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是能幹
他有力的手臂陡然一撈,便將華靈采扯到跟前。華靈采比他矮了一大截,因此,他這時候就垂首俯視著她。
熙恆把她看了半晌,才忽然開口道:「你累了,睡吧。」
兩人湊得很近,華靈采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打在臉上的呼吸。她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卻又莫名地感到一種不同於仇恨的緊張,不過,她剋制著自己不去探究這詭異,冷冷地回應他:「仇人未死,我如何能夠安睡?」言語間,她已出手扣到了他傷重的關鍵處。
只要她用力一擊,他必然昏死在地……到時候還不是要死在她手裡?
華靈采凝起渾身殘餘的氣力,毫不遲疑地出擊……
她成功了,卻也沒有成功。
她擊在他那處,他卻隨後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他的聲音比她還冰冷,讓她感知不到一絲情緒波動。
這樣的聲音讓華靈采一點底都沒有。
竟沒有成么?
她早已冷汗淋漓。這一下出擊彷彿是要立即要了她的命,腦袋裡邊嗡嗡轟鳴,心口那莫名的疼痛感陡然又來了。
那疼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重……切割著她的感知,切割著她的意識。
她已沒有氣力說話,卻聽他再次發出警告:
「放手。」
華靈采整個兒都痛得顫慄起來。她猛然將另一隻手伸過去,緊緊扣住面前仇敵的腰身,同時腦袋往前一倒,整個兒死死貼在他身上。
她一面想要殺死他,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靠近些好減輕自己的痛苦。
熙恆愣了一愣,淡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別樣情緒。他忽然伸出手來,正要撫上少女的瘦弱的肩膀,但又沒有落在實處,手掌在半道上折回,卻是猛然一下拍在她的後頸處。
華靈采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熙恆摟著華靈采,慢慢坐下身來。他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忽又輕笑:「還真是能幹。」
但瞧著懷中人兒一臉慘白的模樣,他立即又繃緊了麵皮。
他緊接著拿出一顆丹藥塞在她口中。丹藥入口即化,他見她喉嚨處無意識地動了一下,面上這才稍稍舒展了。待又把目光掃到少女的兩個鬢角以及額頭上時,他又陡然冷了臉,直到拿袖袍將那些礙眼的汗珠兒都抹了去,他面上才又好看了些。
他又替她把斷骨續上,再又把她兩個淤紫的拳面揉了揉。在給她按揉拳面的時候,他又注意到她總潛意識想把手護在心口處,於是便又在那裡搜出了一顆破損的珠子來。
珠子被華靈采裝在一隻小錦囊當中,其上用絲繩拴在她的脖頸處。熙恆看了這珠子一眼,便取出一枚獸牙項鏈,替代了那錦囊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到這時候,他才終於滿意了,合上眼皮調息。
自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還是嬰孩的華靈采時起,熙恆就一直陷在糾結的殺與不殺當中。除魔於他來說,就好像尋常人類的一日三餐不可少一般,他原本也從不手軟。
但他卻一次次對她手軟,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一個小嬰孩長成了婷婷少女。
他也並非殺她不可,可當他每一次路過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想去順路把她殺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有那麼多次剛好路過——明明隔了不短的距離,可他總能夠精準的尋到她的所在。尋常的魔或是沾染了魔氣的,只有在魔氣外溢或是他出現在他的附近,他才能感知到。但她卻完全是個例外,她跟他隔了數萬里,他都能夠感知到她的所在。
昨晚再次失敗,熙恆終於決定改變思路。
而先前把華靈采扔到海獸群當中,是他前一個思路的最後掙扎。
……
熙恆與華靈采兩人一個無知無覺地躺著,一個靜靜地打坐調息。眨眼便靜默到了天光黯淡,月上枝頭。深海之處本無日月星辰,但碧幻宮先祖卻有能耐把這些天光用陣法引射下來。畢竟這裡是妖修宗派,不汲取月華是不成的。
月牙兒在高大的珊瑚枝上逗留了沒多久,熙恆便猛然撐開眼皮,下一瞬,他便化作一道流光鑽進了華靈采脖子上新戴的那顆獸牙當中。
不一會兒之後,便有細碎的衣袂摩擦聲傳來。
來的這位一身絳色袍子,把他整個人襯得膚白妖艷,正是樂聰。
他發現有人躺在地上,輕咦了聲,而後發現是華靈采,立刻就嗤笑道:「這兩姊妹真是奇了,一個在外人面前柔柔弱弱卻臨危不懼,一個整日不出門卻忽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他抬腳在華靈采肩膀處踢了踢,見她沒有吱聲,就再也沒有搭理,又繼續往前走去。
華靈采被熙恆喂下了療養內傷的葯,機體正在藥力的作用下進行修復,這時候本應再歇息會兒才好,不過熙恆並不放心來人,就又給她喂服了一枚恢復體力助其快些蘇醒的葯。樂聰抬腳踢的又正是華靈采傷得最重的那處,因而這內外雙重作用之下,她終於撐開了眼皮。
她坐起身來,沒有再見到熙恆,卻反而見了一個絳紅色身影,也是奇怪,就問道:「你……是你救了我?」
她身上的傷都好了大半,此刻又只見了這麼個身影走在前面,便想著是不是這人救了她。
不是的話,她就可以大方地拍拍衣服走人了。沒有了玉啟和熙恆那兩個瘋子在跟前,她自然是要抓緊了時間趕緊逃命去。
然而,華靈采卻見這人極為誇張地轉過身來,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嚇,你怎麼突然醒了?!」
華靈采不明白了。她醒得很突然嗎?
樂聰又走回到她跟前,上下打量道:「你一個凡人如何到了這裡來的?你這樣偷偷進來,死在這裡邊,可是得不到任何補助的。」
碧幻宮管轄範圍內,只要是沒有觸犯法令,但凡意外身亡的宮中屬眾,都可以由親友到負責發放撫恤的管事那裡報備,然後領取一定的補助。
華靈采雖在之前從未見過樂聰,但現在憑著聽來的說詞對眼前這位有了精準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