別謝謝您,您對我真的很好,對我照顧有佳,幫我擋了數不清的麻煩。我原來以為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隨便那些人討厭我、編派我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我根本不在乎。但是我從沒有想過,我的自我會對別人的生活造成影響和傷害。您是我最敬重的人,對於我給您造成的麻煩,我真誠的道歉,希望您能原諒我。」
陳教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我沒有怪你,有些事情是不得已,也希望你不要怪老師。」
「您放心,我心裡都清楚。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紀傾城道:「只是以後逢年過節想給您拜個年,希望您別拒絕。」
「好,師母也喜歡你……」
「那我先走了。」
「好……」陳教授眼眶有些紅,擺擺手道:「你去吧,好好乾。」
紀傾城出了陳教授的辦公室,進了電梯按了頂層。
頂層一般沒什麼人,只有兩間辦公室,兩個老師還都不怎麼來。
紀傾城徑直走到走道盡頭的洗手間,裡面空蕩蕩的。
她鎖上門,轉過身靠著牆緩緩地蹲下。
紀傾城雙手捂著臉,哭了。
……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一陣風吹過來,溫柔又清爽。
一隻手摸了摸紀傾城的腦袋,她一愣,卻不害怕,只感到一股熟悉的酥麻,像是輕柔的撫慰,一股暖流在她四肢百骸蔓延。
紀傾城淚眼朦朧地抬起頭,見到宙站在她面前。
宙的目光洞悉又寬容,溫柔又憐憫,宛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