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英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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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安全嗎?別再騙了咱們……」
「都跟我壓價了, 不可能是騙人釣魚,就是行客!」
……
這邊崔俁一行人已緩緩走來。《 兩個漢子聲音並不大,他們都聽到了。
客棧住小兩天,范靈修終於換洗穿回自己那身華麗風的衣服, 整個人顯的自信多了,細眉一挑, 聲音里滿是得意:「還真和崔六說的一樣,人家怕咱們不來呢!」
「低聲些,別被聽到了!」謝叢提醒著范靈修。他不知道怎麼突然間,崔俁就找到了船家願意載他們行水路, 但這並不影響他對崔俁的佩服, 也不希望任何意外壞了事。
「沒事, 」崔俁抱著小老虎, 微笑道,「還遠著呢。」
……
兩拔人走到近前, 膛紅臉的船夫跳出來, 瓮聲瓮氣:「你們要去的地方遠, 我一個人怕氣力不繼,就叫了弟弟一起。」
崔俁看著船夫身邊的中年漢子,這兩兄弟, 年歲應是差的不多。「無妨,只要能送我們往長安。」
范靈修抻著脖子往遠處望:「船呢?」
「銀子呢?」船夫則急聲問,沒見著錢,他才不隨便出船!
月華如練, 漫漫傾灑,二撥人氣氛卻沒那麼浪漫。
「嘿你這做生意的,我們這都是有身份的人,還能短了你的船資不成!」范靈修眼睛一立,不高興了。
崔俁則拍了拍范靈修,把準備好的荷包遞過去:「這是一半,剩下的到地方給。」
「這位公子是明白人……」船夫把荷包拿到手,小心扒開點了點銀子,立刻高興了,意識到剛剛不太友好,點頭哈腰的沖幾位行禮,「小的和弟弟都是粗人,貴人千萬別介意,咱們人雖粗,技術不粗,一定平平安安給您送到嘍!」
弟弟也趕緊討好:「要不是家裡老娘病了急著用錢,我哥也不會這麼急,幾位多包涵……」
范靈修擺著少爺架子給兩人緊了緊弦,兩人姿態更為恭敬,甚至跪下給幾人磕了頭,才鑽進蘆葦叢。不知道他們怎麼藏的船,距離這麼近,崔俁一行人誰都沒看到,直到二人輕巧使力,水波微晃,搖碎月光,一條烏蓬小船從水中滑出……幾人才得見。
說是小船,真是一點不為過。船長九尺,寬三尺,低篷三扇,篷內置草席,可坐可卧,就是太矮,不能站立。空間太小,兩人對坐都不顯寬敞,何況他們一行五人,再加上兩個船夫……
「這能坐得下嗎!」范靈修跳腳,「你們該不是故意騙我們銀子的吧!」
船夫腰又弓了兩分,面上全是忐忑討好:「小的們哪敢啊!最近江上不太平,您幾位也知道,我們兄弟能弄到這樣的船,已經費了大力氣……幾位都是貴人,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就當賞月了……」
「說的好聽,誰賞月還能賞一整晚不成!還是你們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長安!」
船夫差點又跪下:「真不是小的們不上心,您要不信四外打聽打聽,現在真沒有人敢做生意,也真沒人能找到這樣的船啊!」
船夫弟弟也巴巴看著幾人,眼睛里充滿乞求。
竟是害怕他們就此改主意,不走了。
「的確擠了些……」崔俁此話一出,船夫兄弟神情更加焦急,不過在他們再次陳情之前,崔俁話鋒一轉,「可誰叫咱們急呢?忍一忍罷。」
謝叢跟著點頭:「只要能回家,我怎麼樣都行的。」
范靈修也不是故意搞事,就是想為難下這船夫兄弟,畢竟先頭這二人表現不好,不壓一壓再起心思訛人。「既然你們都答應了,少爺也只有忍一忍……不過,要是侍候不好,到時可別想拿賞錢!」
船夫兄弟立刻點頭如啄米,儘管范靈修眼神兇猛語氣不善,二人也一點沒生氣,因為少爺暗示了,伺候好有格外賞錢!
兩兄弟把篷中坐席用袖子擦了一遍,肅立船頭,姿態卑謙的請幾人上船,見藍橋拎著幾大包行李包袱,還想伸手幫忙,藍橋沒讓,瞪了他們一眼,瘦小胳膊穩穩的掛著幾個大包袱,親自安置落坐。
兩兄弟也沒敢介意,見幾人坐好,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開始搖櫓行船。
因是避人夜行,船不敢走太中間的位置,往靠著近岸,水草樹木掩映的地方走,好在水夠深,船離岸再近也不會擱淺。船夫搖櫓快而無聲,船行很快,水面激起小小波紋,轉而抹平,水過無痕。
篷內四人,楊暄挨著崔俁坐一邊,范靈修和謝叢坐對面,藍橋抱著小老虎,守著包袱,坐在篷邊,隔開兩個大腳板船夫。
小老虎「喵喵」的委屈叫,好像不太想被藍橋抱,可它又窩著不動,崔俁不知道它是想找自己還是楊暄。
楊暄起初不太喜歡小老虎,後來總拎著它玩,這兩天又不再理它……好像從給過自己解藥后,楊暄就再沒碰過小老虎一次。
是生氣了?崔俁目光頗為戲謔的看了楊暄一眼,這熊孩子氣性還挺大。
初初上路,船內外無人說話,四野安靜寧謐,只有淺淺水波聲輕響。
月色皎皎,銀輝揮灑,茫茫如霜,好像給萬物穿上了件朦朧外袍,連古怪粗糙的黑石,都變的好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崔俁目光從月亮上移開,不小心掃到楊暄,發現楊暄正看著江水出神,眸底墨色滔滔,不知在想什麼……也許,他心情不好,並不只因為氣小老虎?
「今兒個月色不錯,看著心曠神怡,可總呆坐著賞,也是無趣,船夫,來說點小道消息解個悶如何?」范靈修靠著船壁,聲音懶洋洋。
行過渡頭容易被發現的危險段,船夫不再提心弔膽,聲音也高了些:「咱們這些行船的知道啥,平日里聽的東西烏七八糟,怕是污了少爺們的耳朵。」
「不怕不怕,少爺最喜歡聽亂七八糟的!」范靈修登時來了興緻,「你儘管說!」
「嘿嘿……」船夫笑聲在夜裡更顯粗嘎。想著船上少爺們都年輕,正是好奇的年紀,又沒有女眷,為了討好客人得到更多賞錢,他回憶往日聽到的事,盡量挑新鮮刺激的,繪聲繪色的說了起來。
比如從這裡往西二百里,有水怪,頭扁齒利,嘴長六尺,能弄水,慣喜興風作浪,過往船隻必須留下祭品,否則定會喪命魚腹……
比如從這裡往東二百里,是紅鯉幫地盤,紅鯉幫跟別的河幫不同,頭兒是個寡婦,白膚檀口,烏髮柳腰。一個婦人能轄管那麼大片水域,有人說她本事大,憑實力掌一方水事號令數百漢子,也有人說她其實是『那方面』本事大,憑床上手段號令漢子,連青鯨幫四海幫兩幫幫主也跟她有不清不楚的關係,更有人親眼看到過,紅綢花舫,薄紗輕舞,夜明珠下,花釵撞瓷枕,鴛鴦翻紅浪……
比如一二三四五個鬼故事……
聽得范靈修兩眼放光,時不時叫好,跟聽說書捧場似的,就差扔銀子大喊:再來一個!
直把船夫把肚子里存貨倒完。
「沒了?這就沒了?」范靈修很是不滿,「這偌大的渡頭,赤浪幫也管過不少年了,怎麼可能就這麼點事?」
船夫說的口乾舌燥,心內叫苦。他只是個行腳船夫,連幫里最普通的幫眾都搭不上話,事再多,能輪到他聽見?就這些,都是他幾年聽到的東西了!
路怎麼就這麼長……船夫行船二十餘年,第一次覺得這活計不好乾,價錢是不是談低了?
「算了,少爺我大度,也不為難你了,你再說說最近的事吧,赤浪幫怎麼回事?這河幫打架,有規矩沒有?」
船夫身子一僵,差點栽進河裡,聽到第一句,他還以為少爺真不為難了,結果……還是讓他說,都不帶讓歇著的!
見范靈修把船夫折騰的不輕,崔俁和謝叢對視一眼,心內暗笑,這范少爺可真是不好招惹,太鬼了!
船夫無法,只得絞盡腦汁想,想到了繼續說。沒辦法,誰叫他想要賞錢呢!
「要說咱赤浪幫,管這片水域這麼多年,從來沒出過岔子,突然這麼一出,真是誰也沒想到。最近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啊,連天大雨,河水暴漲,泥暴頻發,好多地方都遭災了,小的聽人說,從峽縣往西,青華山南邊,全部遭了殃,往哪都走不了,都得行水路,可赤浪幫偏偏有事,上頭沒人發話,下面不敢行船,好多人都抻長了脖子等呢……」
范良修翻了個白眼:「誰要聽這個,來點好玩的!」
船夫一噎,咽了口唾沫,接著說:「河幫的規矩啊,說起來是不老少,比如『水上事,水上畢』,有恩有仇,都在水上,不波及家小。要是在水上犯了事,跑的快,上了岸,就不能再追殺,但要再敢下水就……嘿嘿。」
「還有,起船的時候要是東方遇浪,隱有霧茫,就是不詳之兆,必須落錨停船停一天。」
……
船夫說了一堆,范靈修還是沒放過他:「還有嗎?」
「呃……小的想想,啊,有一條,如果夜起長燈——」船夫被范靈修逼的話語不停,腦子連著轉,說到這卻突的一停,雙目遠望,倏的瞪圓。
范靈修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沒說話,就催:「夜起長燈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過了好一會兒,船夫才回:「我忘了,大概也是不吉利?」
他的聲音粗嘎暗啞,好像和之前一樣,又好像……更沉了。
此時夜風拂過,水汽撲面,淡淡寒涼帶著微腥氣息,侵入鼻間,直衝心頭。
崔俁眉頭微緊,問那船夫:「咱們到長安,還需行多久?」
船夫聲音微瓮:「看水勢,順利就快,不順利就慢。」
沒有敬語,不再過於卑謙……
他的感覺沒有錯,這船夫定是突然轉了主意,不想像約定中送他們上岸!
太康九年,峽縣外,仲夏。
積蓄日久的沉悶天氣終得宣洩,前一刻還蔫蔫答答,炙熱難熬,下一刻便烏雲滾滾,樹影狂搖。不等人反應,豆大的雨點已經又急又快的墜了下來。
天邊猶如墨染,暗色欺人,雨勢頗急,片刻傾盆,落到屋檐連水花都來不及打出,已匯成水注,沿廊流下。一瞬間,天地茫茫,水氣渺渺,對面不識。
城外三里官道上,一輛油青馬車正艱難行駛。少年車夫被大雨澆透,衣服裹著乾瘦身體,眼睛被淋的幾乎睜不開,唇色微白。車小輪細,前路不清,時不時陷進水坑,便是馭著經驗豐富的老馬,走起來也是不易,瞧著十分可憐。
成功從又一個泥坑裡出來,小廝揮袖擦去眼前水漬,搭額遠看——雖天地茫茫,但城門已然遠望,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能進城了!
小廝嘴角一咧,終於有了笑模樣,斜過身體擋著雨勢,小心翼翼掀開車簾一條縫:「少爺,咱們快到了……少爺?您醒了嗎?」
小廝心細,風起時就找了幾塊硬石壓在油青布下,現又小心,車中未進雨水,倒是潔凈乾燥。車中東西不多,只一短席並薄被,小小的兩個包袱,再無它物。
大概因夏日炎熱,車中人並未蓋被,而是直接鋪被覆席,睡在被上。這也是個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著細白綢衫,身形消瘦,膚如瑩玉,下巴精緻,高鼻修眉,眉間一點紅痣,眼睛緊閉,額角微汗。
少年左腿膝下微凸,滲出些許血跡,染在白綢褲上相當刺眼。任小廝高聲相喚,他也隻眼瞼微顫,並未醒來。
小廝有些著急,看看少年額上細汗,乾裂嘴唇,再看看外面雨幕……齒咬下唇,趕著馬車走到路邊,艱難前行數百步,終於找到一戶人家,敲開門討些熱湯。
這戶人家倒是極熱心,正好家有產婦,燉了雞湯,聽小廝說的可憐,又見車中人病的都醒不了,便予了一碗湯,還贈了小廝一身蓑衣:「你家少爺急著看病,可雨這麼大,你別也淋病了!」
小廝連聲道謝,先請大娘幫忙給少爺餵了湯,硬塞些碎銀過去,才披上蓑衣繼續艱難駕車前行。
雨幕如注,聲勢浩大,耳朵里幾乎聽不到任何旁的聲音,車輪一而再而再三的陷入泥坑,又一次一次爬出來……
也許是熱湯起了作用,又許是車子顛的太厲害,車中人終於呻|吟兩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這一睜眼,滿室生輝。
這雙眼睛,清凌凌明潤潤,內蘊慧光,似映滿明月清輝,人間燈火……沒睜眼前,他只是長了一幅好相貌,到底少年青澀,過分削瘦,一睜眼,氣質頓生,多美好的詞形容也不過分,簡直是——
怎麼形容合適呢?
哦對,人間極品。
崔俁艱難抬手到眼前看看,就知道自己是誰,長著一張怎樣『人間極品』的臉,大概是什麼年紀。
無他,唯熟爾。
他已經第二次重生成這個人了……
崔俁曾經是現代某豪門的私生子,幼年過的非常不好,幾乎沒遇到一件暖心的事,滿心憤怒,人格扭曲。他又生了個好腦子,可想而知,以他的性格,會做些什麼。
他成功的把欺負過他的人全都玩死了,沒死的也身敗名裂,精神被擊潰,什麼都幹不了了。他仍然覺得不開心,順便讓整個家族也玩完了,讓它徹底崩塌在時間長河裡。可爽快的感覺只是一時,過後是無盡空虛。他重新白手起家自創事業,學著交朋友,過普通人應該過的日子……還是覺得沒什麼意思,最後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瘋狂的玩各種極限運動,別人玩不了什麼他玩什麼,結果終於把自己也給玩死了。
可惜痛苦的死亡過程迎來的不是永遠安息,他來到了歷史上從來沒有過——至少在他讀的歷史中不存在的朝代,變成了另一個崔俁。
這個崔俁是個殘廢,腿廢了,只能坐輪椅。這個朝代的輪椅非常不舒服,坐著**,走起路來減震效果不行,沒一會兒就累。這個朝代吃穿住行都不方便,沒有合胃口的美食,沒有舒適度符合自己要求的房間,連上個廁所都很難受。這個崔俁不被家族喜歡接受,連下人都敢坐到頭上拉屎……
崔俁更不開心了。
可他一點也不想玩,上輩子都玩膩了。在這樣環境里活著還不如死了,他又不喜歡自殺,所以——他期待一切被弄死的機會。
可惜崔家人並不給力。
然後,他遇到太子楊暄……委實是段孽緣。
……
大雨嘩然,氤氳水汽從窗縫裡鑽入,綿綿如霧,卷著時光流年,撲面而來。
楊暄死的那天,也是這樣,大雨如注。
明明瀕死,那人卻還能有力氣勒住他的腰,像看仇人一樣瞪著他,發咒願起誓般吼:「崔俁!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慢慢擴大發散的瞳眸里,終於現出些許往日深藏的情緒,那般直白,那般熱烈。
胸腔不由自主發顫,眼睛微酸,連呼吸都有些抽疼,崔俁手背覆面,緩緩呼氣。
他崔俁,存世三十餘載,從來都是別人欠他,他笑容燦爛手段殘酷的討債。討債慣了,竟未察覺,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也已欠下債,更不知道,這債要怎麼還。
楊暄……你還真是,死了也不放過我。
額角抽痛,崔俁揉了揉,猛然想起,自己這雙手——
他再次把手放到眼前,沒錯,這雙手細嫩很多,還明顯小一圈,這是回到了以前,楊暄未死,他亦不熟悉的以前!
心頭登時亮起,正理智回歸想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忽的膝蓋下方針扎似的疼,一股如芒在背的寒意陡然生起,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不能再往前了,有危險!
這是他的預感,重生到古代后收到的特殊禮物——他有相當強,也相當對的直覺!
比如他心裡想著一件事,靜下心認真的,細細的感受,偶爾會得到一種感覺:這樣做是吉是凶。如果沒什麼危險,就不會有不好的感覺,照做就是;如果感覺不好,他就不能做,或者得調整,否則一定會遇到麻煩。
他不是每件事都要竭盡心力的想,所以遇到過各種各樣不好的事。而且他還一直不想活,也沒怎麼用過這個,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感覺跳出來,他都忘了!
這種……不用自己想就跳出來的感覺,意思是自己將有生命危險!
是生是死,他本不在意,可他欠著楊暄,想清楚怎麼解決之前,他不能死!
崔俁顧不得腿傷,強撐著坐起來,攀上車窗,掀簾往外看。
雨幕如瀑,車窗一打開便瘋了似的往裡灌,他視線模糊,雙目茫茫。可他還是勉強能看清楚,這裡是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忘記放存稿箱了……我也是忙傻了_(:3」∠)_
啾大大,清風明月大大和lainchu大大投喂地雷!!謝謝用生命減肥也沒有瘦的大大投喂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