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舊人

  那天午後,窗外舊樓房的青灰色層層疊疊的渲染著牆面,美的像山水畫一般,陽光柔緩照進室內,帶著薄薄的暖意。


  易如將自己的長腿伸直,坐在椅子上的她這樣就能用腳碰觸到地面上的陽光。封青蔓坐在她邊上,輕輕晃著椅子,兩杯茶在小桌上靜靜的散發著氤氳。


  「後來我們不資助之後,你是怎麼上學的?」封青蔓問她,和平日的語速不同,難得的慢慢的,那種關切的心情就體現出來了。


  易如微微笑。封青蔓透過茶的白色霧氣看過去,能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角。那是笑起來有魅力的人才會有的唇角吧?封青蔓想。


  「後來就換了人來資助,是個老爺爺。不過他已經去世了。」易如說。


  「哦,太可惜了。老爺爺很照顧你吧。」封青蔓將茶杯放下,炙熱的感覺退去,手指已經溫暖。


  易如看著窗外,看著那潑墨山水般的牆面。


  「嗯,是啊。」


  封青蔓一直看著她:「很抱歉,那時候家裡出了一些事情,就沒有辦法再資助你了。」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低低的,沒等易如問又補上了一句:

  「因為爸爸那時候殉職了。只有媽媽支撐起這個家,很辛苦,自顧不暇就再也沒想到你那邊,真的很對不起你。」封青蔓的看易如。


  她那樣說出自己的過往,就是因為心裡早就認定易如是自己人。所以很多東西反倒有了一個出口的地方,可以讓她無所顧忌的講出一些心裡隱藏的秘密。


  易如對上她的眼神。


  兩人互相注視著,或者是因為兩顆心都孤獨的太久,忽然在生命里找到了一處歸宿。封青蔓能感覺到對方對她的在乎,她想易如也應該能感覺到她從心裡對易如的關心。沒理由的,沒戒心的,完全沒有防備的,心的靠近。


  這感覺太舒服,以至於長時間裡,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任由空氣和時間慢慢流逝,卻不會感到任何內心的空虛和遺漏。


  封青蔓從沒有過的平靜。她的生活一直處在奔波中,來來回回,生死交接,卻從沒有時間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坐下來消耗時間。她側頭看易如,看她也是放鬆的神態,才明白也許並不是自己在偷偷享受這種沒來由的浪費。


  易如輕輕咄了一口茶。綠茶的香味在她口中蔓延,混雜著封青蔓身上若有若無的芬芳,這樣淡然地坐著是多少年的夢想,而這樣的夢想給與她的又是多少年夢想的人。她自私的想著能夠有機會繼續這樣拉著她,就靜靜的坐著就已經是天堂。於是她想大概她有權利能夠問些私人的問題了。


  「封隊……」她剛開始說話,就看到封青蔓嗔怪的眼神,於是轉了口。


  「那天在警局門口看到的那位帥哥,」她摩挲著茶杯的杯口,「是你的男朋友么?」


  封青蔓瞥了她一眼,笑說:


  「想了解我私生活?」


  易如被她質問的語氣嚇了一跳。


  「不回答也沒關係,不好意思問你私人的問題。」


  封青蔓哈哈大笑,為了她小兔子一樣畏縮的神情。


  「沒關係,你問就沒關係。是啊,那人是我男朋友,叫崔凱,是我以前的同學。」


  易如若有所思:

  「你們要結婚了么?」


  封青蔓被她大膽的疑問嚇了一跳,反問: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也該結婚了吧。」易如說這句話,費了好大的力氣。


  「也許吧。」封青蔓也費了好大的力氣說這句話。


  這回兩人陷入的沉默顯然有了些凝重的氣氛。


  「如果你結婚了,還會繼續工作么?」易如問道了重點。


  封青蔓苦笑,也許這就是天才的過人之處,總是戳中要點。


  「我不知道。」她坦誠的說,只是為這沉重的氛圍壓倒,故作輕快的問,「那你的情史呢?小易長得這麼好看一定很多男孩子追吧?」


  易如笑起來,封青蔓見她彎彎的唇角勾上去,年輕而滋潤的唇瓣嬌艷欲滴。


  「沒有啊,因為他們都打不過我。」


  封青蔓笑起來,想起當初自己在警校也是這麼認為的,女孩子都希望男孩子強些,如果那些男孩子都不能打敗自己,恐怕根本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


  「我幫你看著,有什麼好的男孩子介紹給你。」封青蔓順口說。


  易如側頭看她放鬆的笑容。


  「不用了。」她說,不出所料的看到封青蔓吃驚的表情。她看她漂亮的眼睛瞪大了看著自己,便又加了一句:「暫時先成為警察再說。」


  封青蔓這才瞭然似得點點頭:

  「是呢,不過,小易你應該沒有問題。」


  易如沒有答應她。


  封青蔓再往杯子里倒了點水,便不想再問那個記者的事情了。這樣跟易如相處很好,好到再也不想去考慮多餘的人多餘的事。


  陽光漸漸稀薄,冬日的黃昏走的很快,夜幕降臨了。


  易如待了很久,吃完了晚飯才走。封青蔓本想建議她晚了別走了,可轉念一想這才第一次來她家,也沒帶隨身的衣物,也就沒有開口挽留。接著她想送她,可易如也不願意,說自己能回去,大冬天的晚上她還是不要出來了。


  易如往住處走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背後的不對勁了,等到她故意轉入一個無人的小巷,就更明顯了。


  她止住了腳步,沒回身,後面就有一股勁風而來。


  她看也不看,一個迴旋踢,背後那人本要偷襲,卻沒想到她已經有了防備,趕緊收住過去的勢頭,險險避開易如的攻擊。


  來人穿了一身黑色,非常不高興似得頓了下腳步,將臉上包著的頭罩脫了下來。


  「一點都不好玩,易姐姐你欺負我!」竟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易如眼皮都沒抬下。


  「誰叫你偷襲我。」


  那少女忽地笑起來:


  「易姐姐,你也該玩夠了吧?」


  易如正色:「誰叫你來的?」


  少女跑上來,拖住易如的胳膊:

  「當然是上面的人說得呀。」她拽著易如的胳膊甩啊甩得,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我只是來傳話的。他們說你都玩了這麼久,該收心了。」


  易如眼色一黯。


  「我知道了。」她說。


  少女撲閃著明亮的眼睛,看著易如的神色:


  「易姐姐怎麼了,不開心了么?因為要離開那個封姐姐了么?」她說完直直看著易如。


  易如當然知道這一切瞞不住。


  「我現在連舊人都不允許探望了?」


  那少女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宛若銀鈴:

  「當然不是,可是這不是上頭急么!」說到最後兩個字,有些狠意從她明朗的笑容里露出來,非常不合適。


  「我知道了。」易如從頭到尾都沒有笑容,也不理那少女,轉身就離開。


  剩下那少女緩緩凍結的笑容。


  易如轉到喧鬧的大街上,她家門前的那條馬路永遠都是熙熙攘攘。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大老遠的一人穿著大衣,拿著張紙在到處張望。


  易如嘆了口氣,今天怎麼全擠一塊兒了。


  她擠過擁擠的人群,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米希正拿著地址在到處找,愣是被人群擠得暈頭轉向還沒找到,正相當不爽的,肩膀上又被人拍了拍,正想發火,回頭就對上一雙清亮的黑眸。


  「找什麼呢?像無頭蒼蠅一樣。」


  米希也不顧邊上有沒有人,大叫一聲:

  「你家實在太難找了!沒事你住這兒幹嗎!」說完,還捶了易如一拳。


  易如笑起來。


  「這又要說?你找不到怪我家太難找。我倒想問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


  「我去問陳梓心的,她給的地址。誰叫你沒電話,完全找不到你。」米希氣鼓鼓的,樣子卻可愛極了。


  易如聳聳肩,給陳梓心的也是不詳細的地址,只能找到這一塊兒吧。


  米希見了易如,氣也就消了一半,從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台手機給易如:


  「喏,手機。」


  易如瞪大了眼睛:「送給我?」


  米希白她一眼:「難道你要還我錢?你一個窮學生就算了吧。」


  易如還在苦笑的時候,米希已經拆開包裝,裝入SIM卡,遞到她手上。


  「這樣我就可以找到你了。省得問個地址還要問你同學。」


  易如只好收下手機:「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上班了就把錢還你。」


  米希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問題是你書和電影看了沒?」


  易如想笑。


  「嗯……」她沉吟了下。


  「怎樣,看了?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沒有?」見她故作深沉,米希追著問。


  「該有什麼感覺?」易如反問。


  「就比如你對她們的感情怎麼看?有沒有覺得很噁心啊之類的?」她的大眼睛閃閃發亮。


  「沒有啊。這也是感情的一種。」易如偷偷看看她,看到米希暗喜的表情。


  「好極了!」米希做了個握拳的手勢。


  「什麼好極了?」易如故意問。


  「沒什麼沒什麼。」米希趕緊否認,「既然來到這兒了,我們去吃夜宵吧!」


  她挽住易如的胳膊,拉著她就走,完全不顧易如抗議。


  「我已經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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