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學畫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將目光移至我身上,一動不動的,看得我心裏慎得慌。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仿若未見,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深了。
“流氓!”我低聲喝道,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或是蹲得久了,起身時腳下一麻,突然向下倒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身下軟綿綿的,還有些溫暖……
男子揶揄的笑就在頭頂,環抱著我的手緊了緊“穎川的姑娘都喜歡投懷送抱?”他伸手將我欲要掙脫的雙手禁錮住,看著我時,一臉得意“還沒有人能在我手裏逃脫。”
趁著他得意忘形之間,我狠狠張口咬上他的肩膀,我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幾成的力道,不過聽他的痛呼,一定是咬得很是使勁。他吃痛放開了我,雙手揉捏著被我咬傷的肩頭“卑鄙!”
我連忙起身“兵不厭詐,你愛怎麽說便怎麽說。”在他沉鬱的目光中,我不屑的撇了撇嘴,道:“這樣算是輕的,你這種人,就該好好整治一番。”
“我這種人?你倒是說說我是哪種人?”他斜靠在欄邊,一隻手還揉捏著自己的肩頭,另一隻手則是放在欄上,指尖若有似無的敲打著木欄,含笑看我。
“登徒子!流氓!無賴!”我氣極,說完轉過身便要走,裙角卻突然被人拽住。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心裏的火氣,偏頭道:“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放、開!”
就依著我現在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我不難想象,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咬死他!
“這樓下的歌舞正盛,姑娘現在便走了,豈不可惜?”
“多謝!不過我一向對歌舞不感興趣。”
“哦?”他嘴角的弧度大大揚起,眼裏透著股玩味。
在我疑惑間,他站起身,突然鬆開拽著我衣裙的手,還借機使勁的拉了我一把。我本就站在樓沿,被他這麽一拽,身子自然不受控製的向後倒去。我心裏一驚,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木欄,他卻猛地拉住我的手臂,輕笑道:“不是說我無賴?那我便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無賴。”
“你!”何止是無賴,簡直就是變態!我恨恨想,反手扣住他的手臂,死死抓住“隻要你不怕和我一起摔下去,你就鬆吧。”我說的淡然,心裏早就緊張得打鼓,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直直望著他。
一片死寂,我們依然保持著怪異的姿勢。漸漸的,我的手有些發麻,抓著他的手也慢慢的失去了力氣。我暗自估算著樓梯的高度,想著以什麽樣的姿勢摔下去才不會太疼。他卻突然發笑,手臂微一使勁,我就端端站回了樓梯上。
樓下人聲鼎沸,樓上安靜得出奇,我大口喘氣,第一次覺得腳踏實地的感覺是如此之好。
“罷了,免得別人說我堂堂七尺男兒欺負你一個弱女子。”他看了一眼樓下,突然收起了笑意,離去時經過我身邊,突然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模樣不錯,隻可惜脾氣太差,女人還是要溫順一些得好。”溫熱的氣息散在我的耳廓,癢癢得讓人難受。臉頰微微發燙,我怫然望他,剛到唇邊的話還未說出口,他人已揚長而去。
“怎麽了?前日自一品堂回來你就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現在又是一臉的頹廢,有人欺負你了?”
曲拂走在我身旁,點燃桌上的熏香。
我看著窗外枝頭嬉戲的喜鵲,心中沉鬱得厲害“沒怎麽,誰會欺負我啊。”
曲拂輕笑,左手拂袖,右手在香爐旁輕扇了扇,不一會兒,屋內就充滿了淡淡清香。
我聞著熟悉,卻一時想不出在哪裏聞過。起身複而蹲在桌旁,好奇的打量自香爐裏飄出的嫋嫋青煙“這是什麽香?我好像聞過,可是記不得了。”
曲拂美目流轉,柔聲道:“前幾日見你看槐花看得出神,我猜想你或許會喜歡槐花的香氣,便去向玉娘討了一些香來,聞著如何?”
我點頭笑道:“香氣清雅怡人,自然是極好的。”說罷,我別有深意的望著她,調侃道:“玉娘待你可真好,可謂是有求必應。不過呢,下次若是將香換作銀兩就最好不過了。”
“你要銀子做什麽?”她抬起頭看我,我沉默一會兒道:“自有用處。”
喜鵲的鳴叫悅耳,在我耳裏卻化作陣陣的催眠曲。我連打著幾個嗬欠,愈發覺得的困倦。我正想要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曲拂的聲音卻如平地驚雷,將我猛的驚醒。
“子歸,你想逃嗎?”她問。
想逃嗎?我當然想逃。我不知道該怎麽回她,對於我來說,她還太過陌生,並不能讓我推心置腹。我不會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一個相識不過半月的人,那樣做無疑是在冒險。
曲拂知我不回話的理由,垂下好看的眸子,神色淡然“香也送來了,你好生休息,今日學書畫,晚些我再來叫你。”
她起身離開。我的手伸在半空,想要留住她,卻不知道用什麽理由將她留下。信任與不信任隻在一念之間,可是,往往也隻是因為這一念,便能決定今後的成敗。
開門、關門,動作一氣嗬成。她沒有看我,我卻一直目送著她離開。
院子裏比平日多了些人,說是玉娘請來了穎川最好的畫師和書法家來為我們上課。姑娘們聚在一起小聲議論,時不時看向正在作畫的畫師,臉頰泛紅,眼裏含羞帶怯。似乎是她們的目光實在有些強烈,好幾次都引得他抬頭,觸到他的視線,她們立馬嬌羞的低著頭,將身子轉向一邊。
我拍了拍身旁的曲拂,眼睛卻是直直盯著那個畫師“曲拂,你覺得那個畫師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曲拂執了筆正要為畫裏的喜鵲添上眼睛,被我這麽一拍,筆鋒一轉,眼睛上灑了墨點,算是毀了一幅佳作。
正在我躊躇間,玉娘已緩步走到我們跟前,一麵看我,一麵將桌上的畫卷拿在手中,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嘴裏不住的惋歎“可惜了一幅好畫……”
我正想開口,一旁的曲拂已經說道:“隨手一畫,算不得可惜。”袖子被人輕扯了一下,偏頭正見曲拂含笑看我。我暗自向她投去感激的神色,向前走了幾步,向玉娘施了一禮“都怪我粗心,不小心將這副畫給毀了,費了曲拂的心思。”
玉娘將畫放在桌上,轉過身伸手將我扶起,笑道:“曲拂的心思是費了,你的心思呢?可有認真學?”明明她神色和藹,我覺得氣氛沉悶的緊。我偷偷瞟了一眼一旁桌上姑且還能稱之為畫的物件,心裏一緊,腦海裏浮過千百種借口。玉娘見我心虛,順著我的目光一看,嘴角的笑意愈發深。
“這是你畫的?”說話間,玉娘已經站在桌前。我欲拉住她的手生生的停在半空,低垂著腦袋,不忍直視。
半晌……
“顧子歸!這便是你作的畫?!”玉娘的聲音有些細微的顫抖,想是氣得不輕。
我將身子向曲拂身後挪了挪,企圖避開玉娘不善的視線。下一秒,眼前出現了一張漆黑的畫紙,上麵沒有花草,沒有美人,也沒有風景……隻有一團孤零零的黑墨幾乎浸染了整個紙麵,離得近了,還能聞到濃鬱的墨香。
我抬頭,不敢直視玉娘的眼睛,不過那銳利的目光是怎麽也躲不掉的。我雙手垂放在身前,兩根食指不安分的打著圈,支支吾吾,眼神四躲“我本來是想學曲拂畫一隻喜鵲,可又實在畫得不像……”玉娘看著我,似乎想要等我的解釋。我偷偷看了一眼曲拂,後者卻愛莫能助的搖著頭,歎著氣,示意我自求多福。
“所以就想畫株花草……”我聲音漸漸變低,玉娘的神色愈發的深沉,悶聲道:“不過是一株花草,你竟能將整個畫紙染黑?”眾人聞聲好奇的向我們這邊湧來,看到玉娘手裏的“畫”時,皆忍不住笑出聲來,有些還算矜持,隻是麵露驚訝,一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的新鮮模樣。
“今日好生熱鬧,可是有什麽喜事?”巽妤緩緩向我們走來,語氣雖帶著笑,眸子卻如同一潭死水,絲毫沒有喜意。
玉娘隨手將畫放在桌上,上前幾步垂首施禮,道:“苑主這一路可還安好?”
這是我第三次見她,對於曲拂她們而言卻是第二次。我照著玉娘的樣子施了一禮,而曲拂心思玲瓏,最先反映過來,與我一同施了禮。玉娘見其他人還呆愣在原地沒有動作,輕喝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向苑主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