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花府失竊案(十三)
煙蘿路
和上次一樣,虞姬收到了熱情的招待,只不過不同的是,上次是因為錢,這次是因為臉。
一個離得近些就臉紅的小傢伙,坐在他身邊,起碼不用怕被揩油。
煙蘿路雖然是詩館琴樓,但也就是面上好看些罷了,坐在那兒,沒有誰沒有被咸豬手摸過幾把的。也就是那幾位,牌子大,又以清高聞名,身後大都有人肯捧著,誰都不敢太過分。
這個叫綠蘿的琴姬這般想著,手裡撫著琴,不時地抬頭朝著虞姬放個電。
「綠蘿姐,今天晚上別撫琴了。」
琴聲少歇,復又續上,「姐姐是琴姬,不撫琴還能做什麼。」
虞姬起身,將手按在了琴弦上,一時弦絕。
「我不會做什麼,只是想你歇歇。」看著綠蘿神色有些猶豫,復道,「那床太小,我躺著不舒服,你去我那兒躺著,這地方換我坐坐罷。」
綠蘿獃獃地起身,一邊往小床那兒走,一邊不時地回頭看向虞姬。
虞姬本來身量稍長,腳下墊了東西后,一米八多的個子半蜷著腿坐在矮琴凳上,倒是顯得有點委屈。
「姐姐是周城人嗎?」
綠蘿就那麼獃獃地看著虞姬,眼睛里倒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聽見虞姬這般問起,神情有些恍惚,「周城人?還是別處的,其實哪有什麼分別……」垂了眼瞼,「我在這煙蘿路已經十一年了,煙蘿路在涼水城的時候我在涼水城,它在周城的時候,我就在周城,哪兒還談得上哪兒的人呢?」
虞姬又問了幾句,綠蘿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原本明艷的外表卻兀自有些黯然神傷。
江湖裡,其實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一個十三歲被賣到煙蘿路的女孩子,十一年走過來,也曾遇到過想要傾心相許的男子,也曾聽到過很多次有人對她說要帶她走。她等待過,也失望過,其實來這裡的,大多都是逢場作戲而已,誰有資格託付真心?活了二十四年,也嘗過拋棄孤苦,受人欺凌的滋味,也曾是盈盈花魁眾人托捧,至於現在,不過是想要保住這身子的清白罷了。
其實所謂的自由清白不過是做給人看的,對於那些真正的貴人來說,大不了千金一擲,和買了只貓狗也沒什麼區別。
她不想這樣,所以,她只能不停地彈琴,搏個清白之名,守個清白之身,不求別的。
平日里也有人像虞姬這樣問過她,也有人對她說別彈了,歇歇吧,可她知道,那不過是在逼著她的底線,要個面子。其實像她們這種人,剩下的底線真的不多的,再退一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會渾渾噩噩地活著,還是換了個凌空一躍的江心水花,噗通一聲,聽了個凄涼,也看了個熱鬧。
只有今天,她在虞姬的眼睛里看見的不是故作關心,也不是那些來這兒買格調的文人的故作施捨,她把她當做是個人,如果綠蘿若是在當代讀過書的話,她就該知道,這是把她當做了一個自由的靈魂。
忽然房中響起了琴音,琴還是那把琴,只不過撫琴的人換了一個。
「煙火星繁,暮色晚,千家燈盞。風送怨,簫音遙遙,琴聲幽咽。人停佇車馬門前,更那時閉月漣漣。明眸流轉琵琶手談,冷似弦……」
「十一年霜凝路,廿四載空淚彈,何凄凄,便應做一生休?尋芳不為暮春事,勸君寒夜更披衣。往西塞暖煙東風處,繞江南。」
一個時辰后,一輛馬車趁著夜色不慢不急地走著,至於要去到哪裡,馬車裡的人不知道,馬車外的人也不知道。
人生下來當然不是為了去死,而漂泊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找到一個可以停靠的地方。
而此時虞姬則是站在了四姨太房間外的院牆上,盤膝坐著,雖然這裡的靈氣和崑崙自是無法相比,但也聊勝於無了。剛剛突破,境界不穩,若不及時鞏固,恐怕不進則退。
綠蘿告訴她,四姨太,也就是雪若,真名叫做白鷗。
在大約一個多月前,煙蘿路大管事親自告訴她們,如果有人問起雪若的事,銀子可以收,事情也可以告訴,但必須如何如何,給她們編了一個統一的故事。
這種事其實常有,因為這裡的人大多都有一些不能說的往事。白鷗在煙蘿路的時候為人一直寡淡,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事。而她嫁進花府之後,只回來過一次,見過了大管事,之後大管事便這般吩咐了下來,她以為是要瞞過那些從前認識她的人,重新開始生活。
雪若就是白鷗,所以大管家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就是白鷗。那麼,之前原本被推翻的猜測,也就重新得到了證實。
而刻意地回去見了大管家,極有可能是賄賂了大管家,幫其隱瞞姓名。其實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就算被查出她之前有過其他的名字,原本也沒有什麼,可如此這般刻意地去隱藏,這隻能說明,這個名字一定和什麼有所牽扯,而事實上,她不願被人查出的並不是「白鷗」這個名字,而是這個名字背後的牽扯。
大管家,一方手帕,白鷗亭,展翅欲飛卻被困住的「鷗」字,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而同樣,當這個牽扯成真之後,原本四姨太身上的破局點就轉移到了大管家的身上。
到底是四姨太和大管家威脅了薛青峰,還是薛青峰威脅了四姨太,又或者是薛青峰威脅了四姨太和大管家?
那條密道到底在哪裡?
丟失的金鞍血玉馬又被藏在何方?
三個疑問,解開任何一個,就可以直指事情的真相。
既然想要破局的人不止她一個,如果能夠順水推舟毫不費力,那何樂而不為呢?
原本,如若不是虞姬給薛青峰下了葯,此時的薛青峰也不會在一間破屋陋室里昏迷不醒。賈三使了手段讓他欠下的高利貸越堆越高,達到了他能償還的底線。所以如果東西真的在薛青峰的手上,那麼即便是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他也必將會鋌而走險。
花府某破屋
草垛子上的一個不明物體突然鼻子翕動,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驚得身上堆的一層薄灰都跳了起來。
那人醒過來,腦袋有些迷糊,搖搖欲墜地想要站起身,卻一屁股復又摔在了草垛子上。
開口想罵,卻是有氣無力,盞茶功夫后,終是攢了些力氣,踉踉蹌蹌地推門出去,「轟」地一下,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