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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滿

  崔俁在房間折騰自己時,隔壁楊暄的房間也有下人找來,說家主有請。


  也很正常。


  崔俁和楊暄救了謝叢,被謝叢請進家門時崔俁整個人是昏睡狀態,之後請名醫上好葯,仍然病情洶洶,需得靜養,到現在也只是每日用藥少了些,仍然不良於行。二人還未來得及照禮儀規矩請見家長,謝家老爺子也因體恤,暫未邀請親自面見,鄭重感謝救謝叢之恩。


  這事本不著急,待崔俁大好再做不遲,反正有內院主母關拂照顧,也有謝聞謝叢兄弟隨時看著。


  大概今次謝聞得崔俁建議,漂亮的要回了墨玉棋盤,驕傲的與老爺子提及,老爺子欣喜之下,興頭起來,好奇崔俁為人,思及前事,乾脆就著把事一塊辦了……


  聽到小廝傳話,崔俁根本不用多想,來回一思量就清楚了,遂逼著楊暄和他一起,整理儀容,換衣服!

  見客禮儀,楊暄沒有意見,他有意見的是崔俁今天特別挑剔,親自盯著他換衣服,直到第三套,才點了頭。


  不是楊暄自誇,他自認相貌周正,氣質不俗,雖正處在長身體的尷尬年紀,不比崔俁高,甚至看起來跟崔俁瘦雞子似的瘦度相像,但他這是健康的瘦,扒開衣服全是肌肉!少年精氣神,自帶勃勃生機,加上出身賦予他的光環,歲月給予的沉澱,穿什麼都不可能丑!


  楊暄的確沒有自誇。崔俁看著面前少年,上上下下打量幾番,眸底笑意滿滿。楊暄雖然瘦,但是身材很好,是那種標準的寬肩窄臀,只是比壯年男子小了一號,劍眉星目,彪腹狼腰,貴氣天生,再帶上不知從何處摔打拚殺出的銳氣,氣質清冽,卓而不凡。


  凡人穿龍袍也不像太子,可楊暄,哪怕穿一身布衣,也難掩身上風華。即使他故意少言寡語,減少存在感,你不看到便罷,只要看到他,就不會忽略。


  他是天之驕子,天生就灼灼耀目。


  若再穿上合適的衣服……形象氣質陡然翻倍,卓然之態,幾乎有種讓人立彎膝蓋的衝動!


  崔俁摸著下巴看夠了,拿起腰帶:「抬手。」


  楊暄順從抬起雙手,看著崔俁靠近,雙手環過他腰背……將腰帶綁系。


  淡淡的帶著葯香的氣息靠近,帶著曬過陽光的溫暖味道,對方髮絲有些許掠過臉側,微癢。


  這個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楊暄覺得有些乾渴。


  「還是太瘦了,我一隻手都能摟住你的腰。」崔俁好像很不滿意,眉心蹙著,還順手掐了楊暄的腰一把。


  楊暄:……


  終於把楊暄打扮停當,崔俁長長呼了口氣,前前後後端詳自己的作品:「嗯,完美!」


  接下來就是自己了……他挑衣服比楊暄早,選好後放在床邊,就是沒來得及換。


  可惜他大病一場,還未得痊癒,尤其腿還是個半瘸,剛剛折騰楊暄已經耗了他大半心力,額頭都見汗了,這突然一轉身,差點自己把自己給絆倒。


  楊暄及時扶住了他的腰,眼皮一挑:「你的腰不也這麼瘦?」然後報復似的,也掐了崔俁一把。


  崔俁:……


  「你這麼沒用,還是我來幫忙吧。」楊暄相當熟絡的,扶崔俁站好,剝去他的外衫。


  崔俁:……


  這個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如果面前這個人面孔不是這年輕青澀,動作不是這麼溫柔體貼。


  崔俁目光幽幽的跟著楊暄,看後者幫他脫了外衫,解了腰帶,長褲滑下……少年你活兒挺熟啊。


  楊暄專心致志的給崔俁換衣服,每一個動作都極為妥貼輕柔,唯恐他哪怕有一點不舒服。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哪怕被崔俁氣得跳腳,都不想搭理崔俁了,他也沒有抗拒和崔俁接近過。


  也許是被救感恩,也許是弄丟了藍橋過意不去,他索性接過藍橋近身照顧的活,慢慢的,竟相當熟練。自出生以來,楊暄從未伺候過人,也不可能照顧任何人,可看著崔俁,近身照顧崔俁,他竟心生滿足,慢慢的,有些不捨得,不想這個過程很快結束。


  於是軟滑衣料緩慢滑過指尖,輕輕飛舞,過慢的動作,帶著奇特的節奏氣氛……顯有有些曖昧。


  崔俁對於楊暄的近身接觸,最初是抗拒的,見到受傷的楊暄,他隱隱心痛,可除非必要,他都不會搭手攙扶,他有意識的和楊暄保持距離。


  並非討厭,也並非冷血,只是上輩子某些記憶……別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的很。每一次和楊暄接近,他身上寒毛都能豎起來,條件反射的抵抗。


  但這次生病,在失去知覺的時間裡,楊暄近身照顧他,別說換衣,連身都幫他擦過不知道多少回。待身體熟悉,心也慢慢適應了,他不再害怕楊暄靠近……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穿好了。」楊暄神色里隱隱帶著遺憾,轉過頭不期然對上崔俁的眼睛,「怎麼這麼看我?」


  崔俁嘴角抽了抽:「對你幫人換衣技巧滿分感到欣慰而已。」


  楊暄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拜你所賜。」


  「準備好了么?」時間有限,崔俁不想再浪費。


  「當然。」楊暄一把把他抱起,走向輪椅。


  腿還沒長好,今天可能需要很多精力,崔俁就沒矯情,默認了楊暄安排。


  楊暄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掂了掂,又摸了把小腰:「你還是太瘦太輕,回頭別挑嘴了,多吃點肉。」


  崔俁:……


  ……


  二人精心準備過後,來到謝延老爺子的主院。眉目清秀的小廝遞話打簾,很快,崔俁與楊暄便進了屋。


  這是個專門會客的廳室,內里很大,布局典雅,器物擺設風格頗為古香古色,似有隱隱書卷氣夾融,大度又氣派,讓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房間靠南牆窗下的位置,有寬長矮榻,上置一方桌,擺一副墨玉棋盤,質感溫潤,折射著陽光,半點也不覺得冷冽,反倒有融融暖意。方桌下有一小几,放著一套淺青冰裂紋茶具,杯中茶湯淺黃,香味馥郁。


  房中有四個人。


  矮榻上坐著三位老者。兩位於方桌前對坐,執黑白棋子廝殺,五官相類,氣氛卻迥然不同。東面那位,年紀稍長,頭髮花白,眉目慈祥,鬚髮打理的油光水滑,眉眼含笑,看起來愜意豁達;與他對坐的,年紀稍輕,只兩鬢微霜,口鼻間卻有深深法令紋,眉間川字極為明顯,表情相當嚴肅,看起來應該是個性格很嚴厲的老者。


  最後一個老者,安坐小几外側捧茶,觀棋不語。他頭微微垂著,視線角度姿態略有些微妙,看起來像是在看棋,又像是透過棋局看別的,人很清瘦,氣質頗有些仙風道骨,給人疏離感很強。


  第四個人崔俁和楊暄就熟悉多了,幾乎每天都會見一兩次的謝聞。


  謝聞是小輩,並沒有安坐,而是束手站在矮可榻前,笑意盈盈的看著棋局,崔俁二人一進門,他笑意盈盈的視線就迎了過來。


  「祖父,叔祖父,王山長,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便是我方才提起的崔俁和沙三了,小十九就是被他們救的,聽說當時啊……」謝聞聲音輕快,語速微緩,大方又不失親昵的介紹二人。


  崔俁和楊暄心下有數,兩位對坐下棋,五官看起來有些像的就是謝家現在的掌舵者,謝延和謝嘉兩兄弟了。看起來面慈樂呵呵那個,應該是謝延,表情一派『苦大仇深』的,應該是弟弟謝嘉了。


  至於王山長,崔俁不認識,猜大約是客人,謝老爺子的座上客,身份一定不會太普通……難道是那位名滿天下,連聖上想請去做越王座師都沒能成功的山長!

  崔俁微笑坐在輪椅上,姿態從容,心裡卻拐了九曲十八彎,轉出來不知道多少主意。


  ……


  崔俁觀察幾位老者時,幾位老者也在留意他們。


  端方少年,目光清澈,內蘊慧光,膚潤如玉,氣質謙雅,眉心一點紅痣,氣質宛如謫仙,煙青繭綢衫穿在他身上,彷彿將青山碧水披在身上,氣質斐然。


  於他身側站立者,劍眉入鬢如墨染就,狹長鳳目如貫流星,金戈銳氣周身縈繞,蟒青緞,盤珠扣,冷玉盤腰,這少年身上隱帶日月湟湟之風,盈盈不凡!


  這兩位一看,就是人中龍鳳,不可小覷!

  謝延捋鬍子的手一緊,自己今日行為是不是……不太謹慎?以為只是普通小輩,哪怕聰明一些,也仍然需要成長,可這一見,二人風華隱隱,已成氣色,以他這雙還沒昏花的老眼看,斷不是尋常之輩!尤其這位年紀更小的,恍惚中讓他憶起先帝,心間發酸……


  到底還是老狐狸,謝延老爺子飄飛的思緒很快恢復,崔俁楊暄行禮之後,表情更加和善了。


  「好容貌啊……」謝延笑著,誇獎崔俁楊暄幾句,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寒暄,眼角老狐狸一樣掃過崔俁,「聽說你很愛念書?會下棋么?」


  崔俁微笑:「不太會,只略懂些規矩。」


  「正好!來來來,小崔俁啊,過來幫爺爺看看,這步棋,爺爺這步棋怎麼走好?」


  謝老爺子很熱情,而且很明顯,是長輩對小輩的疼愛,崔俁雖然覺得這過程太快,但他本來目的就是想得謝家長者青眼,這下當然不會推辭,上得進前:「晚輩逾矩了。」


  謝聞站在一邊差點笑抽,爺爺長爺爺短的,這是想拐崔俁當孫子呢!他的祖父,看起來老頑童似的,其實想得他歡心很不容易,家裡除了幾個還沒過十歲的嫡系小輩,別人誰都不敢喊他一聲爺爺,連他這個宗子,長到這年紀,也得是非常時刻,才能喊一聲。崔俁還是外姓,不姓謝,這得多喜歡崔俁啊!


  不過崔俁長的好,性格也好,聰明又善良,誰能不喜歡呢?起初他擔心弟弟,帶著警惕上門試探,不也立刻喜歡上崔俁了?

  楊暄的想法,就比謝聞粗暴多了。什麼謝家家主,掌舵者,整個一老不休!小崔俁小崔俁叫的那麼親熱,他們允許了么!看著謝延笑成菊花的老臉,楊暄心裡十分不爽。


  ……


  崔俁近前一看,棋盤上戰勢膠著,廝殺正酣。謝延的對手是弟弟謝嘉,謝嘉是個性格嚴肅鋒利之人,棋路也很剛猛,殺的那叫一個一往直前,謝延的白子幾乎被他殺的都沒退路了。


  但是……


  崔俁眼梢一彎,唇角微勾,信手執棋,置於棋盤中下側。


  「晚輩見識淺,若是下錯了,老爺子可別責怪呀。」


  謝延看著那顆棋,果斷撫掌:「好子!」


  這子的確很妙,橫□□去,截了謝嘉攻勢,又隱隱與自己布下伏局呼應,落此一顆,他所有之前落子全部有了聯繫呼應,這盤如何下,幾乎全看他心情,怎麼打怎麼有。


  只是……這崔俁是故意的,還是運氣?


  下棋的是他,布局的也是他,一局過半,棋盤上諸子膠著,哪能是一眼就能瞧出來的?若是運氣便罷,如果不但看出來,還能落下這關鍵一子,這崔俁……絕不能小看!


  「就得這麼妙的落子,才不負我這墨玉棋盤啊……」謝延太喜歡這棋盤,話題也就忍不住扯了過來,「謝聞要回棋盤的主意,是你教的?」


  崔俁束手微笑:「我只是稍做提醒,謝兄本就飽讀詩書,聰慧有加,一時沒想到而已。」


  「那也得腦子活絡,想的到才行嘛。」


  「微末小計,不足掛齒。」


  一老一小正客套呢,那邊謝嘉突然說話了。不知道是因為棋局讓他不高興了,這個話題讓他看不慣,還是因為什麼別的遷怒,他的話很不客氣。


  「淫人小技,難成大器!」


  很明顯,這話點評的是崔俁。


  房間登時一靜。


  崔俁最先看向謝嘉,可對著那張過於嚴肅的臉,除了不滿,他什麼也看不到。謝延好像有些意外弟弟的激動,眉梢跳了跳。謝聞就很著急了,想幫崔俁說點話,可他是小輩,又常年被這位叔爺爺訓,畏懼心理壓迫,臉皺眉苦,一時間還是沒敢多話。那位王山長……仍然面無表情,沒一點波瀾。


  崔俁覺得這氣氛有點古怪。


  他有些失望。謝嘉是他想攻略的角色,身居高位,位置關鍵,如能拉攏,會有出奇不易的美好效果。當然,幹什麼事都是有風險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可誰說印象不能轉?他暫居謝家,還有的是機會。


  無論如何,先把情勢摸清再說,這謝延,光從棋局看,就絕對不是整天沒事幹養花遛鳥到處撩閑的老頭子。


  「老爺子……」崔俁眸光微轉,剛想說點什麼拯救氣氛,就聽到楊暄發言了。


  這熊孩子,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氣,直接上嘴炮了。


  「淫人小技?難成大器?不知以謝大人看來,哪種不是小技,哪種又是大器?」楊暄冷聲笑著,語音重點落處十分微妙,「庖廚小鮮,還是治國之策?」


  這話一落,房間里更靜了。


  崔俁倒吸一口氣,楊暄也忒會擠兌人了!


  聖人云:治大國若烹小鮮。


  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師。


  世人敬仰崇拜的人,都不會隨意看低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從天地萬物萬事中尋找規律,從身邊人身上汲取營養,你謝嘉哪來的底氣,未經了解隨意給人定性,隨意亂噴?


  你自覺很偉大很厲害?這兩樣你會哪樣?你會庖廚?恐怕連生個火拿個菜板都難吧。還是你會治大國?你不過一個諫議大夫,也就動動嘴皮子,干點紙上談兵彈劾人的活,治國,你參與了多少?你能參與多少?


  「今日在此得見謝大人,晚輩相當意外,差點忘了行禮呢。」


  你這麼能的人,怎麼不去干大器的活,關在家裡下棋?哦,被趕回來了,那還有臉說別人?


  楊暄話不多,潛台詞卻非常豐富。在場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消他人提醒,自己隨意一品,就能聽出味來。


  這罵人罵的直接踩臉了!


  崔俁登時擰眉,沖楊暄輕輕搖了搖頭。


  楊暄的回應是——呲了呲牙。


  他非但不反省,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還瞪起崔俁來了!

  你崔俁那麼聰明,那麼能,慣會欺負我,現在怎麼慫了任人噴?你願意我不願意!這天底下敢欺負我的不多,既然你欺負我,那你,也只有我能欺負!

  作者有話要說:  俁美人:少年你活兒略熟啊。→_→


  太子:解衣百遍,奧義自現。


  謝謝白素能貓大大和藍雪依大大投喂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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