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堅不摧
這一聲鐘響頓時把崑山上的這三個人都嚇了一跳,一直以來都是面癱重度患者的夏侯長生也明顯地眼皮一跳,看向了鐘聲響起的方向。
過了半晌,夏侯長生才說道,「是崑崙晚鐘。」
三人都覺老臉一紅,尤其在夏侯長生這話一出口,頓時三人都有了一種自己智商欠費了的感覺。
太丟臉了。
這是此時虞姬內心的想法。
剛才還在信誓旦旦地跟人家說,沒事,你隨便叫,不會有事的,結果轉眼就被一聲鐘聲嚇了個夠嗆,真是……
虞姬搖了搖頭,為自己剛才的反應而懺悔。
而另外兩個人的反應顯然也很有趣。夏侯長生的表現還不算明顯,但也明顯看得出,他也被嚇了一跳。而申不凡則是頓時從崑崙掌教念到了了性禪師,雙手合十,顯然在求諸天神佛保佑,給虞姬看得笑個不停。
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其實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走過了寥泬洞,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停下腳步,看著對方,隨即笑了個暢快淋漓。就算是一直以來都表現得有些冷漠和不合群的夏侯長生,嘴角也浮現了一抹微笑,把虞姬看呆了一下,也把申不凡嚇著了一小下。
「夏、夏、夏、夏侯,你、你、你笑了?!!」申不凡嚇得不再叫他夏侯公子,而是叫了聲夏侯出來。
夏侯長生頓時收斂了這抹笑容,好像這一抹笑容從未出現在他的臉上一樣。
虞姬倒是遺憾了一下,可惜這時候手邊沒有相機,不然把他的這一抹笑容拍下來,讓他看,恐怕他才能知道,自己笑著的時候有多溫暖,只可惜恐怕並沒有這個機會了,真遺憾。
三人保持著這一種微妙且帶著些暖意的和諧下了山,各自道別後,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走到男生住的地方,虞姬沒有和申不凡說道別,而是走了進去,找到了王斷棘所在的屋子。
巧的是,王斷棘的屋子裡也只有他一個人。
「虞姬,你怎麼來了?」王斷棘原本坐在桌子上擦劍,一見虞姬進來,登時站起身,一臉喜色。
「今日外門大比,不知王兄戰果如何?」
「唉,別提了,真是時不佑我啊。」王斷棘重重地嘆了口氣,復又坐在那裡擦劍。
「不會吧,莫不是輸了?」
王斷棘將劍放在桌子上,「哪裡是輸了?你不知道,今日抽籤比試的時候,我明明看到唐日明那小子和我抽成了一對,可不知怎的,上場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對手竟然不是他。而到了他上場的時候,他對面的那個竟然變成了我們那裡數一數二弱的那個。」王斷棘握緊拳頭,用力擂了一下桌子,顯然十分氣憤,「誒!」
「王兄的意思是,這是有人從中作梗了?」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倆都是二十四號,可……我本想著,就算輸了,也要卸掉那孫子一條胳膊,可怎麼就……唉!」王斷棘又是長嘆一聲,顯然對這件事心有不滿。
虞姬拍了拍王斷棘的肩膀,「王兄不必太過在意,只要能一直比下去,總會有再碰上的機會。再說了,怎麼還沒比呢,王兄就先認定自己要輸了呢?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可不像是王兄的作風。」
王斷棘擺擺手,臉上的神色和複雜,有不滿,有憤怒,有悵然,「老天不開眼,唐日明這傢伙雖然人品低劣,可修為和悟性卻比太多人要強,何況他來崑崙還要你我早上一月,我自認,若是公平比試,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不敢言勝,只想著能給他留個難忘的記憶,可連這也做不到……」
虞姬沒說話,她情報分析的本事可是她吃飯的本事,王斷棘這不算短的一番話里,已經足夠她聽出別的意思來。
「王兄在以往可是有過……」
虞姬的話只說了半句,但她相信王斷棘能夠明白。
果然,王斷棘點了點頭,「是。」隨後又像是自問自答一般地問了虞姬一個問題,「你知道我之前是做什麼的嗎?我學的是京劇,是武生。」
虞姬沒言語。
「我算是同一批的人當中,最努力的一個,但做我們這一行的,從來靠的不僅僅是努力。以前我也常聽人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只要努力,沒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可等到我二十多歲的時候我才發現,先天的東西,是後天再怎麼努力也補不回來的。」王斷棘表面很平靜,如果不看他放在膝蓋上握得關節發白的拳頭的話,並無破綻。
「天生腿長,每次蹬腿,都會被其他人笑話。開始我並不在意,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這對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可是後來,同一批的同學都加入了一些很有名的劇團,我卻遲遲沒有著落。那時候我才知道,因為先天的腿長,所以無論我怎麼做,動作都做不到標準,無論我怎麼練,也不可能讓我的腿縮短一塊。」
王斷棘的話里透露著一股濃濃的悲哀,無論他說話的語氣是怎樣的故作洒脫,虞姬都能毫不費力地感受到這種無助和自卑的感覺。
其實這種感覺她也有過,不長,但也很熟悉。
王斷棘的話,像是喚醒了她早已陷入沉睡的記憶。不夠悲痛,但也並不舒服。
的確,很多東西,並不是你努力了,那就是你的。就像王斷棘,就像她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出生在那兒,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一家孤兒院里了。
在她還看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想過有一天她的爸爸媽媽會來接她,甚至想過她要逃出孤兒院,只要她逃出去,就能找到外面的爸爸媽媽。
但是顯然,她失望了。
後來,她並不奢望能找到爸爸媽媽,退而求其次,她只希望能離開孤兒院,因為孤兒院里的一切,並不像電視上看到的那樣美好和溫暖,明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小孩子,卻早早地懂了人性最卑劣的那一面。
搶奪。
侮辱。
踐踏。
為了一塊樣子特別的巧克力,可以大打出手,可以勾心鬥角,可以上演出無數在虞姬看來幼稚卻可怕的戲碼。
再後來,在一場大雨中,她逃了出來。
從那以後,她就將所有的企盼和自卑都壓在了最深最暗的地方,也正是從那以後,她便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