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周瑜
翌日，食過午飯，趙雲便整裝行李欲回劉備處。一來將柴桑郡的事具體告訴他，二來盡早回去也可助劉備一臂之力。
馬文璐看著馬上的趙雲，垂首思慮了一會兒，拉過我的手臂，仰頭大聲向趙雲道：“我不和你回去了，我要在這裏留下來陪著顧姑娘玩！”
趙雲臉色一沉，我原以為他會反駁她的話，卻不曾想他隻是淡淡道：“隨你。”
說完，向諸葛亮告了別，便調轉馬頭帶著身後的一群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偏頭有些擔心的看向馬文璐，也不知他們之間又鬧了什麽別扭，莫不是還因為昨天的那場誤會？
“你果真不和趙將軍回去？現在追還來得及，若是不追以後可不許後悔。”我輕笑道。
馬文璐臉頰泛紅，嗔怪的望了我一眼急道：“誰要追他！誰要後悔了！”在我揶揄的目光下，她嬌羞得直跺腳，分明已經害羞得緊，卻偏偏還要裝作一幅無所謂的模樣，轉過身道：“他不在這裏我還樂得自在，我先出去逛逛了，晚飯不用等我。”
馬文璐才走沒有多久，魯肅便派人來傳話說，周瑜請諸葛亮過府一敘。
書棋不在此處，自然諸葛亮隨從的活就落在我的身上。
我懷著這般心思，想著若是自己要跟隨諸葛亮去見周瑜也是理所當然。是以，當諸葛亮回書房看書時，我一股腦的跑進廚房親自沏了壺茶，準備與他送去。
我手裏托著茶盤，躡手躡腳的推開書房的門，垂首在案上看書的人似是沒有發現我的突然到來，依然專心致誌的看著，甚至連眸子也沒動一下。
暗自舒了口氣，提起的腳還未踏進門檻，房內，諸葛亮放下手中的書，看著我像是做賊的身影，淡然道：“怎麽這般小心翼翼？莫不是怕我不成？”
聞言，我站直了身子，落落大方的進了屋子，將茶盤放在他的桌案上，方才笑道：“先生說得哪裏話，我隻是怕先生讀書正入神，怕驚擾了先生。”
“先生在屋裏看了許久的書，想是累著了吧？我沏了壺，準備了些糕點，先生嚐嚐可還可口？”
一邊說著，我一邊討好似的將茶與糕點殷勤的一一擺放在他麵前，見他伸手拿起一塊綠豆糕，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我連忙道：“先生快嚐嚐！”天地良心，此時我想讓他嚐，可不是因為心裏有事，隻是單純的想知道，他可喜歡我做的糕點。
可他拿著糕點看了半晌，卻沒有送進嘴裏的打算，最後在我殷切的目光中，淺笑道：“子歸，可是有話想說？”
既然他已經猜到了，那我也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隨即點點頭道：“周都督派人來請先生，我想請先生帶我同去。”我起身，向他福了福身道：“先生帶我同去，我定不會與先生添麻煩。”
諸葛亮含笑將手中的糕點放下，拿過一旁的錦帕拭了手，握著我的手臂將我扶起：“你若想去隨我去便是了，哪裏用得著行這些虛禮。”
我順勢坐在他身旁，笑道：“多謝先生。”
天色漸黑，約莫酉時，魯肅便派人駕著馬車來迎我們。第一次穿男兒裝，沒什麽太奇怪的感覺，隻是衣服寬大，穿在身上顯得累贅許多。
馬車輕輕晃了一路，我已不知多少次將衣袖勉起又放下，直到一旁閉目淺寐的諸葛亮開口詢問，我才歎著氣端端坐著。
“衣服太長，穿在身上不大舒服……”
他一聲輕笑，睜開眼柔聲道：“其實穿女兒裝便可，你怎就想穿男兒裝？”
我沉默片刻，輕歎一聲搖頭道：“若我是女兒裝，難免惹人非議。更何況，書月的死，我本就在他們懷疑的人之一，若此時陪你去見周瑜實在不合適。”
諸葛亮忍俊不禁，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扶額無奈笑道：“如此說來，在下還得多謝子歸姑娘的用心良苦？”
我點點頭，很是不害臊的應了一聲。
諸葛亮忍著笑，擺擺手道：“離周府還有段距離，我先小憩片刻。”說完，便又兀自閉目養神起來，不同的是，方才緊閉的唇角，此時卻是微微上揚著。
我掀開車簾，麵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我疑惑著伸手摸了摸，竟是雪漬。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灑，將柴桑郡籠罩在一片純白中。燈火冉冉，給這落雪添了些寧靜唯美。不由得，我將手伸出窗外，任由雪花婉轉飄落在手心，帶來刺骨一般的冰冷。
仿佛失去了知覺，我竟感覺不到了寒冷。隻覺得將手伸出窗外，接著落雪，格外好玩。寒風凜冽，回眸間，諸葛亮的眉頭微微蹙起，極微小的動作。
我連忙將手伸進馬車裏，又牢牢的關上了車窗，抵擋了些許寒風。回過頭，諸葛亮的眉頭果然舒展了幾分。
第一次見他的睡顏，在夜色下有些模糊，長長的睫毛隨著他淺淺的呼吸輕輕掃過肌膚，眼眸下方，留下一排細密好看的剪影。白皙修長手指，正抵在頭側，黑綢一般的長發此時高高束起，雖用碧玉冠固定，卻還是滑下幾縷發絲垂在他的肩上。
我伸出手，緩緩向他的身邊挪了挪，顫顫巍巍的用手指挑起他的發，正打算為他別在冠上。猝不及防，他卻突然緩緩睜開眼，見我此時的動作，黑玉般的眸子帶著一瞬的疑惑。
“先生……我是想……”見他看著我，我立馬心慌的放下手，還想著怎麽和他解釋。馬車卻猛的一晃，我重心不穩，驚呼未起，人已斜斜得倒向諸葛亮……
“諸葛先生，沒事吧？”駕車的車夫透過簾子問道。
諸葛亮淡淡道：“沒事。”
此時的姿勢很是尷尬，我躺在諸葛亮的懷裏，還能聽到他胸膛中一陣陣的心跳和衣襟上的香。
一雙手緊緊拽著他腰際的衣裳，慌忙的不知所措，頭上他淺淺呼吸灑在我的額頭，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馬車裏突然寂靜下來。
緩過神來，我連忙跳離他，頭卻猛地撞向車頂，痛呼一聲後，忙抱著頭躲在一旁，直直麵對著車壁。
身後墨香緩緩靠近，沒等我轉身，抱著頭的手便已經被他微涼的手拿下，繼而他輕輕揉著我的腦袋，輕歎道：“何時才能改了這小孩性子。”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笑了笑，也不說話，也不拒絕。
魯肅早早就在周府門前等著，見到諸葛亮身後垂首的我時，問了一句，諸葛亮笑笑隻道是隨從，魯肅便沒有多問。
魯肅先行上門請人通報，半晌，便見一男子向我們走來。
一雙眼睛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膚色晶瑩如玉，深黑色長發垂在兩肩，泛著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頎，站在那裏，說不出的豐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感覺，很少見男子能將一身玄袍穿得如此飄逸出塵，我好奇的打量著他，隻覺得他有些眼熟，仿佛早先在哪裏見過一般。
魯肅笑喚了一聲“周都督”，想來此人便是周瑜了，果然如曆史記載，是個美男子。
周瑜親自領著我們進了內堂，一番敘禮後，周瑜坐於主位，而諸葛亮與魯肅分別於賓位，我是諸葛亮的隨從，自然不能入座，自端站在一旁靜靜侯著。
來時，諸葛亮曾告訴我，若是覺得累可不用隨他進屋，免得我無趣。可我怎麽可能不進來，諸葛亮和周瑜的第一次較量正是自這裏開始，如此好戲可是萬萬錯過不得的。
魯肅先問周瑜：“如今曹操驅眾南侵，現下大臣們分為兩撥，一言和，二言戰，主公如今不知如何決策，一切待將軍下定論，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周瑜沉思一番，道：“曹操以天子之名，其軍隊是不能抗拒的，並且聲勢浩大，不可輕敵，若是戰便一定會敗。若是投降，不定還能求得一份安寧，我意已決，來日見主公，一定如實以報。”
我一愣，竟沒想到周瑜會同意投降。
諸葛亮也是微斂眸子，陷入深思。魯肅聞言愕然，急道：“將軍此言差矣！江東基業已經經曆了三世，又怎能旦夕間棄於他人？伯符遺言，外事托付給將軍，今正盼望著將軍保我河山，將軍怎麽可以說出這樣懦夫的話！”
堂內沉寂半晌，周瑜方道：“江東六郡，生靈無限。若是遭受了兵戈之禍，必會歸怨於我，所以瑜認為降最為合適。”
魯肅連忙接過話道：“不然，將軍是大英雄，自然能夠保住江東，使之脫險，曹操未必能夠如願。”
兩人在堂內辯駁起來，諸葛亮卻始終端坐著不關己事的不發一語。
須臾，諸葛亮卻突然一聲冷笑，笑聲含著十足的諷刺意味。我還從未聽他如此笑過，莫不是他覺得周瑜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便對他失望了？
還在爭辯的兩人聽到諸葛亮的話皆是一怔，周瑜淡淡的看著含笑的諸葛亮，疑惑問：“先生為何發出冷笑？”
我原以為諸葛亮會覺得周瑜不好，可是他卻搖頭道：“亮不笑別人，隻是笑子敬不識實務罷了。”
魯肅？我一驚，竟想不到他居然會說魯肅不識時務……
魯肅也是不解的看著諸葛亮：“先生怎麽反笑起我來了？”
諸葛亮道：“周都督欲要降曹，實在屬於情理之中。”
“先生不愧是先生，果然是識時務之人，與瑜倒是想到了一塊。”周瑜語氣很是欣慰，可眼裏的失望卻是一閃即過，化為深深打量。
我雖對三國時期的曆史不大精通，也沒有好好在意過他們每個人的性格。可也隱約了解周瑜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實在與今日膽小勸降的模樣挨不上邊。
在亂世，脫離了戰場，脫離了戰甲和刀光劍影，並不意味著戰爭就此結束。譬如現在，便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雖不知周瑜與諸葛亮心中到底打了怎樣一幅算盤，可我想，定沒有他們表麵所表現的那麽簡單。
他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