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熊廷弼和朱軒姝到了乾清宮, 正好朱翊鈞和朱常漵在說話, 殿中並無朝臣。 章節更新最快朱軒姝大著膽子走進去,向父親問了好,臨走前特地朝朱常漵死命地使眼色。


  朱常漵眉頭跳了跳, 二姐姐這模樣, 特別像眼睛抽了。他輕咳一聲, 摸了摸鼻子, 回了個自己知道了的眼神。


  朱軒姝這才安心地出去。朱翊鈞不放心女兒,特地叫了身邊伺候的王義親自送了她去慈慶宮。


  「咦?」朱軒姝奇怪, 「母后不在翊坤宮?」


  朱翊鈞搖頭, 「太子妃見紅,她心裡放不下, 這幾日白天都在慈慶宮呆著。你來的正好, 上慈慶宮去陪太子妃說說話。看她整日只能卧榻,朕都覺得無聊。」


  朱軒姝自然應下, 臨走了再看一眼熊廷弼, 確認無誤,便由王義攙著,提著裙裾出了殿。


  公主所坐的肩輿早就在外頭備好了,王義小心翼翼地將朱軒姝給扶上去,在一旁跟著走,不斷出聲提醒請轎長走得穩一些。


  肩輿穩穩地停在慈慶宮外頭,朱軒姝在王義的攙扶下慢慢往下挪動腳步。剛跨進宮門,就聽見鄭夢境在裡面大發雷霆。朱軒姝心裡「咯噔」一下, 不免加快了步伐。卻累得王義慌了神。「奴才的好殿下,快快慢些兒。」


  鄭夢境在裡頭聽見了外頭的聲音,向劉帶金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福身,出去看了一回,不多時將朱軒姝給帶了進來。「是殿下入宮來看娘娘了。」


  朱軒姝看了眼徵用手背抹著淚的妹妹,臉上堆起了笑,「姝兒的好母后,這是怎麼了?竟發了這般大的火。」說著拿眼去瞟朱軒媁,「可是誰惹得你動了這般大怒?女兒親去教訓了她可好?」


  鄭夢境哪裡不知道她這是在為朱軒媁求情,將身子往邊上一扭,「誰來都沒用。」她指著朱軒媁,「今兒你就甭給我用膳了,好好兒立著,想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我同你父皇可是給你生了腦子的!」


  朱軒媁紅腫著一雙眼,死咬著唇,臉上猶是不甘心、不認錯的模樣。看得鄭夢境火氣上來,直想反手一巴掌扇過去,幸而叫朱軒姝給擋著了。鄭夢境怕自己個兒傷到了懷著身子的女兒,趕緊把力道給卸了。「可有哪裡傷著了?」


  朱軒姝本無事,此時靈機一動,抱著肚子就喊疼,嚇得鄭夢境連連叫來在慈慶宮呆著的太醫來給朱軒姝瞧瞧。


  太醫搭了脈,哪裡還有不知道的。他看了眼榻上捧著肚子唉唉叫的雲和公主,只好硬著頭皮對一旁擔心的鄭夢境道:「殿下、殿下……殿下這是驚著了。」


  鄭夢境一聽,差點就要哭出來了,趕緊握著朱軒姝的手,「都是母后不好,方才也不留心些,將你給嚇著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朱軒姝,「可還有哪裡不舒坦?腹中的孩子還鬧騰不?可好受些了?」


  朱軒姝怕真將身子不大好的母后給急著了,忙道:「好些了,好些了。」又沖太醫使了個眼色,「這幾日孫太醫照顧太子妃辛勞了,我這兒給賞。」


  「且不忙,我來給就好。」鄭夢境聽說女兒身子好些了,心頭的氣也緩和多了,吩咐劉帶金給了孫太醫賞賜。


  朱軒姝朝還在邊上立著的朱軒媁投去一眼,溫聲道:「媁兒今日是怎麼了?見了我也不過來問聲好,這是同我這個姐姐生分了?」


  朱軒媁朝重新板了臉的鄭夢境看去,見母后並沒說什麼,這才大著膽子過來,牽了朱軒姝的手,怯生生地道:「哪裡能呢,日日都盼著二姐姐入宮來。」說罷,又小心地看了眼鄭夢境。


  鄭夢境冷笑,「看我做什麼?你不是能耐得很了嗎?都知道要對你皇嫂的安胎藥裡頭放東西下去了!」說完氣猶不平,「也不知是誰教的她,說是在安胎藥裡頭放貓血,這產婦就能平安生產。」


  朱軒姝聽了嚇得從榻上直起了身子,「芸兒可沒喝了吧?」


  「沒!正好叫單保給瞧見了,當下就給攔了下來。」鄭夢境閉著眼,不斷地拍撫著自己的心口,「得虧沒喝,這要是喝了,我還不往死里打她?」又朝朱軒媁額頭狠狠戳了一下,落了一個紅印子。


  朱軒媁犟嘴道:「便是不對,那我也是存了好心,不想叫皇嫂整日躺著榻上……」


  「你還說!」鄭夢境猛地從綉墩上起來,動作太快導致眼前發黑,什麼都瞧不見,頭暈目眩得幾乎要站不穩了,嘴上依舊在說話,「你以為只要是存了善心就無妨了?你可曾想過,這要是太子妃果真喝了,結果小產了,怎麼辦?」


  「還什麼不想叫人整日躺在榻上,你就是覺著最近沒人陪著你玩兒,想叫太子妃從榻上起來陪你去耍!多大的人了?嗯?一點道理都不懂!說!究竟是誰教的你!」鄭夢境咬牙切齒,「看我不把那個死奴才給打死了,沒得盡教主子混賬事!」


  又扭頭朝朱軒姝哭,「你道那貓血從哪裡來的?是阿雪的孫兒吶。可憐它早早去了,只留下一子一女,現今也唯這一條根兒還活著。我叫人循著血跡去找,根本就尋不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不過是只畜生罷了。」朱軒媁扭過頭,「母后是看那狸奴得父皇歡心,為了邀寵才特別關照的。根本就不是真心為著那狸奴著想。」


  鄭夢境氣得全身發抖,指著朱軒媁的手抖個不停,「你,你你你……」說著就要真抽手打過去。


  朱軒姝見母親這是動了大怒,用儘力氣去打,拚命給攔下。「媁兒!你就少說兩句!」又勸鄭夢境,「母后,媁兒這還小呢,不懂事,且不要同她置氣了。」


  「小?」鄭夢境氣極反笑,「她要是小,就不會聽了旁人的話還照著去做了!更不會這般同長輩頂嘴!」幾乎是用吼的對朱軒媁說話,「今日你不將這弱小狸奴的命當命,他日嫁出宮,就不會將百姓的命當命!」


  「你以為自己個兒命好,托生在了天家,享盡了這世間的榮華富貴,就高人一等,可以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沒有百姓辛勞耕作,你就無米糧可吃。無織工日夜勞動,你身上的綾羅綢緞根本就織不成!你的一切,都來源於百姓,來源於你的父皇,你有什麼可能耐的?嗯?你同我說,你有什麼可能耐的?!」


  朱軒姝見母親越來越來氣,忍著難受拚命攔住,生怕真的一巴掌呼上妹妹的臉。


  鄭夢境實是氣上了頭,連朱軒姝身懷六甲都給拋在腦後給忘了。「不過丁點大的人,風吹就能叫吹走了,你為你父皇做過些什麼?別告訴我萬壽節那些小聰明就是你的能耐了。你又為這京師的百姓做過什麼?嗯?」


  「你大姐姐、二姐姐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還知道一米一飯來自不易,且要珍惜。你倒好,呵呵,毛都沒長齊呢,就先想著怎麼奢侈。我都捨不得吃那些貴重食材,你倒好,為難了御膳房,叫人天天變著法兒地給你換口味。你知道不知道,這天底下還有多少百姓是連清粥都吃不上的?!」


  朱軒媁昂起頭,「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還不稀罕做這天家女呢!」說著就將頭上的金頭箍給摘了,往地上一丟,上頭嵌著的一顆拇指大般的紅寶叫摔裂了道縫。


  自從母后搬回翊坤宮看著自己后,她日日吃得清淡無比,嘴裡早就淡出鳥兒來了。每月的食材都是有份例的,都是在份例之中的,難道自己還不能吃用啦?!怪不得人總說母後年老色衰,為著籠絡了父皇的寵愛強裝作出賢后的模樣,真真叫人倒盡了胃口!

  鄭夢境撫著胸口,「好好好。」她轉頭去看朱軒姝,「這就是你父皇千般疼寵,我萬般憐惜的女兒。」自榻上抽手取了一個隱囊就往朱軒媁身上丟,「你不願意做,就跟我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媁兒!」朱軒姝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一個都人自外頭進來,一雙靈動的眼睛往裡頭掃了眼,輕聲道:「娘娘、殿下,太子妃問出什麼事兒了?」


  「無事。」鄭夢境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叫太子妃好生歇著,旁的事自有我料理。」


  朱軒媁冷冷看了眼母親和姐姐,轉身就往外頭去。


  朱軒姝在她身後連著叫了幾聲,再叫不回來,自己的肚子也越來越疼,眼睛一翻,厥了過去。


  鄭夢境回過神,就見女兒暈在榻上,再顧不得離開的朱軒媁,趕緊將剛離開的太醫再給叫回來。


  慈慶宮裡一片人仰馬翻,鬧得不消停。


  胡冬芸早就叫偏殿的聲音給吵醒了,聽了都人來報,迭聲叫人去將朱軒媁給攔住。「母后說的是氣話,等醒過神來,必要悔的。媁兒小小的年紀,離了宮能做什麼?趕緊的,去把人給叫回來!」


  都人匆忙福了身子出去找人。偏單保跟著皇太子去了乾清宮,慈慶宮裡沒個主事的人,也不好拿這事兒上乾清宮去叨擾了天子和皇太子——到底是後宮之中的小事。


  胡冬芸撫著胸口,先前她與朱軒媁相處的時候,就知道這孩子脾性犟,沒曾想年紀越長,越發改不掉。這要是掰不過來,往後可是得吃大虧的。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現在要緊的是把人給尋回來再說。等人回來了,再慢慢調教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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