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非好報
那些官員見康煕和顏悅色,又見他今天召見議政,明見召同遊,再加上康煕每經一處必不留超過叁天的習慣,他們都心底一鬆,沒有仔細盯緊。
你看那邊,漂亮吧?康煕帶著齊宣、胤祥走在揚州大街小巷,竟未被人認出喬裝的身份。
上次南巡也經過揚州,怎麼我感覺這次景致美了許多?齊宣完全被揚州那些小橋流水,片石山房吸引住目光。來到揚州城,你才明白什麼是姹紫嫣紅,什麽是楊柳依依,什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什麽是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那些曾經聽過的詩語詩篇,到這裏就化成了一幅幅的圖畫,而你就變成圖畫中的一枝微花,一片嫩葉。
你啊。康煕眼見她又再得意忘形,忙她攥緊在手:上次南巡,你不是一直撇著嘴給臉色我看呢,還半天不出閨門一步。
他所言甚是,齊宣粘著他撒嬌:我沒有了,是你不帶我出去。小嘴噘得老高,可愛至極。康煕也不與她辯,她愛玩什麼愛看什麼,全都寵著她去。
你仔細看看這周圍,確是繁華得很,比起京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康煕在胤祥耳畔低語,胤祥明白他的用意:雖說當地官員總會事先清理一番,可是眼見這些平民百姓,倒也真不像是強顏歡笑,揚州這一帶應該還是太平的。
揚州索來是財富之地,隻是貧富懸差也極大,聽李煦言道這裏的官民之間相處尚算可以,雖然官員要錢,可都是伸手向鹽商要。鹽商販鹽,四麵八方地聚錢,所以不像一些異地,淨是剝削當地老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
是。
你查到什麼了?
回.……雖說二人密語,但為預防走漏風聲,胤祥還是改了稱謂:回老爺的話,他們出了宅子,便去了城內有名的白鷺樓大擺宴席。個個都酩酊大醉,不問正事。
胃口真好。康煕冷哼一聲,接著把剛準備買燒餅的齊宣拉住:餓了嗎?咱們上茶館去。
似乎隻要不是路邊攤,的茶樓坐下,叁人坐了樓上雅座,齊宣喜坐窗邊的位置。胤祥點了一些康煕喜吃的小菜上桌,叁人櫈子還未暖,便見又有一行人上樓來。帶頭的是一個老伯,比康煕的年紀還要帶上十年,但是身旁卻傍著叁四個歌妓小妾跟著,另外還有保鏢小廝數人。
這人的派場真不得了。齊宣眼見他們坐下,好奇地瞟了一眼,也未多看:比你還大。吐氣如蘭地康煕耳邊說著,胤祥也盯著那群人看:這個人不就是當地富紳吳帶齡嗎?我之前和四哥到這邊辦差的時候見過他,世代經商,做的是絲綢生意,即使在鹽商林立的揚州,也是家財萬貫一主。
喲,吳太爺。
此時一個駝著背,嘻皮笑臉地上樓來,胤祥瞧著他眼熟,琢磨了好一陣子方才回悟過來:噢!他是安家的管家,人稱老駝子。
安家?是鹽商嗎?康煕手中有一份大鹽商的目錄,姓安的不多見,隻一眼便記著。
是的,正是安叁。
老駝子,你今兒怎麼來了?又有好東西要擺呢?吳帶齡一口酒一個花生,根本不需自己動手,全憑那些女子喂飲。
爺沒說錯,老駝子正是來向吳太爺討賞的。他打開隨身帶來的箱子,從裏麵拿出十張圖像:吳太爺,你看,這都是新的瘦馬,爺你若相中,價錢有得商量。
聽到這裏,齊宣倒不明白了:瘦馬?那是什麼?
胤祥本欲解釋,不過康煕卻知道:指年輕漂亮的女子。
瘦馬,從表麵的意思看應該是瘦弱的馬,所謂古道西風瘦馬,但這裏的揚州瘦馬並不是指馬,而是指年輕的女子。富有的揚州鹽商們因為錢多日子閑,所以養成了追芳逐豔的風尚,為了適應這種風尚,揚州的一些生意人別出心裁地發明了養瘦馬的行業,他們從各地窮人家裏買來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從小教給她們琴棋書畫等各種技能,訓練她們待人接物的禮節,和說話行動的分寸,讓她們懂得在富家大戶中充當姬妾的各種規矩,從而能安心於小妾的身份,這些女子也就被人們稱為揚州瘦馬。
揚州瘦馬往往能安於卑賤,遵守封建道德,保證了家庭的安定,於是,揚州瘦馬也就成了納妾者競相聘娶的理想人選。要娶小,揚州找--是大江南北盡人皆知的口頭禪。
還有這種人,真把女人都不當人看待了。齊宣真覺荒謬,忿然說了一句氣話。一臉不爽地看著那桌人,對他們的行徑厭惡之極。未料此舉,卻吸引了那吳帶齡——他身邊美女如群,齊宣的美在他看來並不是特別傑出。但那一雙充滿傲氣倔強的眼睛靈靈發著耀眼的光芒,看著倒是新鮮得很。那些個瘦馬雖然姿態撩人,但是脾氣性格相差不大,對著他即使扭脾氣也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寵愛,沒有哪個有她這般犀利地明目,炯炯有神讓人一看難忘。
老駝子,這些我都不要,我要--她!手一指,筆指地向著齊宣的方向。
這混帳!胤祥怒氣一提,正欲教訓那人,康煕卻不許他亂動,眼中發著令人膽寒的光,牽著齊宣的手站起來:我們回去。
哎,怎麼這麼快就走啊。吳帶齡的保鏢率先一步搶在他們麵前,擋住了路:我們家老爺有話說。
吳帶齡認得他們是生人,這一帶的大官、富商他全都認得,每個都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所以他才敢這般氣焰盛人,雖然一把年紀,走路卻不需拐杖依然穩健。
你是個什麼東西!快滾開!胤祥擋在康煕的前麵,不能讓這些粗人拈了他皇阿瑪。
喲,這是什麼爺啊?這麼大的口氣?!吳帶齡走到他們麵前,上下打量著叁人的衣著,看上也是有錢人家,但也並非財大氣粗。他哪能知道齊宣故意挑了幾套看來不夠華麗高檔的布料製成衣裳供康煕微服私訪使用。
我打外地來,剛在這裏歇口茶,這準備走呢。你擋著我的路,這是什麼意思?康煕連冷笑也懶得給,臉上繃得緊,剛才那人指著齊宣已教他惱怒,如今還公然攔著不許他走!康煕一再忍辱負重,就是知道這背後故事不簡單——什麼樣的人敢在白日底下如此囂張狂妄?
先別生氣,我留著你,不過是想談一筆交易。他懷著淫意盯著那緊貼在康煕身旁的齊宣:你身旁這瘦馬,我給你買下來,價錢多少你盡管說,甚至您老也可以在我的妾群裏選擇一個。他招了一下手,叫老駝子把剛才的畫像遞上來:這些都是揚州城最頂尖的瘦馬,你隨便,愛挑幾個都行。
你胡說什麼?!我們家老爺才不稀罕這些髒東西,滾!胤祥一手推開那人,駕起馬步護著康煕和齊宣離開。
眼見胤祥快要和人開架,康煕在混亂開戰之前低沉著音,透著陰森的目光,冷冷地說:我妻子不是什麼瘦馬,乃是我的續弦。
此話一出,當時在胤祥和齊宣的心裏都產生了很大的作用……隻是情況不允許他們去表現情緒。康煕搭著那挽在他臂間的玉手,柔聲道:走吧。
吳帶齡沒有讓人再攔,他放手讓康煕叁人離去,待人影已經飄散,他才目露凶光:老駝子。
在。老駝子已經把一切都看明白,他服侍這些大富商多年,早知他們的習性:吳太爺您請吩咐。
我知道你底下嘍哩多的是,那些養瘦馬的,你給我放風讓他們知道--誰能給爺把剛才那女人弄到手,賞銀一千兩。
是!老駝子一聽這銀碼,雙眼便立即放光!不用交待放風讓別人知道,他自己便會辦妥此事。
豈有此理!康煕鐵青著臉,回到去立即甩了一杯茶出去,心中怒氣難平,但現時又不可以指望那些官員去查個究竟,打草驚蛇,也隻會徒勞無功。
皇阿瑪,小心傷了龍體,那些人待兒臣去教訓便可。
你去查一查,那姓吳的到底是個什麼來頭,若是朝中無人,怎敢如此生事!還有那老駝背的,一並給朕查了!
兒臣領旨!
胤祥正欲邁步,康煕不忘交待一句:胤祥,記著!這事兒,你要辦得幹淨俐落,不能有別人知道。
喳!這當中涉及皇上的麵子,還有齊宣的麵子,還有他自己的顏麵,胤祥豈有不小心之理?!堂堂一個皇上,一個皇貴人,一個皇子,竟然當從被人攔路蹊落,此事萬萬不能傳出。
齊宣坐在一邊,見胤祥退下才開口:他說得對,你犯不著為了那些人把自己氣壞了。拉他坐下:他們平日都在這地方趾高氣揚慣了,不會把人放在眼裏,今日見著我們生麵孔,才更是勢無忌憚了。
朕是覺得委屈了你。他道出真心話,緊緊撫著她手,憐生蜜意:今日那人把你說成……他實在說不出口,齊宣心裏明白他對自己愛惜:我知道。想起他那句話,心懷便暖,蜷入懷中: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我很滿足。
她腰身柔細,康煕擁在懷中,這邊看著自己那蒼筋顯露的手背,忍不住歎道:朕是老了,你又太年輕,也難怪別人會認為朕買瘦馬。
這個道理她豈會不知,早就有意與他言明,現在正是時候:皇上,我想向你討一樣東西。
安叁的家中,除了花費高昂的園林,成群的妻妾,窮奢極侈的飲食,富甲天下的他還挖空心思地尋歡作樂。
老駝子,今日出去了?那些瘦馬咋樣?
回老爺的話,今日童爺相中了兩個,裴爺相中了一個,其它的明天都會有結果的。
嗯。聽著悅耳的戲曲,隨節奏彈動指節,晃著頭顱跟著搖曲兒:外麵有啥新鮮事呢?
有一事兒是蠻新鮮的。嘀咕著,把日間酒樓發生的事情說了,聽得安叁耳朵都豎起來了:真有這種事兒?那吳太爺也是,都一老頭子了,還像年青氣盛的小夥子一般,為了一個女子和別人幹起架來了。
爺沒看見,那女子確是與眾不同,難怪吳太爺會動了心。
她長得很美嗎?
姿色勉強算是上等,隻是那份氣質,那雙眼睛,與平常女子甚是不同。如果說爺們平日所見是百花爭豔,那她就猶如一隻誤撞凡間的仙鹿,在一片花叢中傲立。
聽他如此形容,讓安叁也有了動心之理:真的這麼新鮮?那我倒想見識見識了。
爺,你不是想……老駝子這下可犯了難,誰不知道那吳太爺看上的女人,總要釣到手才成:爺,那女子又不是啥雛兒,犯不著去和吳太爺碰這個釘子吧?
放你的狗臭屁!白眼一拋,同時用煙門敲了老駝子的黑額一記:去你的,爺我還用瞅著那老頭子的臉?!那老不死的愛玩女人誰不知道?我犯傻啊?去和他爭個破鞋兒?那女人又不是啥稀罕物,還不是眼耳口鼻一個臉?!爺隻是聽你說得溜嘴兒,想瞧瞧這到底是個啥貨色。就算爺真動了她,吳太爺那老頭子能把我怎麼樣?他有二爺罩著,我還有八爺九爺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