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餐廳的氛圍越來越躁動,原本優雅的環境變得越來越嘈雜。
人心浮動。
侍者上前斟酒,不知是因為注意力不集中還是因為心情焦慮,竟然弄倒了桌上的酒杯,香檳酒濺到章朝身上,他勃然大怒,聲音狠戾得叫紀傾城驚訝得呆住。
章朝本來要發作,卻瞥到紀傾城震驚的目光,這才如被破了一頭冷水,瞬間冷靜下來。
他今天是怎麼了?竟然會如此反常,跟一個侍者如此計較。
平素章朝絕對是一個情緒極其克制的人,可今天卻像是被感染了一般,陷入一種燥郁煩悶的情緒里……
不僅僅是他,章朝發覺,周圍的人跟他一樣,整間餐廳都不正常了。
章朝壓抑住胸中的悶氣,站起來對紀傾城說:「我去洗手間整理一下,你稍微等我一會兒。」
紀傾城繼續吃她盤子里的草,琢磨著章朝剛剛說的話。
跟他在一起?章朝這應該是在對她表白吧……
可是宙的影響力不是已經從章朝身上消失了么?照說他應該不會再愛她了才對,所以……
章朝是真的愛上她了。
紀傾城思索了一下,接受了這個解釋。不愛她,或者愛她,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完全可以接受。
「想什麼呢?」
一個人忽然坐到了紀傾城對面。
紀傾城驚訝地抬起頭,見到了一頭扎眼又熟悉的黃毛……
神的大祭司。
「周諾?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紀傾城皺著眉問。
「當然是因為你啊。」周諾湊到紀傾城面前,恬不知恥地承認了,「我可是一直都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
紀傾城黑著臉說:「宙不是答應過我,不……」
周諾打斷她道:「神的確答應過你不再管你的事情,可我沒答應啊。」
……
「你想幹嘛?」紀傾城沒好氣地問。
「你不覺得餐廳里的氣氛有些奇怪么?」周諾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輕聲說:「人心浮動,一觸即發。
紀傾城早就覺得了。「你做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做,是你做的。」
「跟我有什麼關係?」紀傾城莫名其妙。
周諾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桌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道:「因為你讓我們的神心潮起伏啊。」
……
紀傾城順著周諾的目光看過去,雖然只是一個遙遠的背影,但是紀傾城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人是誰。
宙。
宙對面坐著陳教授,兩個人談笑風生,似乎並沒有受到周圍情緒的影響。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紀傾城冷著臉問。
「神屏蔽了所有與你有關係的人,我們的思維他都不再觀測,這回是陳教授約他來吃飯的,哪裡會想到竟然碰到你跟章朝在這裡親親我我?早知道會碰上你們,他肯定不會來,神現在估計都已經氣炸了吧。」
紀傾城默默地插著碗里的胡蘿蔔,冷笑一聲道:「說得好像他在乎是的,他若是在乎就不會天天給我塞男人了,他根本就無所謂,估計都沒有看到我在這裡。」
「他若是真的無所謂,你要怎麼解釋這餐廳里焦躁的氣氛?」
「什麼意思?」紀傾城放下叉子,終於對周諾的話起了興趣,問:「你是說大家忽然變得不正常是因為宙么?他不是只能讓人發情么?」
周諾神秘地笑起來,道:「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們的神了,神既然能夠讓人相愛,當然也能讓人相互憎恨……」
「這位是?」
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兩人的交談。
章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餐桌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兩人剛才的談話……
紀傾城立刻解釋道:「這個是周諾,我朋友,剛好碰到。」
她擔心周諾那張嘴,怕自己不先說,周諾會又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
周諾站起來,收起臉上調笑的神情,微笑著向章朝伸出手道:「我們上回在醫院裡見過,不知道章總還記不記得我?」
章朝看了一眼周諾的手,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伸手,道:「好像有一點印象。」
周諾也不覺得尷尬,無所謂地收回手,又說:「不介意我借您的女伴一會兒吧?」
紀傾城皺皺眉,不知道周諾又想做什麼。
只見周諾走到紀傾城身邊,誇張地彎下腰,彷彿一個紳士一般彎下腰,把手伸向坐在椅子上的紀傾城,用老電影里男主角的語氣說道:「我美麗的小姐,能有這個榮幸跟您跳一支舞么?」
……
紀傾城越來越相信周諾活了七千年,要不然怎麼會跟歐洲的老紳士一般。
她冷著臉道:「我不會跳舞。」
周諾揚起嘴角,笑得張揚又自信。「美麗的小姐,我們還有未盡的話要說呢……」
這個周諾,真的是跟他的神一樣,都不說人話的。
紀傾城猶豫了一下,想到剛才跟周諾還沒有說完的話,扶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周諾得意地看了一眼章朝,然後手臂微屈,示意紀傾城挽住他。
事兒多。
紀傾城皺了皺眉,雖然不耐煩但是還是挽住了周諾的胳膊。
周諾引著紀傾城一起往舞池邊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特意從陳教授和宙的桌面經過。
紀傾城停下了腳步,既然都走過來了也不能裝作不認識,跟陳教授和「原教授」打了招呼,陳教授問起周諾是誰。
「我剛剛看到你是跟章朝來的吧?」
周諾忙搶先一步說道:「紀小姐的確是跟男友一起來的,我只是邀她一起跳個舞。」
紀傾城看向宙,他臉上依舊是完美的微笑,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他甚至都沒有要看她一眼的意思,安靜地切著牛排,對她視若無睹。
紀傾城心裡窩火,對陳教授點點頭,就跟周諾一起進了舞池。
跳舞的人不多,剛才還有兩隊外國人,可是因為樂隊頻繁出錯,大家也都失了興緻。
「你剛剛說宙也能讓人相互憎恨是什麼意思?」
「因為神的情緒有感染力,能讓人哭、讓人笑、讓人痛。」
「怎麼解釋?」
「急什麼。」
周諾一隻手握住紀傾城的手,另一隻手放在紀傾城的腰上,用力把她往自己身邊一拉。
「你幹嘛?」
「跳舞啊。」周諾微笑著說:「我想看一看神的情緒到底能有多激烈,影響力能有多大,能讓多少人反目成仇,能不能讓人自相殘殺,會不會毀滅這個世界。」
紀傾城一臉莫名其妙,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周諾道:「你是中二少年么?還毀滅世界呢……」
周諾不解釋,只是帶著紀傾城開始在舞池裡移動。
管弦樂隊依舊不斷地在出錯,可是也比不上紀傾城出得錯多,紀傾城感覺到小提琴的聲音越來越激烈急促,原本是一首優雅的曲子,卻被演奏出了一種竭斯底里的感覺。
「神快樂周圍的人便會感到幸福,神悲傷人們就要掉淚,神憤怒人們就憎恨彼此。就像剛剛,屋子裡所有人都情緒焦躁,心緒不寧,那是因為神因為你而感到躁動不安。」周諾說。
「屋子裡的人因為宙所以才會這麼反常?」紀傾城驚訝地問:「可為什麼我從前沒覺得他對旁人有這麼大的影響?」
周諾說:「因為他是神,神怎麼會有那麼多情緒起伏?在我認識神的這七千年裡,神的情緒幾乎毫無變化,僅有一兩次流露出類似於人的感情而已,但是這幾天神的心情大起大落,極其反常……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到底對我的神做了什麼?」
……
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叫宙從她面前消失而已。
管弦樂隊還在不斷地出錯,紀傾城僵硬地被周諾帶領著,卻全然不知道腳應該怎麼動,應該往前還是退後,不斷地在踩周諾的腳。
「雖然我知道我長得帥,但是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吧。」周諾調笑著說。
紀傾城黑著臉,極其不耐煩地說道:「我沒有緊張……」
「不緊張?那為什麼你的動作這麼僵硬?」
紀傾城沒好氣地說:「因為我不會跳舞啊!」
周諾忽然大笑起來,小聲引得旁人的注目。
「神的女人竟然這麼無能。」周諾有些輕蔑地說。
「這跟無能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非得會跳舞?為什麼我非要會做這麼娘的事情?」
「你不就是女的么?這不叫娘,這是女人應該會做的事情。」
紀傾城的臉色更難看了,不滿地說:「誰規定女人就一定要會跳舞了?」
紀傾城越跳越亂,簡直就像是一個笨拙的傻瓜,一直在踩到周諾的腳,踉踉蹌蹌的。
周諾無奈地停下了舞步。
「跳躍、旋轉、控制、創造、表達、欣賞……女人不一定要會跳舞,但是聰明的女人應該一學就會才對。」周諾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來,道:「看來,神喜歡的人也不過如此而已……」
紀傾城的眼裡都要冒火了。
她這個人激不得,不服氣地說:「重來一次,剛才我是沒專心。」
周諾繼續諷刺道:「朽木不可雕也你聽說過沒有?」
紀傾城不信邪,正想逼周諾再跟自己跳一首的時候,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用力往後一拉。
順著那股力量的指引,紀傾城一個旋轉轉過身去,被一隻強有力地手穩穩地扶住了腰。
「舞蹈起源於狩獵、戰爭、性`愛、野獸模仿。舞池是野性的征服之地。」
宙握住紀傾城的手,擺出起舞的姿勢。他目光快樂又誘惑,狂妄又張揚。
明明是在對周諾說話,宙卻凝視著紀傾城,笑得宛如一隻壞心眼的野獸,充滿原始的吸引力,強大又迷人。
他說:「所以沒有她會不會,只有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