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身不由己
院裏的槐樹下,我與曲拂並肩站著。
如今,槐花早已枯謝,隻留下一樹孤獨的枝葉。我們在樹下站了許久,彼此無言,沉默在我們之間悄然流淌,雖不語,各自心裏都知道對方想要說些什麽,隻是在等,等一個人先開口罷了。
“曲拂,你覺得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麽?”許久,我開口詢問。
曲拂一襲白裙被風卷起,飄然若仙,隻是一眼,便可讓人難忘“自由。”
自由。兩個字說起來輕如鴻毛,可真正的自由卻是重如泰山,為了這兩個字多少人付出了一生,可直到死自己的命運也都是由他人主宰的。從古至今,女子都希望自己能夠擁有美貌,而真正知道擁有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往往是已經擁有美貌的人才能夠看明白,隻有她們明白,一副好看的皮囊對於她們而言是什麽。
我心裏難受,轉過身子執了她的手,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來。
“我相信,隻要你肯,就一定會自由的。”
一定……
玉娘領著我們在苑門前端立著,整齊的排成一排,不消片刻,苑門外不遠處的街道上,緩緩駛來一輛馬車,馬車倒也隻是華貴了些,不足為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馬車後緊緊跟隨的人。他們騎著馬,個個一身銀色盔甲,神色嚴謹,長劍佩在腰間,整齊的在馬車後麵列隊跟隨。馬蹄踏在地上“踏踏”作響和著車輪碾地時的“咕咕”聲,場麵說不出的壯大。街上的行人都自發的讓出一個道來,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奇怪的隊伍。說是軍隊,可他們身上並沒有帶著血腥氣,可若說是普通的隨從,這打扮也太標新立異了些。
怪不得玉娘說今日來的是貴客,看這陣勢恐怕是極貴的貴客。
馬車停在苑門,近了,車上的風鈴隨著晃動叮鈴作響,很是悅耳。
馬車後的隊伍亦停了下來,塵埃落定。人們圍在苑門外,一陣陣細碎的討論聲在寂靜中響起,恐怕都是在猜測,這支隊伍是哪裏來的,馬車裏又坐著什麽人。
我想過許多可能,卻沒料到那馬車裏的貴客既然隻是個不過二十的年輕男子。
隨著掀起的車簾,先入目的便是一位藍衣男子。男子有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淺笑,眸子裏的神色溫柔似水,看起來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
讚賞之餘,我還帶著一絲疑惑,這個男子分明是我第一次見,可怎麽看著有些眼熟?
玉娘一早就迎來上去,喜笑顏開“公子來得巧,今日園裏正是熱鬧。”
“哦?”他依然淡淡笑著,竟連聲音也是溫柔的“那就麻煩玉娘了,請先行為他們準備廂房,再替馬兒喂些糧草。”他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說的身後的軍隊了。
“公子太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玉娘喚來李越,將方才男子的話又重複一遍給他聽,還特意交代要仔細辦好,可見玉娘對此人的上心。
李越與車夫將馬車拉去後門,玉娘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我們,看向我時張了張口,又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目光轉向我一旁的蘭馨“蘭馨,你帶著這些軍爺去別院上好的廂房,可不能怠慢了軍爺,可記住了?”
蘭馨點頭應好,遂帶著一群兵人離去
。
玉娘欠身向男子做了一個請,男子頷首,緩步走向苑門,經過我時,我還好奇的打量他一眼,也正是這一眼,讓我微微一愣……
玉娘隨在他身後,見我還“流連”在他的背影上,不由得走至我身邊,低聲道:“瞧你出神的樣,現在知道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學了?”
我“嗬嗬”一笑,同樣低聲道:“是啊,是啊,後悔死了。”
我端立在一旁,站在青蘿架下。玉娘早就已經在院裏搭好了舞台,眾人都進了內院去準備今夜的歌舞,而曲拂從方才在槐樹下告別後就不知被玉娘帶去了哪兒。這偌大的院子,如今竟隻有我一人成了多餘的人。除了院裏坐著的一幹將士,和一些來往與人群的侍從,隻有我一人傻站著不知該做些什麽。
玉娘領著男子和男子的隨從入了池塘對岸的涼亭裏,我這才發現亭子也與以往不同,石凳上鋪上了軟墊,亭子也讓人裝飾了一番。
一切都如同新的一般,除了隻剩下假山和紅鯉的池塘,顯得比較寂寥之外。
玉娘和男子在說什麽,我站的遠聽不清。無聊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角,悶悶的數著時間,玉娘沒有喚我,我隻能呆站在這裏哪裏也不能去,也不知還得站多久,腳都漸漸發麻了。
四周的桌上,將士們大聲談論著他們各自遇到的趣事,儼然不見方才的嚴肅。
侍從在他們之間來回穿梭,或端酒,或送菜,忙得不可開交。
腿漸漸泛酸,我瞧了瞧四周,眾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我心下暗喜,正想蹲下休息,剛剛曲了身子。一隻好看的手卻突然拉著我的手臂將我扶了起來。
我驚訝著轉過頭,曹桓近在咫尺。
“你怎麽……?”我話到嘴角卻發現他今日的著裝也與往日有些不同,一身暗色的長衫,手搖白扇,頭發依然好好束起,不過換了一種樣式,嘴角依然上揚著,眼裏神采奕奕,淺淺溫柔。
仔細一看與平時仿佛沒什麽不同,若真要說什麽不同就是給人的感覺較平日而言要端正一些,不似以往的隨意。
“你這麽閑?”他好看的眸子眨了眨,故作文雅的打了打扇子,一股寒風襲來,我連忙奪過他手中的扇子,無奈道:“雖說今日的天氣不錯,可也是入了冬時節了,你拿把扇子看起來很傻好嗎?”
他望著我不語,也並沒有將扇子拿回去。
在他的凝視下,我悶聲道:“沒辦法,誰叫我不爭氣,如果我也成了舞娘那這場舞被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曹桓笑笑,第一次反常的沒有笑話我,隻是淡淡道:“累了就去休息,呆呆站在這裏做什麽?不怕冷?還是不覺得累?”
“當然冷!當然累了!”我歎著氣“可是沒有玉娘的吩咐我隻能在這裏侯著。”
他沒說話,隻是拉著我的手臂向亭中走去。我一驚,掙紮道:“你做什麽?”他頭也不回的道:“既然無聊就來伺候我好了,正好今日我沒帶隨從。”
“你不要鬧了,我不要去!”我說完目光不經意間掃向涼亭。男子的目光直直落在我們身上,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看向我身前的曹桓時,目光帶著些驚訝和歡喜,像是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好友。玉娘正說著,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緩緩走近的我們,神情微愣,眼裏盡是驚訝,而後又看向他握著我手臂的手時,又變得有些曖昧不明。
涼亭裏,氣氛變得有些壓抑。我欠了欠身,向座上的男子施了一禮。玉娘暗暗向我投來一記審問般的眼神,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我們這邊正進行著眼神交流,那邊的氣氛就奇怪了許多,曹桓與男子互相望著對方,雖然都是微笑著的,但我總覺得他們之間的笑,是笑不從心的。或許是我與曹桓認識的時間較長一些,他的脾性我也摸清楚了一些,我總覺得他每次這樣的笑,一般隻用來敷衍或是偽裝。
半晌,男子開口喚道:“許久未見三哥了,想不到竟在穎川與三哥重逢。”
曹桓點頭笑著,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的確許久未見了,我也隻是不久前來穎川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和俊俏佳人。倒是在這裏遇見六弟著實讓為兄驚訝了一番。”
他們的一番對話,真正驚訝的是玉娘。我心裏倒有些準備,方才在苑門看到男子側臉時我就覺得他與曹桓有幾分相似,想不到兩人竟是兄弟。可是曹桓不是說家裏世代經商嗎?怎麽他弟弟後麵跟了一群將士?
像是為了解答我心中的疑惑,男子淡笑著淺酌了一口杯中的酒,道:“將軍托我帶軍回城,途經此地,聽聞琳琅苑的姑娘個個能歌善舞,賢淑美麗便想著來見識一番,也好為將軍選一位佳人。”
將軍……聽他話裏的意思難道曹桓的弟弟是一個在軍中辦事之人?也難道會有一群這樣的人跟隨他,不錯,男兒有誌。不像有些人,紈絝,無賴,遊手好閑,貪玩好樂……不知不覺,我竟在心裏將曹桓狠狠誹謗了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