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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挑事

  崔俁睜大眼睛,認真的看著面前這一幕。


  他是外男,並未見過幾個大家夫人,閨閣少女,在場眾人除了他家嫡庶姐妹,謝家大太太鄭氏,經常到謝家串門,有一定年紀無須怎麼避嫌的王家夫人,剩下的他基本不認識。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觀察力和記憶力。


  站在這群姑娘中間,很有人氣很得人維護親近,方才最先說話的一個,長的很好,五官精緻,眼角微垂,眉目間揉著一股輕愁,看起來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她一直表現平穩,聽到王家夫人喚出十八娘名字時,她和別人一樣,眉目間充斥著擔心,十分真誠。


  可等鄭氏的話出口,話里話外都是十八娘偷懶找地方歇息,並沒有任何詫異尖叫,沒有奇怪響動,沒有外男在室時……這姑娘眼神一凜,迅速看向太太團里一個婦人。


  那婦人看起來三十餘歲,也是高髻華服,端莊明艷,個子有些高,更顯氣勢逼人,明顯是過來與宴的夫人。這位夫人眉頭一皺,視線一斜,正好與這姑娘對了眼。


  一大一小二人隔空相視,像在無聲交流什麼。當然,這個過程非常快,快到如果不是有人正好等在旁邊觀察,根本不可能發現。


  最後,婦人眯著眼,微微沖姑娘搖了搖頭,姑娘視線回歸,垂下頭去,再抬頭時,已經和旁邊少女一樣,滿臉滿眼都是對王十八娘的擔心了。


  夫人群里,還有一人表情值得玩味。這人衣著富貴,頭面服飾無一不華,就是身材略胖,折了些氣勢。聽聞裡頭只有王十八娘沒有別人,她好像很滿意,長呼了口氣,還悄悄伸手撫了撫胸口……


  這三人明顯有問題,崔俁一個都不認識,就把三人容貌記下,只待稍後問詢。


  ……


  房間里,謝大太太鄭氏已令丫鬟推醒王十八娘,丫鬟手腳麻利,見十八娘睡意暈沉不愛醒,迅速找到盆清水,沾濕帕子給她擦臉。


  許是冷水刺激,混沌盡去,王十八娘終得清醒,顫抖著醒了過來。


  王家大夫人是瞧著十八娘長大的,雖不是自己親生孩子,但十八娘乖巧可愛,又貼心懂事,王家大夫人疼的不行,見她終於醒來,忍不住摟到懷裡輕拍安撫:「十八娘……沒事了,沒事了啊……」


  謝王兩家姻親關係緊密,十八娘的生母正是鄭氏的小姑子,未嫁前二人關係就好,對王十八娘當然也視如己出,沒有不疼的,摸了摸她的臉,又伸手越過衣服摸摸她後背看有沒有汗濕不妥,見都沒有,才低聲道:「乖孩子,你受苦了。」


  王十八娘都馬上十四了,長輩這樣親近有些不好意思,依著王家夫人藏了臉:「舅母……」


  時間有限,眼看著屋外有人馬上進來,謝王兩家夫人對了個眼,彼此神色一定,暗裡捏了把王十八娘的手以做提示,再開口時,聲音就大了很多:「怎麼如此貪玩,甩開下人獨自跑著玩?」


  「可知見下人來報時,長輩有多擔心?」


  縱使兩位長輩不提醒,王十八娘就昏睡時聽到的窗外聲音,也知道事情不對,她今日險之又險!事到如今,惡人奸計雖未得逞,若她言語不對神情有異,仍然會招來非議!

  遂她哪怕心內余驚猶在,仍然乖巧的認了錯:「是我錯了……」她起身端端正正朝鄭氏和王家夫人行了個禮,「大伯母,舅母,我方才玩的久了有些乏,姐妹們卻玩鬧正酣,我不想擾了她們興緻,就想尋個沒人的地方顧自歇會兒,因剛從官房出來,丫鬟們也站的遠,我一時任性,就獨自個跑了……」


  她一邊說著話,外面夫人小姐一邊往裡走,待她話說完時,所有人已經在房間了。


  王十八娘絕口不提被人算計的事,亦不說受的委屈,驚懼,除了臉色極為蒼白外,她就像平日里的小姑娘一樣,撒嬌又調皮,甚至還禮數周全沖夫人們見禮。


  「十八娘偷懶耍滑委是不對,稍後亦會向母親請罰……只是此處偏僻,大伯母和舅母如何找來的?還驚動這麼多位夫人?」


  當然,倒打一耙警告也是應該。


  鄭氏目光不著痕迹掃視一周:「也是大家關心你,聽到下人們帶來你失蹤的消息,立刻出來尋,好巧不巧,走到了這裡。」


  后宅婦人,尤其宗婦,最不缺心計,聽話聽聲,鐘鼓聽音,蛛絲馬跡里,早已弄明白很多,只是未到證據確鑿時,並不輕易出手。


  「可憐見的,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自會覺多睏乏,剛剛一番可是睡夠了?要不要去舅母那裡接著睡?」事既沒鬧出來,順利的處理擅后最重要,鄭氏也不容別人關懷發問,直接摸著王十八娘的頭,看似詢問,實則建議。


  王十八娘早就看到一旁站著的各家小姐關心又好奇的眼神,懶的與她們應付,嬌嬌倚在鄭氏懷裡:「多謝舅母,十八娘還是想睡覺。」


  王大夫人見十八娘如此,『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她額頭:「謝家秋宴如何熱鬧,你倒好,來了竟是睡覺來了!」


  鄭氏笑:「小孩子家是這樣,你也別太苛責……」


  ……


  你來我往短短几句,就把場面清清淡淡帶過,還能帶王十八娘離開壓驚,水過無痕。


  至於餘下的夫人小姐,看不到好戲,只得回歸宴會場地,繼續歡宴。


  崔俁蹲在屋檐一角,直嘆鄭氏機敏,事情解決的大妙,就是不知道這位王十八娘記不記得是誰算計她……不過這個也不太重要,不記得也無甚要緊,左右有謝家,有他和楊暄在呢。


  前前後後又想了一會兒,提醒自己別漏什麼細節,崔俁終於放下心,決定回歸與宴場所。可這決定一下,他才發現不對。


  熊孩子楊暄把他放這麼高,他到底要怎麼下去!


  他可不會飛檐走壁!


  若是有依託借力也不是不行……


  崔俁小心圍著左右轉了一圈,他甚至爬過整個屋頂,悲摧的發現,這間房不管房頂還是牆壁都特別特別光滑,尤其往下,沒半點可以借力的凸起,連一點粗糙都沒有!


  樹……就更別提。房子前後左右都有樹,甚至樹高節多蔭重,偏挨著牆的地方一棵都沒有!前後左右的樹再多,他連邊角都夠不到,怎麼借力?


  就這麼溜下去吧……有點太高。


  崔俁不恐高,但他擔心溜的角度不對,萬一臉著了地……他重生以來時時刻刻算計,早就瞄好了這個時機,萬一因為毀了臉不能上,他得氣死!


  現在時機關鍵,他不能受一點傷,也不敢賭。


  崔俁思前想後,到底沒敢溜下去,眯著眼看遠方,楊暄你要是敢忘了我,讓我耽誤了事……


  顯然,楊暄是不會忘了他的。


  崔俁表情陰情不定的蹲屋角沒一會兒,楊暄就回來了。


  「我帶你下去。」彷彿沒意識到崔俁的半點尷尬。


  崔俁:……好吧,看在你來的不晚份上,今天就饒了你。


  「人抓到了么?」


  「抓住了,已經交給大管家。」


  大管家直接聽叢謝老爺子吩咐,掌握著外院大權,並協理內院諸事。人在大管家那,就說明謝家重要人士都知道了,哪怕現在不知道,也會馬上知道。


  崔俁落地,理了理衣服:「知道是怎麼回事么?」


  「衝過來的人叫李繼,李順的弟弟。李順就是——」


  「我知道,鼻子衝天那位,迎客時還對我百般看不順眼,試圖通過我挑釁謝家,就是謝聞一直說要提防的李家人。」


  楊暄眯眼,他倒不知道有這一出。


  「李家想頂了謝家,又不想把所有世家都得罪了,就想親近王家,可王家看不上他們,他們就想強行和王家結親。李繼知道今日王十八娘與眾閨閣姑娘會在某處作畫,就潛伏了過去,拿走王十八娘的畫作,試圖做成私相授受的訂情信物。今日他運氣好,還拿到一方王十八娘遺失的帕子,十分高興,想著秋宴結束后不久就登門說親。」


  楊暄話音頓挫:「他問路說松濤院,也是因為東西得手后,他覺得放在手上不安全,擔心宴會上玩起來丟夫,想去找貼心下人收好,並不知道別人的路指錯了,王十八娘會在這個廂房出現。」


  崔俁目光微轉:「所以……這裡頭還有別人插手。」


  「那個捂肚子跑的小廝並非謝家下人,是客人里一個馬姓人家的,說是得了別人銀兩,給李繼指路。」


  「得了誰的銀兩?」


  「這個就得找了。」


  「李繼身上搜出來的東西呢?」


  「現在想必已經交到內宅,由大太太處理。」


  崔俁點頭,不過——「時機不利我們,他們能供的這麼快?」要是換了他,定不會說,鬧,拖延,動靜大起來,擔心的會是謝家,秋宴可正在繼續呢。


  楊暄一邊唇角揚起,眸底綻出詭波:「我用了點小手段。」


  起初李繼還不說實話,只說意外迷路,走到一處地方撿了畫作和帕子,當時並不知道東西是王十八娘的,也未想過要私藏,說會交給謝家管事的。至於為什麼要去松濤院,他說是忘了點東西,得去與下人那裡取。


  這種眼神遊移,色厲內荏之輩,根本不消什麼厲害手段就招了,他還有點惋惜呢。


  小手段啊……


  崔俁想想上輩子楊暄的狠辣程度,心中默默為這兩位點了根蠟。


  「我剛剛在上頭也看出點事,但來的一堆夫人小姐我不認識……只能稍後空閑,請大太太幫忙了。」


  楊暄點頭:「外面宴桌已起,你需得趕緊用點東西,稍後還有的忙。」說著話,他站到崔俁身前,上上下下看了崔俁一圈,伸手替崔俁壓了壓襟角,理了理臂彎,「好在剛剛沒亂動,衣服尚整潔,省了更衣時間。」


  楊暄手掌比同齡少年寬大,並不細嫩,虎口掌心皆有繭,小小年紀就透著股糙漢子氣息。可這雙手動作起來其實很穩很快,不小心擦到皮膚時,也並不會感覺難受不舒服,男人的力量粗礪感,向來是強大的向征。


  崔俁覺得這種感覺太侵略,默默後退一步,低頭自己理衣服,連對方話里『好在剛剛沒亂動』的調侃都忘了反擊。


  楊暄劍眉微凜,手指微頓,卻也沒多做什麼,緩緩放了下來。


  崔俁整理好,率先抬腳:「咱們走吧。」


  之後二人戰場仍然不一致,遂仍然是分開來走。


  路口,崔俁瀟洒道別,笑著同楊暄揮手:「一會兒好好表現喲,別讓老頭子們失望。」


  楊暄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頭走了。


  崔俁:……這熊孩子!


  ……


  崔俁並沒有馬上去找飯吃,而是各處又轉了一圈,看著沒問題,找到范靈修,才一起去吃了飯。


  而此時,崔佳珍正被小姑娘們圍著為難。


  「你不是說你那庶弟也在么?你去把他叫來問問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我們也沒旁的意思,十八娘到底怎麼了,也沒人給個準話,咱們心裡沒底,跟著擔心吶。」


  「你不肯動,莫非是……你連一個庶弟都指使不動?」


  崔佳珍被她們擠兌的臉色漲紅,沒辦法,只好讓崔妙妙去請謝家婢女傳個話,說嫡姐尋他有事要問。


  崔俁……當然是不可能過來的。用腳趾頭想就知道他那嫡姐沒安好心。他請婢女幫忙注意崔佳珍,並確保其安全,不惹事,其它的,比如崔佳珍心裡怎麼想,他一點也不在意。


  崔佳珍叫不來庶弟,閨秀們沒嘲笑出聲,可眼神話語里難免帶出點鄙視。


  避開眾人,崔佳珍拳頭握緊,眉眼含恨,聲音喃喃:「崔俁……崔俁!他竟然敢!」


  她呆的地方略偏,正好李順帶著人從邊上經過,聽到這聲音,好奇的轉過來:「你說的是……崔俁?」


  忽見外男,崔佳珍臉一紅,就要退避,卻被李順橫走幾步堵住,正待驚慌喊人,對方卻笑曰:「你放心,我乃李家嫡子,不可能不顧身份傷人,只是這崔俁與我有些過節,我卻不知其出身,剛剛聽你之言,你似乎與他認識?」


  一聽是此原因,崔佳又驚懼幾分:「他是我庶弟,平日里最是膽小沒出息,不知敬長尊嫡,全無規矩,也早與家裡離心……若是他招惹您……我家恐怕無法押他向您賠罪。」


  「庶子?」李順猛的發笑,「竟是個膽小沒出息的庶子!」


  ……


  謝聞謝叢吃過飯,開始第二輪的遊走陪客。不過這一輪,卻並不需要他們出風頭帶氣氛,他們早上已成功亮相,折服一大票同齡人,如今酒酣耳熱之際,正合卸下心防,好好說話。平日里偶然出現的默契,老朋友的親香交往,點頭之交的接近試探……信息交換,友情升級,大多都在這個時候。


  當然這些親近也是帶著各種小遊戲的,不是十分嚴肅的商量事,氣氛越輕鬆,人們越容易親近么。


  與宴人們但凡成熟點的,都明白各種潛|規則,正是展示機會,有什麼想法的,也都不顯山不露水插入進來。


  有知情識趣的,就有那裝不懂要鬧的,比如早有挑釁姿態的李順一流,要讓謝家秋宴順利過了,他就白來了!


  崔俁瞧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微笑看范靈修:「準備好了么?」


  范靈修雙臂一甩振振衣裳,伸手撫過油光水滑的頭髮,笑如富貴花開,自信都快溢出來了:「少爺還用得準備?隨時隨地都這麼俊秀無雙!」


  崔俁:……好吧。


  二人走到會場,李順已經迫不及待了,崔俁范靈修還沒找個地方坐下,李順就甩了杯子過來,正好丟到他們腳前。


  杯子落地,清脆破碎聲響傳出,眾人驟然安靜,無人不向此處看來。


  謝家秋宴外庭主會場相當大,劃出各區玩不同遊戲,看似鬆散,其實視野特別好,哪哪看得到。老一輩的更是,安坐於林蔭遮掩高遠處,小輩們看不大到他們,他們卻是隨時一低頭,就能看到小輩們。若是四外安靜,只一人振振有聲,那就更別說,所有大家,全部聽的到。


  正在遠處小亭和人說話的謝聞謝叢立刻眯了眼,這李順要搞事!


  正得了王復老爺子吩咐,與謝家延老爺子胞弟謝嘉下棋的楊暄,執棋的手也是一頓。


  王復謝延與一眾老頭大都在杯子摔碎瞬間,笑眯眯的捋鬍子端茶盞,坐到外側伸長脖子往下看戲了,謝嘉卻一板一眼棋下的非常嚴肅,一點也不為外物所引,見楊暄停頓,還不悅皺眉:「年紀輕輕,定性全無,如此以往,難成大事!」


  楊暄狹長眼眸映入謝嘉倒影,『啪』一聲犀利落子:「老爺子,您再這樣說話,恐要得罪人。」


  「老夫還怕得罪人?」謝嘉眼皮抬都不抬,「……你這子不錯,腦子不笨。」


  楊暄看著面前棋局,除了剛剛那一頓,半點情緒也無,好像一點也不關心崔俁。實則他心底明白,這個只披著狐狸皮的好看兔子不好惹,膽敢沒眼色的挑釁,他會好好替你長輩——教你做人!

  崔俁當然一點也不怕,他甚至想給李順點贊,太好了一點不浪費時間,都不用他想辦法挑釁!見范靈修如臨大敵,眼睛瞼的溜圓,崔俁還悄悄捏了下他胳膊安撫。然後……沉靜的看著李順。


  李順心中憋了話,當然不是摔個杯子就算了。他本想藉此舉先發制人,激嚇崔俁驚慌跳腳引其失儀,他就更有立場,結果崔俁不驚不嚇,竟然連話都不說!還裝的跟個真正的謙謙公子一樣!

  他心裡極不滿意,但戲已開鑼,少這一點半點的回應也沒關係。


  視線緩緩過不遠處亭里謝聞兄弟,他嗤然一笑:「世人無不推崇的謝家秋宴,往來皆世族,談笑亦君子,我竟不知,何時容無名無姓小家小戶庶子登堂入室?祖先無一叫得出名字的人,身卑位寒,小小庶子,在下不恥為伍!」他手指倏的指向崔俁,「此人不配與我同坐!」


  他要罵的庶子是誰,很明顯。對謝家秋宴的不滿,也很明顯。


  崔俁眉梢微斂,眼角挑出一挑冷意:「李家少爺所言,乃指庶子不配與你同坐。」


  「正是!」


  「寒人子孫,庶子子孫,更是沒有資格。」


  「沒錯!」


  崔俁笑了:「李少爺往前數幾輩,確定自己一直都是嫡脈?若此——」他又道,「在下從未聽聞,有哪家李姓傳承數千年,可否請你解惑?」


  李順一下子就憋住了。


  別說他自己,在座所有人,除非是嫡長宗枝,誰敢說祖上一直嫡脈?就算嫡長宗枝,也有男嗣斷絕,庶枝過繼之事,怎麼可能所有人都是嫡脈?


  再者,他家是近些年才發跡,每年不知道給隴西李氏走多少禮,才能在外面暖暖昧昧搭上隴西李氏遠枝頭銜,世家貴族,他從來都不是。各大世家傳承最長也不過幾百年,再往前數,都是寒門!


  崔俁這一句話,可是套進了所有人!


  可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奸狡小人!混說胡言!」李順跳腳,怒氣幾欲從頭頂衝出,「規矩呢?世家的規矩禮儀,你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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