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負所托
杜英章不喜男子哭哭啼啼的樣子,但姜離如此這般確實是少年心性,也不苛責,說道:「日後在修真在界中行走,人前切記不可透露自家所有手段,凡事都需留條後路。」
姜離流落江湖,這般事情見過不少,知道這修真界中爭鬥更甚,認真答道:「晚輩記下了。」
「修真界多是爾虞我詐,姦邪狡猾之輩多不勝數,輕易不可相信他人,縱然知心相交,也要留三分手段。便是今日你我相遇,我傳你功法,你覺得此事如何?」
姜離正色答道:「前輩之恩,晚輩必定銘記五內。」
「呵呵」杜英章卻是冷笑,「若是杜某還有一絲奪舍的可能,你此刻早已死透。」
杜英章突然面露狠厲,姜離看去不由心神一顫,前後之間,杜英章判若兩人。
奪舍之事杜英章方才也有提及,乃是修士將神魂出體,侵入其他修士的識海,吞噬主人神魂,奪取肉體之事。
原先主人的神魂若是被吞噬,便是身死道消,而那奪舍之人,借了肉身,便可繼續修鍊。
一般修士也不會行奪舍之事,奪舍他人肉身,神魂與肉身未必能契合,修鍊上也有諸多阻礙,而且奪舍次數越多,神魂越難以與新肉身契合。
奪舍之人一般也選擇修為不及自己的修士,若是去奪舍一位修為高絕的修士,豈非是羊入虎口?但若是奪舍肉身太過弱小,無法承受奪舍之人的神魂,奪舍也算不得成功。
況且不論奪舍何人,即便成功,奪舍之人的壽元並不會增長。
只是肉身被毀,神魂離體,那便不一樣了,修士為求生機,也顧不得許多,若有機會,必定要試上一試。
更有些邪修,奪舍那些天賦上佳的年輕修士,以期獲得更好的肉身。
姜離此時卻是心神不安,這杜英章此刻境況不就是需要奪舍肉身么?難道他傳自己道法,就是為讓自己成為修士,又說時間無多,哄騙自己,日後好奪舍自己的肉身?
姜離心想自己才落入天虎山賊寇手中,還不知前路如何,以為得了機緣,將來可修仙尋道,報仇雪恨,如今尚未曾見到幕後之人,自己難道轉眼間便要身死此間?
不過片刻功夫,姜離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幾欲起身逃走。
「哈哈哈……」杜英章這時卻大笑起來,說道:「此刻你可能體會?」
姜離看杜英章眸中儘是清明一片,頓時知曉這是杜英章試探之意,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心神卻是平靜下來,說道:「晚輩謹記前輩訓言。」
不要看諸多修士皆自詡正道,一副溫文爾雅模樣,若真是到了絕處,有一線生機,莫說奪舍一人,便是殺千萬人,也在所不惜。
「如此甚好。不過自身若是足夠強大,一切陰謀詭計都可以力破之。」杜英章說道,繼而朝空中一指,問道:「你可之此為何物?」
姜離看著半空,溫潤明澈,光芒四射的玉佩,此時這枚玉佩形狀跟他之前掛在胸前的玉佩有些相似,卻叫人不敢相信這是同一枚,答道:「若晚輩猜測無誤,這應是鎮魂玉玦。」
杜英章點頭,道:「正是我在那處禁地得到的鎮魂玉玦。」
「那位大能並未介紹鎮魂玉有何作用,當日也只留書『鎮魂玉玦,有緣者得之』。我當時得來,也未來得及祭煉,最後關頭卻是它助我這縷殘魂逃出。尹桐焯既未來尋,說明此玉威能不小。」
「萬年來我寄魂於此玉,多有研究,發現此玉功效神妙,在你識海之中,發動此玉,便能錯亂時間,神魂在此度過十天,外間不過一日。」
「竟如此神奇,那我不是憑空比別人多了十倍時間?」姜離驚異道。
「這麼說倒也不錯,鎮魂玉中有一篇神魂修鍊之法,喚名《鎮魂訣》,如今我便將此法也傳授與你,你修鍊之後,方可真正掌控鎮魂玉。此玉必定不凡,或有諸多妙用,留待你日後發掘。」
杜英章便將《鎮魂訣》傳與姜離,姜離此刻初涉修鍊之道,所謂傳授,也不過是杜英章將此法說給他記下,真正能修鍊,也非在一兩日之間。
隨後杜英章考校姜離所授之法,姜離現下雖不得真意,卻是能一字不差地記下,日後修鍊便有了根基。
只是想到什麼,杜英章也不覺皺了下眉頭,對姜離說道:「尹桐焯此人定是在仙雲大陸某處隱匿,借封天奪靈大陣修鍊,若無變數,數百年後,緣天界勢必因其破滅。」
「你若做個凡人,最多不過百年,此事與你也就無甚關係,如今你既踏修道之途,若再有些機緣,不致途中殞落,等到那日光景,那麼此事便與你關係甚大了。」
「難道前輩也無辦法么?」
「若我本尊尚在,說不定還能一探究竟,如今這副模樣,確也無能為力。要破此局,要麼將尹桐焯擊殺,危機自解;要麼離開此界,避此劫難。」
「殺掉尹桐焯?或者離開緣天界?」這兩個選擇姜離是想都不用想,根本無法達成。
「不過此也是日後之事,若你明日死了,也不消去管他,你只需記得自身修鍊才是正途。」
「晚輩明白。」
杜英章頭微微一傾,似是在思索什麼。
姜離見狀,怕衝撞了杜英章,安靜坐著,不敢打擾。
約莫一柱香工夫過後,杜英章抬頭看著姜離,卻又久久唯有言語,卻是一臉猶豫。
姜離自見杜英章之後,看杜英章端坐於此,宛若浩瀚星空,令人琢磨不透,不知他此刻為何如此做態。
他思索片刻,鼓起勇氣,問道:「前輩可是有何事要託付晚輩?」
姜離原本便聰慧,在此又聽得杜英章諸多言傳身教,心思越發靈動,猜測杜英章這等已將生死看透的人,這般姿態,應是有事所託。
不過他一個羸弱少年,如何能完成杜英章所託?
恐怕杜英章猶豫不決,也是有此考慮,既不能完成,說出來又有何用?
再三思量之後,姜離還是問了出來,不管能不能成,總歸是前輩心愿,自己無論如何也試一試。
「你倒是聰明。」杜英章似是看出姜離所想,溫聲道,「你想的不錯,我所託之事,莫說是你,恐怕此界之中也無人能成。」
「前輩曾言修真之人常為一線機緣不惜以身犯險,前輩若是有事牽挂,晚輩便是這一線機緣,前輩不妨說了出來,晚輩不定能完成呢?」
杜英章看著姜離一副堅定的神情,頓時一怔,自嘲一嘆,終是說道:「我恩師乃是雲嵐界孚山宗稷陽真人,我自幼在他門下修道,得他護持,修道之途可謂一帆風順。」
「只因我年少修鍊有成,又有恩師護持,同輩之中無人不阿諛奉承,久而久之,也有些孤高,現在想來,那時我卻是過於驕橫、目中無人了。」杜英章說罷,面露自責之色。
姜離已然明了,杜英章年少得志,如他所言必定與凡間紈絝子弟一般,只是他與尹桐焯一戰身殞落,這鎮魂玉中的殘魂等若是經歷一次生死,在萬年間也褪去年少輕狂。
杜英章苦笑道:「那日我與恩師大吵一架,負氣離宗,之後便遇上尹桐焯,而後之事,你已知曉。」
「前輩所託,可是與令師有關?」
「不錯,我每每思及恩師,便覺愧對他老人家悉心栽培,如今身殞,更不能侍奉左右,離開萬載,他也不得我音訊。你將來若是修鍊有成,去得雲嵐界,便去孚山宗尋我恩師,言一聲『華書知錯了。』」
「華書知錯了。」姜離默念於心,「華書」應是杜英章字型大小一類。俗世中,尋常人家起名,也需起個字型大小,譬如他自己,家中為他取名「姜離」,又起一字「默行」。
只是姜離未曾想杜英章託言於師長,並未言及家人,難道修真之人,都是淡薄寡性么?
而且託言也只道「知錯」,仇人尹桐焯也未有提及,若真有機會見得稷陽真人,自己是否要將此言明?
不過杜英章既言辭肯定,未有解釋,自己若真有機會到雲嵐界孚山宗,只需將其話帶回便可。
姜離剛想答應,又聽到杜英章說:「還有一事。」
此刻杜英章眼中儘是柔情,溫聲言道:「我昔日在孚山宗修道之時,有一位青梅竹馬,你若能去孚山宗拜會我恩師,亦可往雲雪峰尋一位紀仙子。你可告之我托你帶話與她,她若肯相見,你便言『青衣挽劍望遠山,心寄雲依亦長歡。』她自會知曉。」
「好了,諸事已了,你有完美五行靈根,又有上等雷靈根,此等靈根資質委實奇異,未免因此引來禍患,我最後便為你隱去這雷靈根,此界之中應無人能看破。」
杜英章言罷,手動掐動法訣,諸多光芒四散飛去,姜離此刻乃是自身神魂,非是本體,亦能感受到身體上傳來的陣陣熱流,遊走全身,舒服至極,不禁閉上了雙目。
不知過了多久,待到姜離醒來,只覺神清氣爽,左顧右盼之下,發覺此處鎮魂玉仍懸於半空,卻不見了杜英章蹤影,未及思索間,耳邊傳來輕吟聲:
少年意氣天地游,
執劍恩仇快意留。
何需長生問天求,
我自逍遙我自由。
……
……
姜離此刻已是淚流滿目,話語凝噎:「姜離必不負前輩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