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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摸一下怎麼了

  萬卷樓的二樓,空間要比一樓小很多,雖然也是由法術開闢而成,卻只有十數丈方圓,陳列著一件件古玩器物,四面牆壁掛著字畫。


  二樓很安靜,似乎沒有旁人。


  聶猛很隨意地走在各色珍寶之間,看看這個,瞧瞧那個。雖然看不出有什麼好,但能被聖賢天收藏在這座神奇的藏書樓里,一定都大有來頭。


  沿著一排木架走到盡頭,目光被牆上的一副畫吸引住了。


  畫是一副長卷,畫的是一座壯觀的大城,城牆高聳,街巷縱橫,街面上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長卷的正中,也就是大城中央,有一座宮殿。


  宮殿上空祥雲繚繞,雲端里坐著一位菩薩,頭頂佛光耀耀。


  殿前廣場聚攏了無數百姓和王公貴族,紛紛面對菩薩拜服在地,虔信感激的神態被畫家的一支妙筆刻畫得惟妙惟肖。


  聶猛本是順著畫卷慢慢瀏覽,待看到畫上那菩薩時,不由渾身一震。


  那菩薩的容貌神態,竟與那個轉世的女魔頭大為肖似!

  聶猛急忙細看,更加確信,這畫中的菩薩確實就是那女魔頭。所不同的是,這畫上的菩薩同時糅合了女魔頭渡雷劫前後的兩種面貌,既有妖嬈魅惑之姿,又有寶相莊嚴之態,集妖媚冶艷與端莊肅穆於一體,卻在畫家筆下達到了驚人的和諧,令人想入非非之餘,又不敢輕瀆。


  聶猛很想知道,這畫究竟是何人何時所作。


  難道這畫中的情景,就是那女魔頭的前世?


  聶猛抬起一隻手,輕輕撫過畫卷。因為塗抹了顏料的緣故,畫卷表面凹凸不平,手指劃過時的觸感,讓聶猛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悸動。


  「把你的臟手拿開。」背後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


  聶猛豁然轉身,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年,眉目清俊,顧盼神飛,神情里卻有一股傲然之態。


  「誰讓你上來的?這《觀自在臨凡圖》乃是畫聖吳道子的手跡,世間僅此一幅,你看便看,為何伸手去碰?」


  聶猛自知理虧,拱手道:「對不住。」


  「哼!」


  白衣少年一聲冷哼,上下打量聶猛一番,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在下聶猛,過來幫朋友收拾幾本書。」


  「朋友?」少年雙眉一挑,逼問道:「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既然帶你來這裡,怎麼連規矩都不懂?這萬卷樓乃是學門重地,怎由得你這凡夫俗子到處亂走!」


  「既如此,我離開就是。」


  聶猛不願跟這少年起爭執,主動退讓,邁步朝樓梯走去。


  少年卻一伸手,擋在他前面。


  「你還沒有告訴我,是誰帶你來的這裡。」


  「這與你無關。」聶猛有些不耐。


  「呵呵,好一個與我無關!」少年怒極反笑,冷笑道:「我乃文主親傳弟子,今日當值,這萬卷樓里一應大小事務,皆由我負責,怎會與我無關?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否則必當嚴懲。」


  「好,那我就告訴你,」聶猛的心中漸漸升起一團火氣,盯著那少年,說道:「帶我來的,是詔肄師。」


  少年一凜,斥道:「大膽狂徒,竟敢直呼學首名諱!」


  聶猛不作聲,冷眼看著他。


  少年怒道:「堂堂儒門學首,豈容你隨意攀扯!學首上個月便已宣布閉關,想要拉大旗作虎皮,你也先打聽清楚!不要以為從哪裡聽得一個名字,就妄想拿來壓我。就算學首沒有閉關,此刻親臨此地,我於理無虧,又有何懼!」


  「你到底想怎樣?」聶猛不耐煩道。他一向最討厭跟那些又臭又硬的書生打交道,眼前這白衣少年正是其中代表。


  「誰帶你進來的,立刻把他叫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般沒有規矩!」


  「我若說不呢?」


  白衣少年一愣,沒想到一個區區凡人竟敢違逆於他,訝異之餘,更添惱怒,氣得脹紅了臉,一疊聲說著「反了反了」,一掌推向聶猛。


  少年的掌勢並不迅疾,可奇怪的是,聶猛竟完全無法躲開。


  躲避的念頭剛一出現,那看似緩慢的一掌便已經到了胸口。


  聶猛知道,這就是修道者的神通了。他們似乎並不修習體術,可一舉手一投足,動作皆是似緩實快,彷彿能跨越時間和空間,讓人根本無從躲避。


  一掌擊中胸口,巨力傳來,聶猛承受不住,胸中氣血翻湧,蹬蹬蹬連退數步。


  退開的瞬間,眼前一花,場景忽然轉變,昏暗的藏書樓一下子不見,聶猛發現自己竟被轉移到了室外,周圍檜柏環繞,眼前矗著一棟古舊的小樓,正是萬卷樓。


  「這一掌只是略作薄懲。」少年站在聶猛面前,冷聲道:「我沒有興趣與你這等凡人為難,告訴我是誰帶你進來的,我便放你走,日後不得再踏入萬卷樓一步。」


  聶猛冷笑一聲,閉口不答。


  少年大怒,正要再度出手,卻聽身後一人大聲道:「住手!」


  只見鄧鞏在程立雪的陪伴下,從萬卷樓里走了出來。


  「人是我帶來的,未知沈賢弟有何指教?」鄧鞏的臉上不見慣常有的笑意,面沉如水。


  「原來是子固兄,怪不得他敢妄稱學首之名。」


  「他並非妄言。」鄧鞏提高了音量,「這位聶兄弟是我師親自帶來島上,聖賢天何處不可行得?沈賢弟若有意見,可與我師去說。」


  萬卷樓的庭院里,素來有許多學子在此讀書,此刻見起了爭端,紛紛停下手中的功課,轉頭張望,看起了熱鬧。


  他們聽到鄧鞏這番話,一個個驚訝不已。


  詔肄師貴為聖賢天三首座之一,雖說學門上下幾乎所有人都要尊他為師,可他的親傳弟子並不多,擇徒條件更是嚴苛至極,往往要隔上數十年才會收一個入室弟子。


  最近,大家都聽說,學首在外遊歷時,遇到了一個天資卓絕的少女,一帶回來就宣布閉關授徒,可見重視。


  也有一些人聽說,學首同時還帶回一個凡俗的少年,並未認其做弟子,不知是什麼來歷。


  眼下這個黑臉小子,無疑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少年了。


  看他面相粗豪、骨骼壯大,絕非仙道中人,不過是一個尋常島民。可此刻鄧鞏這一番話,讓這少年一下子變得不再尋常。


  鄧鞏是學首的親傳弟子,他的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學首的意思,如今他拉上恩師為這少年背書,其中的涵義未免耐人尋味。


  難道,學首要再度破例,繼鄧鞏之後,再次收一名凡人為入室弟子?


  想到這裡,眾人紛紛用驚羨的目光看著聶猛,沒人再敢把他當成一個尋常的鄉野少年來看待。


  「鄧子固!」沈姓少年此刻已經完全把聶猛拋在一邊,用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鄧鞏,「不要以為你是學首的親傳弟子,就可以為所欲為!」


  「沈賢弟言重了。鄧某蒙恩師收錄門牆,深感恩重,旦夕不敢有所鬆懈,更不敢借恩師之名行不法之事。我倒要問問,聶兄弟有何過錯,值得沈賢弟大動肝火?」


  「擅動畫聖真跡,只此一條,便是大罪。」


  「哦?但不知畫作可有污損?」


  「哼!你別想用這種無賴說辭來堵我。」沈姓少年並不接他的話,而是說道:「一個人在畫上亂摸亂蹭,畫作未必便損失顏色,可若每個人都像他一樣,這世上縱有再多的珍寶,也被糟蹋盡了。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這話說的在理,圍觀眾人紛紛點頭,看向聶猛的目光也帶上了鄙夷之色。


  聶猛倒不在意眾人的目光。


  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一副畫而已,碰便碰了,難道還要拿命來償?酸書生真是多事。只是這一番鬧騰,把鄧鞏也牽扯了進來,最是不該。


  聶猛正要開口把事情攬過來,卻見鄧鞏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沈賢弟身為文主愛徒,鄧某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請教。」


  沈姓少年一愣,不明白鄧鞏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對方既然擺出了一副虛心請教的架勢,他也不好太過無理,冷哼一聲,靜等鄧鞏發問。


  「能在萬卷樓中陳列的書畫器物,每一件都是稀世重寶,理應設下重重禁制,妥善保管。可萬卷樓中,除了一座拓展空間的大陣之外,再無任何禁制,不僅如此,每逢曝書節,文主還要把這些稀世珍寶公諸於世,任人觀賞把玩。沈賢弟,你是文主親傳弟子,想必定然知曉文主的用意了?」


  「這……」沈姓少年一時語塞。


  鄧鞏的問題,正是他想不明白的。一直以來,他和其他弟子多次向師父進言,希望能在萬卷樓設下各種禁制,保護其中的典籍文物,可是卻始終得不到許可。師父到底有何用意,他也不知。


  鄧鞏看他答不上來,微笑道:「子不問馬。」


  一言既出,沈姓少年登時呆立當場!

  鄧鞏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一下子點破了他心中的謎團。


  萬年以前,創下儒門學說的孔聖人,留下《論語》一部,其中記載了他的一件小事: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這不正是文主的用意么?


  稀世珍寶固然珍貴,可絕不該凌駕在人之上。


  修道一途,修的是本心正性,若是過分注重外物,最終成就也是有限。


  可笑他身為文主親傳弟子,竟然參悟不透,反而是旁人看得明白,還是一個並無修道資質的凡人。


  沈姓少年頓時羞愧無地,一張清俊的臉上,滿是赧然之色。


  「書是人寫的,畫也是人畫的,若是讓人看不得摸不得,那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鄧鞏並不打算放過他,繼續道:「我這位聶兄弟,並非莽撞之人,就算真的碰到畫聖真跡,也必是無意,沈賢弟何必窮追不捨呢?」


  「鄧子固,你——」沈姓少年又氣又愧,指著鄧鞏,卻說不出一句話。


  正在這時,從萬卷樓最高層的窗子里,悠然飄下一張二指寬的紙條,徑直往沈姓少年的頭頂落下。


  他似是有所感應,抬頭一看,伸手將紙條拿在手裡,只瞥了一眼,神情立刻轉為凜然,迅速恢復了冷傲之態,深深地朝鄧鞏和聶猛看了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回到萬卷樓中。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聶猛之外,全部肅然而起,朝著萬卷樓上齊齊行禮。


  聶猛的心突地一跳。


  他知道,聖賢天三首座之一、萬卷樓之主,出現了。


  抬頭望樓上看去,半開的小窗里,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分明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像微風般和煦,輕輕拂過周身,向遠處彌散開來。


  很快,這股氣息消失了。


  鄧鞏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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