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來自小老虎的禮物
小老虎阿丑今日很是開懷。
它自小便跟著崔俁,從懵懵懂懂膽小怕事的幼崽毛糰子,到現在威武霸氣,什麼都敢幹的虎大王,自認天賦異稟,是只了不起的虎,聰明成精,脫離了階級趣味的虎,跟那滿山遍野四肢發達腦子蠢笨的小弟們不一樣。
它是天地間最為特殊的虎,四年沒長成野地里雄虎應有的模樣,它不難過,臉短鄂微縮牙齒不齊,它也從未覺得丑,這叫絕無僅有,獨一無二!嘴長的短,又不耽誤它吃肉,不願費勁還有小弟們伺候;身材力氣不如小弟們大,它有腦子啊,有了腦子,多大力氣的小弟拿不下來?
就像主人那樣,手纖腿細一隻雞都捕不到,可只要他動動嘴,多少地盤拿不下?隨便一個眼神,多少壯漢哭著喊著跪在他面前,送上畢生攢下的珍物?連太子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傢伙,都得看主人眼色呢!主人不但餓不死,還會過的很逍遙快活……
小老虎覺得,做為主人的虎,不能給主人丟臉,它也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是!上天送它到主人身邊,就是讓它抱主人大腿,開創獸世基業的吼吼!
然而天將降大任於廝虎,它的虎生必然與眾不同。它同旁的虎一樣有凶性,愛撲殺,會捕獵吃生肉,可也會像人一樣吃熟食美味,交朋友,享受小弟們伺候……常混於人世,自然是沒什麼同伴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四爪著地的動物只能是它手下,有點腦子會陪它玩的又力氣太小太精貴,經不起它半爪。
幾年前家裡那小胖子崔晉,還能勉強陪它玩玩,現在么……它一爪就能摁住小胖子,讓他跟烏龜似的怎麼四爪刨都翻不過身。
偶爾,小老虎會覺得虎生很寂寞。
尤其太子那傢伙獨佔主人,把所有人趕開的時候。
它會蹲坐離主人最近的牆頭,舔舔爪子,圓眼望天,幽幽的吼那麼一兩聲。
但它從來沒想過離開主人。它在雨水裡又冷又餓,快要死的時候,是主人救了它。主人那時窮的連自己都養不起,還要分食物來喂它,給它洗澡,給它順毛,怕它太小一不小心就會死,還揣在懷裡日夜照顧。連夜渡渭水,惡人追殺,命懸一線的時候,主人都沒拋棄它。哪怕身上力氣都沒了,下一刻就會支持不住溺水,主人還是好好把它頂在頭上,怎麼都不放。
主人好多時候話說的無情,其實最是心軟。
阿丑是只講情義的虎,主人待它辣么好,它這輩子便永遠陪著主人,護主人一輩子!
就是……要能有個小夥伴,日子就圓滿了。
主人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有大氣運,跟在主人身邊的都會沾光,它果然找到小夥伴了!
連著趕了好久的路,終於找著主人,膩歪夠了也累了,它就找了個涼快地睡覺去了。誰知睡著睡著,將醒未醒之際,不知打哪滾來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力氣忒大,竟能接住它的爪!
不但能接住它的爪,還能跟它打架!
和之前打架的體驗不同,跟小弟們打,只是單純的體型力量對抗,輸了贏了都不過癮,單純發泄一番精力而已;和這小姑娘打架,不但不用擔心力氣太大把她打壞了,小姑娘還挺有心眼,知道虛晃伏擊下絆子,跟它看演武場上那太子同高手屬下過招似的,特別有意思!
打一場架,好像攻打一片山頭,智勇力氣都得拼,有趣極了!
而且這小姑娘還不怕它!
小老虎從開始的嫌麻煩,到後來兩眼放光,纏著小姑娘不放,一大一小從東打到西,從南打到北,從打架鬥毆到捉迷藏伏擊下絆加打架鬥毆,遊戲升級的那叫一個快!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一人一虎已經成了超級好朋友了!
捉迷藏鬥毆遊戲玩的越來越瘋,越來越不挑地方,經過一處偏僻的不行的地方時,一人一虎遇到了兩個人。
兩個男人,一個年紀大點,蓄著須,三十多歲,一個很年輕,十六七歲的樣子,兩人周身襤褸,衣裳下擺破的一條一條的,面黃髮散,泥點子處處,好像遭了什麼虐待似的。
二人悄悄尋著隱蔽路徑往外走,神情非常警惕。
大的撫著小的,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話,聲音裡帶著安撫:「少爺莫急……雖然此番河幫伙拼,咱們的買路錢算是打了水漂,看起來情勢極為不好,但我打聽過了,此番河幫相爭,得利的是一個叫沙三爺的水匪……」
小的面有餘驚:「水,水匪?」
「咱們家行商,少爺也知道,這河道多重要,上頭有多少人看著想從中獲利,只要咱們把這消息放給……少爺的事,便有了助力。」
小的喉頭滾動,咽了口口水:「這是不是……不太好……萬一給水匪知道了……」
「如今咱們山窮水盡,如此也是無奈之舉……」
小老虎聽不懂人話,但它慣會察言觀色,動物直覺十分敏銳,似乎感覺到這二人要對主人不利,它微微壓低身子,爪子刨刨地面,準備幫主人料理了這倆壞蛋。
玲瓏卻一把拉住它,順便揉了揉它的頭:「先別動。」
小老虎吊睛圓眼看著玲瓏,很是不滿。
玲瓏順了順它的毛,笑眯眯指了個方向:「咱們把這兩個抓住!」
小老虎聽不懂人話,玲瓏卻是懂的。她雖性子虎了點,活潑了點,可有越氏那樣一個心思玲瓏的娘,怎麼可能真一點事不懂?
她不認識這兩個人,但很明顯,這兩個人起了壞心思,要對河幫不利。娘親是河幫的,眼下又歸附了沙三爺,她當然不會允許這兩個人要害河幫!
因不知道這二人是誰,有什麼背景,如何起的心思,會不會有後患,玲瓏覺得,最好不要現在就殺了,活捉最好。此處地形有點不好,那兩個人一直行走在水邊,神情也太警惕,別一個不小心,再自殺了……
遂玲瓏和小老虎比了個手指。
雖然認識不算久,可玩了大半天,一人一虎已相當有默契,玲瓏手指一指,眼珠子一轉,小老虎就明白了,矮下身子,悄無聲息的從灌木叢中穿過去,一點點靠近那兩個男人。
繞過密密樹叢,潛行至一方靠水土坡,見兩個男人即將走至面前,小考慮突然衝出——
「吼!」
這一聲虎嘯,凶戾之氣盡顯,幾乎氣震山河,兩個男人幾乎立時嚇傻,小的那個當場尖叫出聲:「啊啊啊有虎啊——救命——」
小老虎吊睛圓眼靜靜的瞪著他們,看起來非常非常凶,爪子暴躁刨地,卻沒更多動作。
中年男人極不容易的穩住心神,扶著自家少年:「少爺莫急,想是咱們誤入它的領地了,退開,退開便好……」
二人看著小老虎,慢慢往後退,離水域越來越遠。
玲瓏此刻已繞到二人背後,見差不多了,直接衝出去搶過二人包袱!
小老虎也立即跑出來,撲向兩人!
兩個人都嚇傻了,別說一動不動,腦子都不會思考了。
玲瓏聽慣了江湖故事,一過來,趁兩人嚇飛了魂沒反應,先把他們身上手上東西搶走,又第一時間卸了他們下巴,保證就算是哪來的死士,也不能輕易死。
小老虎抬起爪子就要拍人,玲瓏給擋了:「別,你可不能拍死他們,回頭還得問話呢。」
「吼!」小老虎不滿的吼了聲。
「不過……可以教訓一下。」玲瓏握著小老虎伸出指甲的利爪,往中年男人胳膊上劃了一下。
三道傷口立見,瞬間血染紅了衣裳。
中年男人疼的不行,卻連喊都喊不出來。
小老虎這下滿意了,圓腦袋頂了頂玲瓏肩膀,似乎在贊她做的好!
玲瓏卻揍著小臉發愁,這兩個男人,如何帶回去?背?扛?倒不是弄不動,就是他們身上太髒了,也太臭,她才不願意近身!
小老虎沒這顧慮,率先叼起少年人,往前走了。它現在又不餓,捕到獵物,當然要獻給主人了!
走出老遠,見小夥伴沒跟上,它喉嚨里發出低吼,沖著玲瓏甩尾巴,圓腦袋還晃了晃,好像在問:怎麼不跟上?
玲瓏小大似的嘆了口氣,拎起中年人後脖領,拖著走了。
一邊走,她一邊教育小老虎:「你怎麼什麼都叼嘴裡?你看他那麼臟,那麼臭,連帶著把你都弄髒了,回頭嘴巴臭了,小心你家主人打屁屁哦!」
小老虎聽懂了主人二字,疑惑的「喵嗷」一聲,偏頭看小夥伴。
玲瓏杏眼睜的圓圓,誇張的比劃了下打屁股的動作:「我娘老說我,不管玩什麼,都不能把自己弄太臟,好醜的,你家主人肯定也不喜歡噠!」
小老虎默默垂頭,不知道是懂了,還是沒懂,抑或是純粹叼的嘴巴累,就把嘴裡人放下,學著玲瓏樣子,只咬住衣服后脖領,拖著走。
玲瓏摸了摸小老虎的頭:「這才對嘛!」
「嗷嗚——」
一人一虎歡快的往回走。
可憐被他們拽在手裡的兩個男人,先是被嚇住,然後被奪了東西卸了下巴,翻白眼昏迷又被無數土石植株磕醒,還不能說話喊救命……
幸虧這地方離崔俁院子不算遠,否則他們一準被倆熊孩子玩的命都沒了。
……
崔俁看著小姑娘和小老虎像得勝歸來的將軍一樣,挺著背直著腰,步態得意,大剌剌走進院子,小臉髒了,衣裳破了,毛皮變了個色,每人拖著一個『死人』進了院子……
直接撫額。
熊孩子啊!
小老虎叼著獵物拖到主人面前,放下,還拿爪子推了推整理,擺出個好看的造型,才「喵嗷——」的諂媚叫著,爪子拍地,示意這是送給主人的禮物。
崔俁:……
「死了么?」
玲瓏小姑娘拖著另一個人走過來,同樣放到崔俁面前:「沒死,我剛才看過啦!」
崔俁看著她們身後拖出來的長長痕迹,嘆了口氣:「他們是誰?」
「不知道!」玲瓏回答的理直氣壯,圓圓杏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崔俁,「不過哥哥你長的真好看!玲瓏將來嫁給你好不好?」
正好,楊暄過來找崔俁,聽到這句話,立馬黑了臉。
雖然只是個□□歲不懂事的小丫頭,說出這種話他也不能允許!
不自覺的,腳尖一點,用上了輕功,一個瞬間,楊暄就飛到了崔俁背後。
「哥哥生的像畫中神仙一樣!」玲瓏往前湊,看起來好像想摸摸崔俁,不妨左腳絆右腳,沒站穩,整個人往前撲。
小老虎「喵嗷——」一聲就要叼住玲瓏衣袖救主子,無奈瘋造了這麼半天,布料早已造松,禁不住這一咬,直接斷開,玲瓏就撲到了崔俁懷裡。
崔俁沒承住玲瓏重量,身體迅速往後倒——幸虧楊暄來的及時,扶住了他。
縱使如此,楊暄也是急出一腦門汗,不禁后怕,要是他沒來,崔俁後腦磕到地上,撞出什麼毛病可如何是好!
玲瓏絲毫沒注意到楊暄投過來的,非常不親切的目光,有著肉窩窩的小手托著下巴,小眉毛皺起來,十分煩惱:「可是不行呀……哥哥都承不住我,萬一壓壞了怎麼辦?」
崔俁:……他這是被一個小姑娘嫌棄了么?
楊暄「哼」了一聲,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玲瓏卻循著這一聲,看到了他,杏眼睜大,又笑出聲來:「這位哥哥也好好看!力氣好像也挺大的樣子,不如娶我做新娘吧!」
楊暄:……
崔俁笑眯眯看著楊暄:「不錯,被小美人表白了呢!我觀玲瓏不錯,年紀雖小,英姿颯爽,膽氣十足,長的也可愛,等過幾年長開了,一定更漂亮,不如你就應了?」
玲瓏拍手,笑的眼睛彎成月牙兒:「沒錯,我娘也說過,我將來長大必是美人的!」
楊暄磨著牙瞪崔俁:「看來你很想把我推出去。」
崔俁笑眯眯:「你也十七了,該說親了么。」
楊暄臉色更黑。
小老虎感覺氣氛有點不對,這壞脾氣太子又不高興了。反正禮物也送了,小老虎便咬住玲瓏衣角拽了拽,表示在這站著好無聊,不如又去玩吧!
玲瓏也是安靜不下來的性子,當下就揉了揉小考慮腦袋,準備繼續和它去玩。不過玩之前,事情要交待清楚。
「我同小老虎在那邊——」她胖乎乎小手指了個方向,「近水灣處,碰到這兩個人,不是咱們河幫的,還說要賣咱們河幫的事出去,我和小老虎不高興,就把他們逮過來啦!」
崔俁與楊暄對視片刻,問玲瓏:「他們都說了什麼?」
「記不清啦!」玲瓏踢了地上一腳,地上人應景哼了一聲,「反正他們沒死,讓人澆醒了問唄!我還忙呢,就不同哥哥玩啦!」說完就和小老虎一前一後,追著笑著跑開了。
崔俁噴笑,指著玲瓏背影:「這孩子剛說要嫁你,轉頭就同小老虎私奔了,你還真沒什麼吸引力啊!」
楊暄俯下|身,欺過來,修長眼眸危險眯起,一點點靠近崔俁,直到彼此眸底只有對方倒影:「是么?」
他離的太近,眼瞳太黑太幽深,聲音太沉太暗啞,溫熱呼吸落在臉側,莫名帶來幾分曖昧。
崔俁有些不自在,往後靠了靠:「呃……不是,你很帥,很有吸引力。」
楊暄又欺近幾分,眸底灼灼似有烈火:「吸引到你了么?」
「你——」今天抽什麼瘋?
一句話還沒問出來,先被口水嗆到,「咳咳——咳咳咳咳——」崔俁咳了個驚天動地。
楊暄也就沒繼續欺他了,趕緊給他順氣拍背,還倒來溫茶,讓他喝下。
崔俁順過氣,直直看著楊暄眼睛,很是疑惑:「你今日是怎麼了?」
「沒什麼。」楊暄搖搖頭。他只是往深里想了想,越發明白前面的路。
他對崔俁的這份心思,不知何時而起,一意識到,已是洶湧成災。可崔俁明顯沒那個意思,他不忍崔俁難受抗拒,也捨不得強迫傷害,崔俁,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值得所有尊重。
他起先彷徨沒主意,如今已是想通,他不會放手,不會允許崔俁離開。崔俁沒察覺到,沒喜歡上他,沒關係,他讓他察覺,讓他習慣,然後慢慢喜歡不就行了?
有他這個太子看著,把著,不會有別人走到崔俁面前,走到崔俁眼裡心裡。這隻披著兔子皮的狐狸,最終喜歡的,只會是他!
反正他還年輕,有漫長歲月,等就是了。
只要一想到以後會有的相守畫面,崔俁看向自己時滿眼的柔情蜜意,繾綣愛戀……楊暄整個人就像燃起層層火焰,整顆心都是燙的!
這些,崔俁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總覺得此時此刻,突兀的出現兩個人,不是什麼好事。
「去找盆水來吧。」
楊暄再次欺過來,握住他的手揉了兩下,幽深雙瞳里映著他身影,在他耳邊道:「好。」
崔俁心頭一跳。
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
去端水就去端水,捏他的手玩是什麼意思?
要不是說話語氣還算對,很是認真,他都覺得楊暄是故意在撩他了!
他與楊暄關係很好,往日里不少親近,別說拍肩握手,偶爾抱一抱也不是沒有過,他從來不覺得不對,熊孩子還小嘛,而且成長過程中少了這些親密關愛,為了讓這孩子別走歪,別像上輩子那麼變態,這些親人般的互動是必要的。
可是今日……
不,也不只今日,近來面對楊暄,經常會有一些尷尬瞬間,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
這樣下去不行,他得好好擺正心態。此生目標是輔佐太子,未來日子還長,他可不能掉智商!
很快,楊暄端了盆水來,卻並不直接澆人,大步過來再一次近距離欺近崔俁,要不是崔俁反應快,手也被他抓住了。
「現在就澆么?」
聲音也低沉暗啞,似夜風低鳴,說不出的好聽!
崔俁深吸了口氣,眉目展開,笑的特別大:「不然呢?沙三爺還想等什麼?」
楊暄深深看了崔俁一眼:「倒也是。」
他這才走開,蹲下|身檢查兩人嘴裡沒藏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后,將下巴給他們正上,之後起身,高高端起水盆,將水倒在二人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
二人也咳了個驚天動地。
待遇卻比不了崔俁,別說喝水拍背,楊暄差點踢幾腳讓他們好好順順氣。
崔俁比較體貼,一直在一邊慢慢喝茶,等二人喘過氣,才出聲問:「要把我河幫消息賣與誰?」
少年人一臉『你怎麼知道』的懵逼,直接愣住,中年人反應快點,立刻跪地求饒:「這位公子明鑒,我只是胡亂說說,從未想過要這麼做啊!」
「是么?」崔俁眸光斜過來,映著夏日陽光,灼灼烈烈,威儀自顯,讓人不敢逼視。
中年人立刻叩了個頭:「小人不敢說謊!」
崔俁與楊暄對視了一下,將手中茶杯緩緩放下,音色微涼:「說說吧,你二人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中年人看了看少年,少年臉色煞白,被楊暄一瞪,身子都抖起來了,直接崩潰:「忠叔咱們說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中年人咬了咬牙,也不敢再抵抗,閉著眼說了:「我二人來自文城郡,這是我家少爺,姓彭,名傳義……」
彭傳義!
文城郡彭平嫡子!
崔俁即刻挺直了背,神色震驚,竟是他想藉機謀楊暄回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