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離去（2）
離去時，園裏的姑娘們大多都是掩淚涕泣，話語間諸多不舍。我一麵陪著笑一臉離別時的衰慟之色，一麵打心底裏鬱悶這場別離的悲涼之景，我與她們著實沒多大的交情，實在不用如此。
李越在人群後低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看起來失落得緊。
我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的男子漢，怎麽就生了一幅女子心腸？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後各自安好便是。”
李越低低“嗯”了一聲，而後又抬起頭看我，一聲感慨“曲拂姑娘去了，如今就連顧姑娘你也要走了……這園裏以後要少些熱鬧了。”
我的笑僵在臉上，悻悻然的收回了手。離開琳琅苑固然是好，可是連同與曲拂的回憶我也要一並丟在這裏，也不知她此時孤涼墳頭，是否也透著濃重的不舍。
李越轉身為我收拾行李上馬車，在他身後，曹桓靜靜的看著我，一張唇微微抿著，每當他心情不快時，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靜靜站著，靜靜望著。直到他終於肯抬起尊貴的步子向我走來。
“走了也不打聲招呼？”他的語氣不快，還帶著一絲溫怒。我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他，說不慚愧是假的，畢竟從某方麵來說自己也算是利用了他，半晌，我才訥訥開口，卻是轉了話題“你們這麽快就聊完了？”
曹桓道：“顧子歸，你倒是有心，居然讓人告訴我苑主找我有急事。不過也的確是急事，不然我恐怕連你何時走的都不知道。”他略過我看向苑門外停著的大小馬車，當目光落到馬上的趙雲時，臉色一沉“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扭過頭，知道他意指何人時不由的笑出聲來，搖了搖頭。曹桓又將門外的眾人看了個遍，可除了趙雲實在找不出什麽出眾的人來，最後幹脆挑眉看我“既然不是，你隨他去做什麽？我可告訴你，軍營裏的日子可不好過，那些男人與洪水猛獸可沒多大區別。若你隻是想走，隻要你說，我即刻便能帶你離開。”
我道：“今日之事我雖然覺得很抱歉，可還是要謝謝你的一番話。我知道我自己所做的決定是什麽，你不用替我擔心，還有……”我猛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學著男兒的姿態大聲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真夠朋友！”
還未等我將手自他肩上拿下，曹桓已經伸手將我的手撰在手心，嘴角上揚“就隻是朋友？”
我一慌，猛一使勁將手至他手中抽出背在身後“我先走了！”話音未落，人早已轉身抬步逃也似的走開。他方才說話的神情和話裏的深意都讓我不由得想要躲他，強壓下心中莫名湧上的慌亂，前腳上了車，正打算將車簾放下。回眸間，趙雲正在我和曹桓身上來回打量，見我本尊發現了也不見得有偷窺被抓的尷尬神態，反而大大方方的向我點點頭，笑得幾分了然。
隨著趙雲的一聲“啟程”，馬車顛簸了一陣，車輪軲轆地轉動起來。我欲要垂簾的手頓了頓。曹桓目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院裏的槐樹一般佇立在門口。和他相處的日子並不短，或許是因也曾有過一段回憶，離別時，我竟還有些離別愁緒，淡淡的，本很容易被我忽視，可他此時的模樣像極了那天夜裏，我不知心裏為何會有一種歉疚感，正暗自疑惑間，他原本低垂的眸子卻突然直直望向了我，一個始料不及，我和他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我一驚，撫簾的手一顫，簾子竟直直落了下來，將他的身影隱沒在簾外……
一路上，因路途遙遠且多走的是山路難免會很顛簸，原本一車歡喜的姑娘此時都換了一臉的憔悴，臉色蒼白，躺在車窗邊，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看著實在讓人不由得升起一抹憐香惜玉之情來。
而後也有人實在忍受不住這別樣的折磨，掀開簾子向駕車的車夫請求能夠休息片刻，可惜即使車夫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也不能做出違反紀律的事來，當即請示了前方悠然騎馬的趙雲。
不曾想這一路走來，幾位姑娘早已芳心暗許的一表人才，情切和善的大將軍此時卻是一臉嚴謹的回絕了這個看似合情合理的請求，一時間，我聽到的不隻是眾人叫苦連天的哀怨聲，仿佛還有心碎聲。
我也從未遭過這樣的罪，幾番下來胃裏也有了洶湧之意，不過好在隻要想想再過不久便能見到諸葛亮，又覺得現在所受這一點點的苦都是值得的。
我這廂這幻想著與他再次相見要說些什麽合事宜的話才好，那廂的一個姑娘已經忍不住一個傾身，一手猛得將車簾掀開一手撐著車壁，在我們都還未回過神時，她已一個仰頭，將肚裏沉積的穢物全數吐在了駕車的車夫身上，一時間，怪異味充斥了這個馬車。
車夫也是一個一驚，頭腦還未思慮，身體已經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在一聲殺豬似的驚吼後，車夫本著正常反應一個偏身，竟翻身滾下了馬車，而他這一滾，腳正勾上上禦馬的韁繩，隨著他下落的身子韁繩在馬背上狠狠一勒，馬兒受驚高抬起前腿，我們亦隨著突然傾斜的車身向後撞去，一聲嘶鳴，馬兒竟向著一旁的斷壁疾馳而去！
車上都是一群柔弱的姑娘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當即一個接一個的哀聲痛哭起來，嘴裏一個勁得喃喃著如何是好，救命之類的話。我雙手撐著馬車，想試著站起身來，如今的當務之急可是要想怎樣去讓馬停下來。馬車猛地一顫，我剛起的身子又狠狠的撞向車壁，背上一陣生疼，幾乎讓我落了淚。
風將車簾高高卷起，入目，便是萬丈深淵。
絕望蔓延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正當馬兒要奔出懸崖時，車頂卻傳來一陣腳踏聲，接著便是趙雲飛躍而來的身影。他穩坐在馬車前，立馬將韁繩附在雙臂上，使勁一拽著，想要讓馬的身子停住。不過事與願違，馬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更加賣力的向前衝去，我雖看不清趙雲現在的神色，不過也能猜想絕對好不到哪去。
“子龍！”生死存亡間，不知是哪兒又飛身上來一個一身軍服的男子，身子半曲在趙雲身邊幫他一起使勁拽著韁繩。
趙雲看到來人時，短暫的一怔後臉色一沉，向著來人低吼道：“你來做什麽？！”
那人揚起頭，雖看起來氣勢不弱不過說起話來就顯得無力許多“我……我是怕你死在這裏！”
趙雲似乎正想發作，我卻大腦一熱想也沒想的脫口大吼“你們待會敘舊成嗎？！”看起來趙雲與那人相識。雖然打斷他人的交談是很不禮貌的一件事，不過關鍵時刻即使做一回小人又有什麽關係。
似乎是趙雲心裏有了顧忌，在馬車靠近懸崖口的時候，他猛一使勁，在最後一刻生生讓馬轉過身停在崖口，而馬車的一側已險險的被甩了出去，一半懸在崖外，在眾人驚慌失措的手舞足蹈下搖搖晃晃，欲掉又不掉，實在是在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趙雲轉身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身旁的人，最終像是下定了主意，單臂環抱著那人的腰身，另一隻手則是與趕來幫忙的人一起將車上的女子送下馬車。
我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倒不是有多麽的舍己為人，隻是地理位置所致，也沒什麽別的選擇。
我方要下馬車，偏偏車身一震，我腳下一滑竟直直滑向馬車的後簾，而那簾後便是萬丈深淵。
驚呼未起，一雙白皙的手緊緊拉住我的手腕，我抬眼一看，竟是趙雲身旁的那個小兵！此時他正微咬著雙唇，一雙如同女子般瀲灩的雙眸此時正死死的盯著我，看他額上的冷汗，也知他此時很是吃力。
“你抓緊了！我拉你過來！”
我點了頭，他立馬使勁將我拉了上去。過程雖然漫長了一些，不過好在有驚無險，我腳剛觸到地麵，心頭的驚悸還未褪去，馬兒突然哀鳴一聲，身後馬車的重量使得它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它這一退離整個車身都掉了下去。
而此時馬車上還有趙雲和那男子！
“將軍！”齊齊的一陣悲慟的哀吼後，突然自眾人身後疾馳而來一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連接著馬車與馬的韁繩斬斷，趙雲趁機一把攬過身側的人一躍而起，端端坐在馬背上，又連忙將馬禦回了安全地帶。
將士們見此大多一聲不吭，眼裏帶淚，齊齊的上前詢問趙雲的身子可否有什麽損傷，此時將一群柔弱的姑娘拋在腦後，想想也實屬正常，畢竟是自己跟隨許久的將軍，他一人的性命值得可不了我們這一馬車的人。
趙雲翻身下馬，將馬車的人一同抱了下來，我看著他們兩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隱隱約約透著股親密。
史書裏雖沒聽說趙雲有龍陽之好，不過現實中的他有些斷袖之癖想也正常。我好奇的目光在他們之間打量來打量去，隻可惜趙雲身旁的人一直低著頭，軍帽遮了他的模樣，看不太真，我也沒大注意。
正當眾人送了口氣時，趙雲卻突然抱拳向著虛空，道：“不知是哪位俠士出手相助？趙子龍在此多謝。”
“俠士不敢當，謝謝我就收下了。”聞聲辨人，這聲音我聽了幾月，若還不能聽出是誰也差不多快耳聾了。
我緩緩轉過身，不遠處，曹桓手間轉著一根白玉簫，正含笑的望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