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撿了條命
左手突然一滑,右手握著的小柴刀迅速地一插、一別、一鉤,一隻手將自己熟練地掛在了山壁上,左手就近地往另一個突起的一角上一扳。整個人又穩定地固定在了幾乎垂直的山壁上,就像是重複了不知道不知道多少遍的動作。
不敢抬頭看還有多高,也無法回頭看自己離地面有多高,只是咬著牙往上爬,此時,她的身體彷彿回到了她二十幾歲的時候一般,強健有力,支撐著她不斷地攀爬,不曾力竭。
左肩在淌血,染紅了大半的上衣。
這就想要阻止她嗎?她這輩子,虎口奪食,狼口拔牙,她都干過,就是從不曾向誰彎過腰,向誰低過頭,哪怕是一面「無人峰」,她也要讓這「無人峰」變成「獨人峰」,不為別的,只為她想要。
猛地,一陣狂風席捲而來,虞姬伏在山壁上,貼合身體,忍受著幾乎要將她掀飛出去的狂風,和樹枝、石子打在背上的生疼,等待著狂風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虞姬肩上淌下的鮮血幾乎滲透了整件上衣的時候,這陣來歷不明的怪風終於停了。虞姬艱難地睜開眼睛,輕輕動了動幾乎已經僵硬的四肢,可只是抬了抬肩膀的這個動作就無比艱難,疼得她又是一臉的冷汗不停地墜下山崖,不知道掉在地上砸成了幾瓣。
這是真把她的骨頭吹得移了位,散了架了。
這山上究竟有什麼東西是不能給人看的,使出了這種種的手段阻止她,可她生來就是這副性子,偏不讓她上去,她就偏要上去!心裡那點生出來的畏懼和懶惰,她就偏偏不讓它們冒出頭來。
這人也奇怪,逆著別人也就罷了,連自己的性子也要逆,真是花叢中的奇葩,頑石里的怪胎。
手掌也已經被粗糲的岩石磨得鮮血淋漓,原本鋒利發亮的小柴刀也已經不再鋒利,卷了刃,也沾了血,變得有些滑膩,沒過幾下,就讓虞姬拋棄在了一塊岩石縫隙中間,完成了它的使命。
也不知道又爬了多久,虞姬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隻手,沿著這隻手向上看去。
「庾櫞兄?你怎麼……」這句話還未等她問完,就感覺到庾櫞兄用力拉了她一下,把她拉了上去,原來她已經離山頂這麼近了,可她卻從未抬頭看過。
虞姬上去后,剛想問出剛剛沒有問完的那個問題,卻看見庾櫞兄手一揮,虞姬登時覺得濃重的困意襲來,愈發地睜不開眼睛,終於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虞姬悠悠轉醒的時候,看見了守在她床邊的庾櫞兄。
「庾櫞兄?」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她是真的爬了那座山,然後遇見了庾櫞兄?還是這只是她做的一場夢,她被庾櫞兄從虎口下救了出來?
只不過還未曾問出這個問題,虞姬先被自己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嚇了一跳。
「你先不要說話,喝口水,聽我說。」說著,庾櫞兄就伸手將虞姬扶了起來,遞上了一杯水。虞姬剛想伸手接過,就發現左臂一陣劇痛,好像被什麼固定住了,絲毫動彈不得,心裡不由得暗驚,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你的左臂臂骨盡碎,已經被固定住了,我也給你找了大夫,但是現在暫時還動彈不得。我們現在是在千呂城附近的一處莊子,名叫連雲庄,莊子不大,大夫水平也有限,現在距離封山還有八天,需要去城裡才能進一步治療你的手臂,你因為傷了元氣,所以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大夫說到明天就會好。」果然是庾櫞兄一直在說,一邊說還一邊觀察著虞姬的表情和情緒,擔心的意味溢於言表。
虞姬點點頭,雖然右臂也有些腫脹疼痛,但總歸還能夠動彈。伸手接過庾櫞兄手裡的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去,期間還給了庾櫞兄一個放心的笑容。
看來之前的那座「無人峰」也不過是一場夢,只是這夢未免也太過真實,倒是讓她莊周夢蝶了,至於自己的左臂,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擔心也沒什麼用,反而還會讓庾櫞兄也跟著擔心,甚至自責,她又何必做這等徒勞無用的事呢?還不如先到千呂城,再做打算。
突然間,虞姬想起了什麼,朝著庾櫞兄比劃了一個虎爪的手勢,然後歪了歪頭,以示詢問。
「你昏過去的時候,那畜生已經傷得很重了,也疼得有些發瘋,我將那畜生打死了。」說起自己的事,庾櫞兄的說話方式倒是又回歸了簡單,只不過看虞姬這樣子,他自然難免心中自責,調侃的話也再無法說出口。
虞姬又指了指他,挑了挑眉。
「我沒事,只是用力過度,小傷。」庾櫞兄說起自己的傷勢果然還是意料之中的輕描淡寫,只不過說的這般風輕雲淡,虞姬卻是不信的,她還記得,庾櫞兄匆忙之間,贏接了那畜生一爪,當時的腿骨只怕是再次折斷,現在怎麼可能無事。
虞姬翻了個白眼,表示她並不相信庾櫞兄這番說辭,剛要強行開口,就被庾櫞兄那一塊不知名的果子堵住了嘴,只好伸手把果子拿了出來,一口一口地啃掉。
瞧這果子的樣子,倒是和海棠果長得很是相像,只不過味道是否一樣,她卻是辨不出來了,因為現在這果子是酸是甜是澀是苦她都一概嘗不出來,汁液流過喉嚨,一陣熱辣刺痛。
虞姬可不管自己喉嚨是什麼感覺,她就這麼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看著庾櫞兄,一眼不錯。
終於,庾櫞兄還是被虞姬看得不免抿了抿嘴,顯然他平時也不是個可以不露聲色跟朋友說謊的人,被虞姬這麼盯著看,未免有些心虛,還是低垂了眼眸,避過了虞姬探究的視線。
虞姬咬著牙,心中也不免有些氣悶,這人平日里不是跟她很能貧的嗎?怎麼現在就一句話都不說,好像他欠了她什麼一樣。其實當時的情況虞姬心裡清楚的很,不是庾櫞兄不救她,而是他的腿根本不允許他做出什麼快速反應,而且能把她從虎口中救出來,就是救了她的命了,哪裡有什麼是對不起她的?
虞姬艱難地抬起右手,將自己的身體往裡側移了移,拍了拍床鋪,給庾櫞兄比了個「坐」的口型,示意他坐下說話。
庾櫞兄坐下了,這坐姿,和剛才的心裡裝著事的樣子可是迥乎不同,完全的大馬金刀,該是個爽快坦誠的人,現在卻連話都不會說,讓虞姬在心裡暗自搖頭。
「不必……自責。」虞姬操著一口啞到幾乎難以分辨的嗓音,發出的是不能算是人聲的可笑音調,在庾櫞兄讓她閉嘴的目光中繼續說道,「你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