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獨狼
小腿高的白灰色台階,層層疊疊,一望無際。
直到這時,很多人才意識到,原來九千九百九十九也是一個足夠龐大的數字,平凡如台階也已足夠讓人產生畏懼。
到了該出發的時候,還是有人在身後抱怨連連,唉聲嘆氣,嗚呼哀哉,甚至企圖和燕一帆討價還價。
而往往在這個時候,行動比語言更加具有說服力。
虞姬已經出發了。
踏上第一個台階的時候,虞姬發現,周圍的空氣好像一下子變了,原本就帶著果木清香的空氣此時呼吸起來卻更讓人覺得舒服,甚至每吸一口身上就好像充滿了力量。
深吸一口氣,虞姬往上面衝去。
不過五分鐘左右之後,虞姬便已經百里走出了一里,而當她默數到一百的時候,她發現在台階的兩邊多了兩隻水缸。
想起了剛才變化的空氣,虞姬並不覺得渴,但還是過去舀了一勺,而此時,有幾個人正從她身邊沖了過去。
喝完之後,虞姬咂咂嘴,確實比一般的泉水更加甘甜,但並沒有感覺到體力的恢復,和遊戲里的那些能回血回體的藥水泉水還是不一樣的,虞姬心裡有點小失望。
對於新世紀的人來說,14歲的時候,身體素質大多都很高,即便是那些看起來風一吹就就要倒的千金大小姐,她們的戰鬥力也是不容小覷,這源自因為營養液而改善許多的人體細胞活力的變化。
所以,當虞姬來到三千級的時候,已經看到有不少人都正在泉水邊休整,而有些人也已經踏上了上面的台階。
而此時虞姬的狀況卻說不上好,之前看似被神醫一碗酒治好的身體卻難以避免地因為大量失血而留下了一些暗傷,平時尚不打緊,也不過是每逢涼夜都覺得胸口憋悶,難以入睡,而此時在大量消耗了體力之後,不過三千級台階,已經讓虞姬感到頭上的微微眩暈。
可從面上,誰都看不出來。她的速度一點都不慢,也很少歇息,所以幾乎沒有人看得出,她其實已經很不舒服。
到了三千級,虞姬沒有停,而是繼續往上爬,咬著牙,多走一步是一步,她可以爬到三千五百級再歇。而到了三千五百級的時候,她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哪怕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她也依舊死死地咬著牙,她可以等到四千級再歇。
她的平均速度比很多人要慢,但她不歇,一直在爬,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將很多人甩在了身後。
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麼,都有一個極限。即便是在新世紀的今天,永動機這種東西也依舊沒有出現,哪怕大家的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兩百歲,可依舊不曾聽說,有誰是長生不死的,這便是因為,凡事都有一個度,也就是極限。
而事實上,已經爬上了五千八百三十級的虞姬就已經無限地接近了這個極限。
心跳的速度她自己都不敢去聽,每一下都像是在擂鼓,每一秒都不知道跳了多少次。眼前已經一陣陣地發黑,讓她覺得天色已經很晚了,越發地告訴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歇,她必須繼續咬著牙往上爬,甚至要更快地往上爬。
沒有什麼比讓你覺得無能為力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了。
還有四千一百六十九級台階,這個數字已經足夠讓疲憊不堪的人感到絕望了,如果這時的她能靠在一邊歇一口氣,或許會有兩個結果出現。
第一種結果,就是她的各種知覺紛紛復甦,身體的各個部位都來控訴她,阻擋她,讓她不要再繼續往上爬。
第二種結果,就是她感覺好了一些,可以更好地出發。
若是可以去選擇,虞姬當然會選擇在邊上歇一口氣再走,可偏偏做選擇的人不是她。她不能確定,歇一口氣的結果究竟是好是壞,她不確定歇一口氣之後,她會不會直接癱倒在那兒,再也爬不起來。
她控制不了這道選擇題的答案,但她卻做了另一個選擇,避開了這個不可控的選擇。
繼續爬,不要停。
咬破了舌尖,逼著自己清醒。或者說,用血腥氣,去逼著自己露出本性。
狼,都是嗜血而狂的。
踉踉蹌蹌幾乎手腳並用地爬上了七千級台階,虞姬站直了身體,挺直了腰板,眯了眯眼,看著前面依舊望不到邊的白灰色,笑了。
就當身體不是自己的好了,反正不管是硬扛,還是咬牙,還是手腳並用地爬,總之,她今天必須要上去。
她還真不是為了拜師崑崙,就單隻是為了跟自己作對。
笑話,曾經那麼難的時候她都活了下來,現在還能被區區幾個台階絆住了不成?
舔了舔嘴角,在路過下一個水缸的時候,虞姬舀了一勺水,嘩地潑了自己滿頭滿臉。
有些舒服的涼意似乎帶走了些許的疲憊。
可只有虞姬自己知道,頭還是嗡嗡作響,又暈又痛,至於心臟,幾乎跳得要從胸膛直接穿出來,她甚至懷疑在下一秒就會突然驟停。
可她依舊沒有停下來。
她要贏。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不管是不是會真的把命扔在崑崙的這些白灰色台階上,不管這樣做是不是真的毫無意義,但她不在乎,因為所有她想做的事,她都必須要做到。
血,滴了一地,在剩下的這兩千多級台階上,滴出了一條路。
不知什麼時候,或許是估計自己無論如何已經到了極限,從腰間摸出了小刀,抹在了掌心,攥出了鮮血。
疼痛在掌心綻開,刺激得神經突突地跳,可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剛才就是這般,還是因為疼痛的刺激,不過她知道的是,現在的狀況,一好一壞。
好的是,心臟因為失血,跳動的頻率變慢了許多,起碼讓她不用擔心自己的心臟直接從自己的胸膛穿出去。
壞的是,眼前發黑的頻率變高了,哪怕是現在,她都能看見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黑霧。
虞姬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恢復了大概三秒的清明,隨後又變成了霧蒙蒙的一片。
三秒,足夠了。
撐過了八千四百級,每抬一步,腿上的肌肉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越是這樣,她越是狠握著自己的手,任鮮血繼續滴灑在地上,在白灰色的地上,鮮紅色顯得尤為清楚。
舉步維艱。
越是難,她就越要辦到,一如陰陽山無人峰時一樣。
狼行千里。就算是斷了腿,流著血,也一步都不能停。不能讓人看見她舔傷時候的樣子,不能向任何人低頭,哪怕外表再狼狽,在別人眼中,都只能為她身上的殺氣所震懾。
九千九百九……
九千九百九十七……
九千九百九十八……
最後一步!
砰!
來不及看前方,整個人便轟然倒下。
極限的意義,就是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