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外
清晨第一縷光線打到車窗時,楊暄醒了。
意識轉醒的瞬間,他幾乎立刻進入備戰防禦狀態,拉出一直緊緊捏在掌心的匕首,犀利目光掃視當前環境——熟悉的車頂,車壁,和近在咫尺的,熟悉的好看兔子。
晶瑩如玉的肌膚,難描難畫的眉眼,眉心一點紅痣,更顯丰神俊秀。少年手臂曲起枕在頭下,呼吸輕輕的,淺櫻色唇瓣微微開啟,陽光打在臉上,皮膚如牛乳般潤白,白色中衣都顯的暗淡呆板,這麼大個人,睡顏竟如孩音一般,純真無暇……
楊暄緩緩收回匕首,放鬆身體。
因自小經歷不凡,楊暄自認見識不少,可他從未見過崔俁這樣氣質乾淨的少年,突然手指有些蠢蠢欲動。他想捏一捏看,看上面觸感是否和想象中一致——
「你在幹什麼?」
頭頂傳來陰涼警告的聲音,抬頭看,果然是小廝那張討厭的臉。楊暄慢騰騰的打開手臂,打呵欠伸懶腰,以行動告訴藍橋:一大早剛醒,你說幹什麼!
藍橋十分警惕的看著他。這一大早的,幹什麼離少爺那麼近!還低頭湊過去,是想趁人不備……非禮嗎!
小小年紀,就以武犯禁,會殺人,會使毒,眼神凶的跟小狼似的,誰知道還能幹出什麼壞事!再擔心打擾自家少爺休息,藍橋還是把車簾打了起來,準備擦亮眼睛,親自監視沙三,不準接近自家少爺!
「早。」崔俁在藍橋窸窸窣窣的動作中醒來,懶洋洋的揉著眼和二人打招呼,「你們這是……怎麼了?」
「沒事!」二人異口同聲應。說完,又互相鄙視的瞪了對方一眼。
熱鬧的新一天旅程開始。
崔俁並未早起,早飯當然是藍橋準備的,熱粥,煮過頭了,米爛了一半。按理這樣的粥最是營養好入口,可配上藍橋麻利攔住自家少爺製造時間差不能接近楊暄的動作,以及計劃謀成小人得志的臉,楊暄就覺得……這粥形狀讓他聯想起噁心東西,胃口全無。
楊暄沒吃好飯,藍橋非常開心,伺候更衣換藥動作更殷勤。因為崔俁當時在……呃,照慣例執行一些清晨必要的清腸的動作,沒在,楊暄不得不又在藍橋手下過了一遭。
藍橋有點驚訝楊暄的面不改色。他可是用了力氣的……怎麼可能不疼!他膽子再大,也是下人,不敢太過分,楊暄不呲牙咧嘴喊疼,他也沒敢再下死力氣。
當然,心裡是爽了一把的。
他借著這一刻建立起的心理高度,試圖和楊暄談判,能不能離他家少爺遠點,能不能看在他伺候用心的份上,把解藥給了。實在不行,單給少爺那一份也可以,他保證接下來的路一定好好伺候楊暄!
楊暄的回答是,冷笑:「你這麼跟我開玩笑,你家少爺知道么?」
藍橋氣的鼓眼睛瞪他。
三人行,有藍橋的時候,藍橋致力於保護自家少爺免於狼手摧殘,用盡所有腦容量,志氣可嘉,越挫越勇。可惜敵方太強大,小廝總是被打的潰不成軍,眼淚汪汪的轉頭以眼色叮囑自家少爺:這是只小狼,危險指數五顆星,少爺一定要保重,萬不可輕敵!
藍橋趕車的時候,崔俁和楊暄則進行暗裡交鋒,語言,文字,音調,情緒,表情,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血雨腥風……
起初,楊暄很尖銳,慢慢的,心內憤怒隨情緒宣洩完畢,他已經能冷靜下來思考,用心看眼前的路,接下來的路,說話也越來越少,大部分時間都很沉默。
崔俁感受到楊暄的變化,以更加包容的姿態對待楊暄。他大略了解了,楊暄還是那個楊暄,有腦子,有能力,未來可期。只是現在正處於青春期,稍不注意,熊孩子的性格就會冒出來,摸對應對方法,旁的就不是問題了。
……
無聊時,崔俁就玩膝上的小東西。
他在路上撿到,藍橋說是貓,楊暄起初也認為是貓,其實是只小老虎。小老虎只有巴掌大,撿到時渾身毛濕濕的,顫抖哆嗦不成器的樣子,連小貓都不像。
它吻部寬扁,咬合不太整齊,這麼小就能看出來,長大了肯定更明顯,這樣明顯的缺陷預示著以後捕獵能力不甚理想,所以它應該是被父母拋棄的。
小老虎瘦巴巴的樣子很醜,哆嗦著張嘴弱弱呼救的樣子更丑。
崔俁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養只像貓的小老虎,會不會是個不錯的體驗?他想看看,將來它是長成貓,還是長成老虎。
小老虎洗乾淨是白色的,沒一根雜毛,小爪子嫩嫩,摸著能軟到你心裡。可這也阻擋不了它的丑,所以崔俁給他起名叫阿丑。小老虎總是吮崔俁的手指,應該還沒斷奶,可崔俁並沒慣著它,辛苦到處找奶給它喝,只喂它米湯。要是活不了……
崔俁眸色微垂,一下一下撫著小老虎的背,當然是扔了。
小老虎很乖,或者說,很識眼色。小小年紀,就知道找大腿抱,明明藍橋和崔俁一塊救它回來,澡還是藍橋幫它洗的,可它就是緊緊靠著崔俁,誰都不跟。藍橋過來抱它喂湯,崔俁沒點頭或它不願意時,還呲著小牙要咬人。
它還不喜歡楊暄,每回楊暄離崔俁近一點,或者說話聲音大一點,抑或互相試探眼神鋒利試圖壓制時,它也呲小牙過去,以弱弱的小奶音威脅,警惕的盯著他。
楊暄:……有個討厭小廝也就算了,竟然又多個討厭畜生!一個個都把他當賊似的防,他是怎麼崔俁了,打他了還是罵他了還是揍他了!
時間就這麼緩緩過了三日。
沒有追兵過來,很安全,但仍然不能大意。楊暄和崔俁身上的傷都好了點,尤其楊暄,看著那麼可怕的傷口,好了近一半。倒是崔俁,因傷在關節附近,好起來比較慢。小老虎阿丑也堅強的活著,雖然沒長胖一點,至少沒生病。
午後熱流滾滾,天氣熱的人心慌。
突然有飄忽人聲從高處傳來:「下面的……救命!少爺我是長安范家獨苗,救了我,我爹一定有重謝!」
藍橋聽到了,這聲音雖然有點飄,但很清楚,少爺一定也聽到了。少爺沒發話,他也就沒問,繼續趕著車往前走。
車內,小老虎撓了撓耳朵,打了個噴嚏。
楊暄視線滑過一下下輕撫小貓背毛的修長手指,以及手指的主人——崔俁膚色如玉,眸色清澈,神情沒半點波動,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那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急,楊暄垂了眼,眸底墨色涌動,轉瞬平靜。
見馬車沒停下來的意思,遠處的人大罵出聲:「人家聽不到!謝叢你個沒用的,倒是跟著我一塊喊啊,不然等著熱死在這吧!快點,高聲喊你是陳郡謝氏,雖然你沒錢沒權,但你爹你叔伯你爺爺叔爺爺都是牛人,救了必然重謝!」
陳郡謝氏……謝叢!
崔俁聽到這幾個字,眸底流光乍現,側頭片刻,敲了敲車壁:「藍橋,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吩咐完藍橋,他想起什麼,轉頭笑容溫柔的,描補的和車內食物鏈頂端的人溫聲解釋:「危險好似已經過去,然前路不明,多個人為伴……更佳。」
原來是擔心他不答應。
楊暄眸色微斂,這人還是心軟。
藍橋速度很快,沒多就跑來回報:「少爺,是兩個被泥瀑困住的,一個姓范,衣著富貴,說是長安范家人,家財車馬下仆全部折於泥瀑;另一個姓謝,也是下人全折,頭還砸傷了。兩人要回長安,起先不認識,遭難撞到一塊,說前邊路堵死了,他們好難才躲過……要救嗎?」
崔俁斟酌了下,自家馬車不大,多兩個人,還是勉強能乘,但他最關注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他們說前邊路堵死了?」
「說是泥瀑卷著山石,沖勢極大,把路整個截斷,還埋了幾個村子,要往長安,得取道渭水。從這往渭水河畔有點遠,他們都是少爺,一個還帶傷,沒車走不了。而且……」
「而且什麼?」
藍橋面色有些擔憂:「他們說渭水河幫近來械鬥不斷,多個人,也能多份力,若是咱們害怕……就算了。」
崔俁失笑,竟然用這麼蹩腳的激將法,說這話的人,一定很年輕。激將法對他可沒用,如果不是陳郡謝氏……他需要一塊敲門磚,斷不會理這兩個人。
前路截斷,渭水河幫械鬥,看樣子,這條路也不好走,老天真是給他找了一個重生好時機。
崔俁手指輕捻,視線不期然滑過楊暄,修眉高高揚起。
不好走也沒關係,正好讓楊暄瞧瞧他的本事!
「藍橋,去搭把手請那兩位少爺下來,就說——車陋人傷,招待不周,如若二位不嫌棄,可來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