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黃粱一夢
「這還真是……巧啊。」虞姬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別的什麼詞,除了巧,她還能說什麼?不過想想,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老孟的書迷實在是太多了,講得又是半真半假,繪聲繪色,保不齊是有另一個傻子把這當真了告訴的黃粱呢。
「可不是巧了?」老孟也很無奈,如果說洛蜀客還是自己好管閑事的話,那他可就是完完全全的池魚之殃了。
「那天我正路過老汪家的肉燕店門口,聞著香味,覺得餓得不行,就點了好幾碗肉燕,那個香!」說著說著老孟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雖然隔了這麼多年,但老汪家的肉燕當真是一絕,這可不是吹出來的。那時候我修為比較尷尬,修為太低,不能辟穀,又不是普通人,每天肉身消耗太多,所以總是很餓。我哪兒能知道那天那麼倒霉,剛吃飽喝足出來的就被人給敲了悶棍了。」
「黃粱做的?」
「當然是那小子做的,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黑屋子裡,那時候修為也不高,但是總算有些力氣,我看沒人看著我,就想掙開鏈子逃跑,可沒想到,這鏈子實在是太結實了,我硬是沒掙開。這時候,我聽見外面有響動,就假裝還沒醒,結果發現是個我不認識的人。
然後,這小子整了碗水過來,把我澆醒了。一看見我醒了,就問我,『東西呢?東西在哪兒?』
我也是有點懵,我就問他,『什麼東西?』
『我要的東西!我要的寶書在哪兒?』當時他雙眼赤紅,顯然是瘋魔了,我發現這小子修為實在是一般,但畢竟我還被鎖著,也不能指望跟他講道理,我就跟他打太極,『寶書自然不能放在身上,我放在家裡了,要不然你去拿?』
當時,我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他要的是那個『天音寶卷』,誰能知道自己被綁架了是因為一個話本道具?當時我一心想把他給支走,是因為我在他靠近的時候,發現一個角落裡有一根鐵絲,嘿嘿,畢竟是走江湖的,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這小子果然信以為真,跟我要了地址之後就走了。我正打算去夠那根鐵絲,就聽見了門外又有響動,我心道不妙,難不成是他去而復返還是他找了別人來看守?結果發現,進屋的是個老頭。
他一邊跟我解釋原因,請我多擔待,一邊拿了根簪子幫我把鎖打開了,我心道,嘿,這也是同道中人。我當時雖然有些氣憤,但也知道好歹,也不至於和一個瘋子較勁,何況他們黃家這遭遇我也是挺同情的,畢竟祖上那麼厲害,到現在卻一代不如一代了,就答應他,不去找黃粱的麻煩。
這件事過去了很久之後,在我都快把這件事忘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小女孩找到了我,跟我說,他爺爺快死了,讓我去看看他,他有事要跟我說。
我就問她,『你爺爺是誰?』
她說是黃笑。我想著,當年好歹被人家救了一命,現在又是他彌留之際,不定有什麼囑託,我便去了,結果到那兒之後,又被敲了悶棍。」
虞姬一個沒忍住,樂了出來,隨即發現這樣好像不太厚道,不過又被人敲了悶棍,他只能說,老孟還是太單純。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黃笑已經過世了,黃月從她爹那兒知道這件事之後,就做了她爹的幫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已經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為,怎麼還會被一個剛入築基期的人給敲了悶棍,但是等我一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家客棧里,是洛爺把我給救了。」
「被敲兩次悶棍,是挺有意思的,不過你為什麼會瞞著啊?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吧。」虞姬笑著看向了洛蜀客。
提起這件事,洛蜀客實在是很無奈,他又不會撒謊,只能實話實說,「當時黃笑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把我給叫來了,然後跟我說讓我看著他兒子,他可能要對老孟下手。我聽他這麼說,腦子也沒轉過彎來,真去看著他兒子去了,結果忽視了他孫女黃月,到底讓老孟被敲了悶棍,真是可憐我一世英名啊,嘖嘖。」
虞姬眨眨眼,「那你因為黃月她爺爺的關係,還得照顧黃月?」
洛蜀客點頭。
虞姬心想,這也是一種罕見的緣分。如果不是老孟煞有介事地做了天音寶卷這個道具,還做得這麼逼真,也不會有人告訴黃粱,他手上有天音寶卷,也不會有後來這一系列的事。可再想想,其實這也不關老孟什麼事,他不過就是把說書的道具做得逼真了些,就被人敲了兩次悶棍,這也實在是無辜得很。
「就是從這件事以後,我定下了每天一場,而且絕不重複的規矩,因為之前天音寶卷的這個烏龍就是因為以前我總去各個茶館酒樓,很多特別火的故事,比方說天音寶卷這樣的就會人盡皆知,接著的就是一些特別奇怪的事情發生。被人敲兩回悶棍這種事,我覺得一次就夠了。」
虞姬忍笑,原來修士的生活也很多姿多彩嘛,這不,被人敲兩次悶棍,換成別人,還不一定經歷過呢。
「那那個黃粱最後怎麼樣了?」
洛蜀客搖搖頭,「他不見了。」
「不見了?」
洛蜀客點點頭,「對,不見了。當時我把昏了的老孟救走之後,就沒回去看過黃粱,等老孟醒了之後,再去找黃粱的時候,發現整個黃家都已經人去樓空了,黃粱也不在了。我也很奇怪,照理說,我想要找一個人,斷沒有找不到的道理,但是黃粱就是失蹤了,後來我聽說,有人說他去了青邙山裡,也有人說他瘋了,還有人說他被青邙山裡的那隻大蟒給吃了。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就不想再找了。」
虞姬點頭,心想,想必他照看黃月也是有這樣一層關係在,不僅是她爺爺的囑託,而且畢竟因為他,把她爹弄丟了。
「她不恨你?」庾櫞兄問道。
洛蜀客愣了一下,撓頭,「恨我?我也不知道,我看人一直都不太准,也看不出她恨不恨我,反正就這樣吧,再說了,不管她恨不恨我,我答應了老黃,那就得做到,她恨不恨我也是一樣。」
庾櫞兄敲了敲桌子,看向洛蜀客,「你最好還是小心著些。」
「你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女人在這方面,往往都不會這麼大度。如果她表現得這麼大度,那可能沒那麼簡單,防備些吧。」
洛蜀客本想說,她怎麼可能有那本事害我?但想起他對庾櫞兄莫名其妙地產生的忌憚,還是點點頭。
本是俗世吃水人,奈何偏要入瘋癲。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等了十幾年,瘋了一輩子,也不知他最後是否曉得,那些執著與強求,不過是醒時即空,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