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越王搞事
楊暄風雲會表現閃瞎眾人眼,還順便和甘將軍一起在燕郡打了場漂亮的攻防戰,幾乎打爛了東西突人的臉,還大大揚了把國威。如此令風光歸來,照理,太康帝是該攜百官親迎,好好為太子論功洗塵,就算不親迎,也得派幾個皇子代他出面,好好熱鬧一把。
邊關與東西突這麼多年一直在打戰,積怨頗深,近幾十年是沒怎麼吃過虧,可往前數,寸寸都是血淚。百姓們知道太子表現,尚奔走相告,瘋狂的迎接太子呢,上位者怎麼也該更重視。
可這待遇,楊暄一點沒有。
他也理解,之前田貴妃造那麼大勢,認定他一定會死在外面,現在高調去接,就是自打臉了。當初有多高高興興送他走,現在看到他風風光光回來,就有難受。
只是這位田貴妃怎麼說服太康帝沒動的……楊暄倒有點好奇。
他那便宜爹,年輕時有幾分本事,可做了皇帝,心態就不對了。不知是因為宇文氏上位,他心氣不足,對自己看輕了幾分,自負中埋著自卑,很多事不敢太大膽,還是做了皇帝就懶了,反正已擁有四海,就怎麼舒服怎麼來?
總之,太康帝越活越回去,蠢的可以,總以為把握著一切,其實是被他以為的一切把握著。
做皇帝做成這樣還真夠可憐的。
可惜人自己不覺得不可憐。
楊暄對太康帝是真一點感情都沒有,心裡罵過不少回,這次只罵一個蠢字,已經很客氣了。
心思一邊慢慢轉著,楊暄走進了皇宮大殿。
大殿里,沒有迎接的文武百官,沒有氣勢恢弘的禁衛軍們,甚至連太監宮女都沒有幾個。
上位,坐著太康帝,太康帝旁邊,坐著田貴妃,不知道這倆人剛剛在他沒進來時幹了點啥,田貴妃面色微紅,似有些羞意。
下面,站著淺淺勾唇微笑的越王,負著手,長身玉立,不看臉,氣質倒有幾分,一看到那張過於方正,眉毛過於粗濃的臉,美感就下去一大截。
越王側後方,跪著一個男人。男人頭緊緊貼著地,身體又弓又縮,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團,跟肉蟲子似的,禮行的非常丑,一看就知道沒經過任何訓練,看著都傷眼。
這冷漠架式,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好似他楊暄出去這一趟,不但沒立任何功,還犯了錯似的。
幸而楊暄早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眼梢微垂,蓋住眸底冷意,掀袍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旁的,全當看不到。
田貴妃桌子底下的手勾了勾太康帝,一雙美眸水波蕩漾,我見猶憐。
太康帝拍了拍她的手,虎著臉看著太子:「起吧。」
正如田貴妃所言,太子這孩子是個好的,有能力,又孝順,就是脾氣略直了。脾氣直是好事,一眼看到底,不用提防,可有時候……也並不見得那麼好。
田貴妃與太子立場不同,太子看她不順眼,很正常,可她從未挑過理,每每提起,都是一副慈母心腸,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倒是太子,每每看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隨時都在挑釁,這樣態度,有點不大好。
田貴妃自己倒不介意被輕慢,橫豎她身份確與已逝皇后不對等,但好歹她是皇上的人,瞧不起她,是不是有點太過傲慢,瞧不起皇上了?再往深里想,是不是……對皇上不滿了?
對皇上不滿,就會生出怨懟,就會長心眼了。
長了心眼,還扮耿直,就更難拿捏了。尤其這太子實力還不俗,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的,應該是太康帝這個君主,而不應該是太子!
這個兒子,的確需要壓一壓了。
太康帝並沒有對楊暄不滿,風雲會成績,燕郡大戰,他都很滿意,但人的**是不停膨脹的,他擔心太子有一天會忘記自己,所以要給他緊緊弦。
所以才擺出這樣冷淡的樣子。
太康帝不說話,場面多少有些尷尬,田貴妃便出頭替他誇獎楊暄:「太子此行辛苦。風雲會成績與燕郡大捷傳至洛陽,朝野震驚,無不誇獎,便是你父皇,聽到時也很是開心,這等功勞,咱們都記著的……」
楊暄直接嗤笑一聲:「我不過離開兩個多月,這後宮都能干政了?」
田貴妃被他強行插話,略怔了怔。
多少年了,沒有人敢在她說話時插話,一時有些不習慣。
「不是我說,貴妃娘娘,這是我父皇的議事大殿,你得皇寵,能進來就不錯了,竟還妄議朝政?朝野震不震驚,誇不誇獎,關你何事?父皇要賞要罰,自隨心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自接著,感激涕零,何時父皇說話要你代替出頭了?」
楊暄說話聲音頗有些輕佻:「今日你能代父皇在此說我,明日是否就能代父皇垂簾聽政了?」
還有句話他沒說,但話里話外已經透了出來,牝雞司晨,是想造反么?
田貴妃也是有些急智,若是她慌亂了,當場跪下詛咒發誓,應對就落於下成了,氣氛太過緊繃,假的也像真的了。她並沒有反駁,甚至沒多少緊張,只輕輕嘆了口氣,一臉『我知道這孩子就是對我不滿』的包容,弱弱看了太康帝一眼。
她笑容略有些難過,但並不是因為被楊暄懟了,而是因為沒有好好幫助太康帝。
太康帝更加憐惜她,桌底捏了捏她的手,看向楊暄的眼神也開始帶了些不滿。
這孩子,真該好好壓一壓了!
這麼多年,田貴妃性情如何,他會不知道?膽子針尖大,幹什麼事都要看他眼色,從未做過半點他不喜歡的事,這樣柔弱無害小白花一樣的人,會想造反?
怎麼可能!
楊暄五感超絕,便宜爹在上面幹什麼事,他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忍不住的泛噁心。
這田貴妃,不是什麼小白花,是美女蛇,會賣國的喲,父皇你要不要考慮醒一醒?
旁的他不敢保證,但太康帝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有一定底限,賣國,是斷斷不允許的!
可惜他現在沒有證據……否則定把這田貴妃娘兒仨一鍋端了!
楊暄懶的看這幾個人表演,拱了拱手:「若父皇無事,兒臣這便——」
「太子別急著走啊,」越王說話了,臉上帶著淺笑,聲音拉的略長,頗有深意,「這裡有個人,尋了你很久遍尋不到,這都尋到皇宮來了,你不如就賞個面子,看一眼?」
說著商量的話,表現卻不客氣,越王踢了地上跪著的人一腳:「抬起頭來!」等那人抬頭,他又往後讓了讓,讓楊暄視野更清晰,「太子殿下,可認識此人?」
楊暄一眼就認出了麻賴子。
接到河幫里信時,他還沒想起來,聽人一形容,就想起來了,無它,此人長相非常有特點。
綠豆眼,翻唇,齙牙,還長了一臉麻子,丑的相當有個性,不容人認錯。
楊暄直接就點了點頭:「這麻子啊,孤認識。」
越王愣住了。
竟然……認了?
這麼簡單就認了?
承認是河幫之主了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楊暄接著說:「此人是洛陽城出名的混子,慣愛做仙人跳,禍禍了不少人——」
麻賴子這就不認了:「我沒有!我是河幫的!就走洛陽外水道的!」
楊暄沒理他,顧自說著:「去年裡,孤任宗正寺卿,很是抓了抓宗室子弟的教養操守,正好碰到這個麻子——」他指了指麻賴子,「纏上了清河郡王之子,楊曠。當時還是我恰巧遇到,幫忙解決了。」
麻賴子就心虛了。這事……好像還真的有。
當時說是上面意思,要四處搞點小事,看他氣質合適,就派了他去。那事乾的特別順利,那宗室子丟了大人,他沒見到太子面,但知道這件事是太子擺平的,他被押著往牢里走了一趟,但幫里兄弟說話算話,很快把他撈出來了……
他眼珠子滴溜轉,還捋清楚整件事,想怎麼反駁呢,太子又說話了。
「你找這麼個東西到父皇面前是何用意?」楊暄看都不願意看地上跪著的人,彷彿看一眼都能噁心半個月,「這賴子喜歡給人設套玩仙人跳,本身品行也很是不端,慣愛歪纏女人。他還不喜歡閨閣少女,初嫁婦人,就喜歡年紀略大的寡婦,或者兒女已長成為人貴婦……」
說著話,他目光似有似無朝田貴妃身上掃了一眼。
田貴妃身上寒毛都快豎起來了,感覺特別噁心!
她知道楊暄是故意這樣說,噁心她呢,可她忍不住這股子難受。視線略一斜,那麻賴子正朝著她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看傻了,嘴角亮亮的,似乎有什麼液體溢了出來……
事關名譽,不能善了,若她一慣強勢便罷,可她營造的形象是小白花啊……沒辦法,田貴妃只有一臉委屈的看向太康帝。
太康帝自然也不高興,他的妃子,他床上的人,被這麼一個低級的醜男人看著,沒準還意淫了,怎麼會高興?
其實麻賴子真不是故意的。
事前心理準備再足,走上這金鑾殿,他也是害怕的,進來一磕頭,額頭就像長在了地板上,哪哪都不敢看。直到方才越王叫他抬頭,他看到穿著太子衣冠,威風凜凜,風姿不俗,與河幫上糙漢子一樣的幫主非常不一樣的人,整個人就定住了。
恍眼看,瞧見殿內裝飾,牆角清秀可人的宮女,害怕之下,自然會生出一絲絲好奇。
再加楊暄故意引導,他可不就大著膽子往田貴妃看一眼?
田貴妃能霸住太康帝這麼多年,性格手腕有,容貌卻是根本,哪個帝王會喜歡醜八怪?遂田貴妃本人是很美的,哪怕倆兒子這麼大了,她還是保養的特別好,遠遠看起來都不像到了三十歲。
以麻賴子的身份地位,何曾見過這等漂亮的美人?本性驅使,自然要多看兩眼了……
場面極為僵硬。
楊暄適時一嘆,看了田貴妃一眼:「雖說有父皇相伴,可這麻賴子到底是個外男,不比大臣們素質高,貴妃今日實是過於疏忽了。市井之人慣愛誇張,這它日談起來——你說你是求什麼呢?我理解你為迎接我花了大心思,可為了父皇名譽,你還是安靜一些才好。」
太康帝眯了眼睛。
楊暄見皇上不高興,甚至心內似生疑了,非常滿意。
雖然拿女人名聲說事不厚道,但田貴妃這女人厲害至此,想是不怕這東西的,用一用也沒關係。
田貴妃恨的咬牙,垂頭起身:「皇上,臣妾告——」
「我勸貴妃還是好生坐著,」楊暄眼角挑著,眸底一派諷刺,「這醜八怪算個什麼東西?看都讓人看了,繼續下去,也算身正行端,中間被嚇的退避,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了。」
讓人怎麼看待後宮妃子,怎麼看待皇上,更甚者,怎麼看待我大安?
母妃被人擠兌的裡外不是人,怎麼做好像都不對,當兒子的越王不能忍,立刻把話題往回拉:「太子為何轉移話題,可是心虛了?父皇面前,撒謊可是不太好。」
「不信?」楊暄當即冷笑,「可傳楊曠進殿對質!」
說完,也不等太康帝發話,直接叫人:「來人,傳楊曠!」
越王笑容更陰:「你少避重就輕,麻賴子是你的人,他干過什麼人,你當然知道,你怎麼不敢說說你是誰?」
楊暄「呵」了一聲:「怎麼,孤進宮這麼久,你還不認識孤是誰?可是要逼父皇請先帝遺詔?」
太康帝最討厭的就是這件事,因為楊暄被先帝封為太孫,所以他才做了太子,後來登基做了皇帝,越王怎會不知父皇忌諱,當即跳腳:「你少耍賴,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楊暄一臉無辜:「所以……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越王使勁踹了麻賴子一腳:「你說,他是誰!」
這是麻賴子的任務,麻賴子既然走到了這裡,自然一條道走到黑,指著楊暄:「他是河幫頭領,沙三!五年前,自長安水路開始,大殺四方,統一河道,所有河上幫派,全叫他老大!」
麻賴子叭叭說了好一通,自己參與過的事,聽說過的事,幫主如何如何厲害,怎麼隨心所欲擺弄漕運……甭管真假,全部說了。
他說完,越王跟著補充,當初彭傳義案太子做了多少手腳,彭傳義怎麼來洛陽的,有何勾結,等等等等。
在此事上,麻賴子也給予證明,說幫主沙三,也就是太子干這件事時,他就在旁邊,一路看的特別清楚。
二人慷慨陳詞之時,楊暄一直很淡定,絲毫沒有受到驚嚇,或者被拆穿的慌張。
越王心裡就有些打鼓。
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太子不該這反應啊!若不是真的……他查到的線索算怎麼回事?
楊暄聽倆人嘚啵完,略沉吟一瞬:「孤明白了,你們指認孤是這整個運河,整個河道的主人,河幫之人見到即跪,莫敢不從是不是?」
越王氣勢綳的很緊:「你待如何!」
楊暄嗤笑一聲:「世人皆贊越王英明睿智,孤今日一觀,著實失望。」
「說孤是河幫頭子?你們怎麼不說孤是邊關駐紮軍隊頭領?比起那些沒邊的事,孤好歹在燕郡和甘將軍聯合打了場仗,要編還能編出點證據來。整個運河,天下河幫,化名沙三——孤倒是想問問越王,孤是母親姓沙,外祖母姓沙,還是再往前數的哪個親戚姓沙,孤要取這個化名?」
「運河在手,漕運在手,那孤豈不得富甲天下,銀子多的沒處花,至於緊巴成這樣子?」
「據孤所知,漕運線油水大,利頭大,爭搶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你們說他們全歸孤所有,非常和諧,騙誰呢?」
越王有些氣短,他其實也不理解這一點,為什麼麻賴子要說所有河幫,漕運線明明就很亂!
「可彭傳義之事,你怎麼說!若非你相送,他根本到不了洛陽!若非你坐堂開審,他的案子根本贏不了!」
楊暄都氣笑了:「這麻賴子不是說了,彭傳義來洛陽,是河幫幫主送的,同孤有何關係?至於案子——是孤自己要審的么?」他似有似無的看了眼太康帝,「孤還在長安時,這樁案子可就落到孤身上了。案子會那般判下,也是兇手自己招的,當時在堂者眾,越王可將人請來對質,實在不行,還可開堂公審,看孤到底有沒有包庇誰!」
太康帝臉色有些不好,這件事,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他坑了兒子,越王拿出此事大說特說,實在有些打他的臉。
越王此時情緒激動,沒留意到太康帝的臉色,還一個勁以此懟楊暄。
楊暄卻看了太康帝一眼,提高音量,阻了越王的話:「你說彭傳義,他人在哪裡,可是招了?若孤真是什麼河幫幫主,幫眾那麼多,總有人會認人,越王可曾有叢證?」
越王略急:「本王馬上就會查到!」
「那就等你查到了再說!」楊暄冷笑,「只憑麻賴子一張口,紅口白牙誣陷,你就信了,不惜把這髒東西帶到殿前,污父皇的眼,丟貴妃的臉,你就是這麼當人兒子的?那孤往風雲會走一趟,那西突王子還說你雖是田貴妃生的,卻不是父皇的種呢,難道孤也要信,回來立刻就罵你么?」
越王氣的額上青筋都冒出來了:「本王同父皇長的這麼像,你莫胡說八道!」
「哦,」楊暄想了想,「許是孤聽錯了,那突厥王子說是昌王。」
田貴妃的兩個兒子,越王肖父,年紀越長,骨骼走向與太康帝越像,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太康帝也是因為這個,才特別偏愛越王。昌王卻是肖母,長的像極了田貴妃,眉細細的,下巴尖尖的,丁點太康帝的樣子都沒有,拿來說嘴,惡意也是足夠大了……
楊暄只是隨口一說,就想噁心噁心田貴妃和越王,未料說話時視線移動,掃到了田貴妃,田貴妃的表情……
雖有一瞬,卻也讓他察覺到了,非常不自然。
像是心裡有鬼。
「夠了!」
太康帝終於受不了了,猛力一拍桌子:「胡鬧!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越王趕緊跪下:「兒臣知錯。」
楊暄頓了頓,見田貴妃面色如常,只露出委屈狀,有點懷疑,剛剛難道是錯覺?
眼前的事比較重要。
楊暄趕緊也跟著跪下:「兒臣知錯。」
太康帝氣的不行,直接甩了桌上的拍子過來,扔了楊暄和越王一頭一臉。
越王被砸中額角,當場劃出了血,楊暄比較幸運,偏著打到了鼻子,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
「這等言語,是你們皇子該說的么?君子慎思,慎思,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楊暄撇了撇嘴:「是越王誣陷兒臣在先——」
越王不甘示弱:「是太子做錯事在先——」
竟然到此不知悔改!
太康帝指尖顫抖:「反了……反了你們了!」
田貴妃趕緊湊過去給他拍背順氣。
恰在這個時候,外面來報,說楊曠到了。
太康帝眯眼瞪了瞪底下跪著的越王:「傳!」
說來也巧,楊曠今日就在外面大街上逛,還穿了身乍眼的新衣服,特別好認,傳話的還沒走到他家中就看到他人了,瞧著還算整潔,也沒讓他回家換衣服什麼的,直接拎進了宮。
楊曠做為宗室子,地位不高也不算特別低,宮裡來過多次,算是熟悉,應對很是得體,行禮問安,一絲兒都不錯。
等看到麻賴子的臉,他噗的就笑了:「喲,這不是專愛設仙人跳局子,更愛敲寡婦門,見著半老徐娘就走不動道兒的麻頭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