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深淵石樑
聶猛一步跨過傳送法陣,見程立雪手持長劍站在前方,身邊漂浮著一座石碑,神情戒備地打量著四周。
「到我身邊來。」她頭也不回地命令道。
聶猛急忙拉著鄧鞏進入石碑的保護範圍,然後抬眼向四周一看,頓時僵立當場,一股冷氣從頭頂直竄到腳底。
只見一排排披甲執戈的戰士,就站在他們面前,一眼望不到頭。
被包圍了!聶猛此時只有這一個念頭。
韓胄也過來了。
他的身影剛從法陣中出現,漂浮在法陣上空的五色靈光就驟然熄滅,世界一下子陷入黑暗。
「那邊的法陣,被毀了!」韓胄大聲道。
不見任何回應。
韓胄心中詫異,問道:「你們怎麼了?」
仍舊沒有任何回應。
一絲不安從韓胄心底浮現。他放出夜明珠,定睛一瞧,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手中長劍一抖,就要上前拼殺,卻忽然察覺有異。
安靜。
太安靜了。
除了他們四人粗重的呼吸聲,再無任何聲息。仔細一看,陳列在這黑暗空間中的甲士大軍,竟全部是石俑!
不言不動的石俑,身上落滿灰塵,一個個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
「原來是一堆石頭人,嚇我一跳。」韓胄鬆了一口氣,大咧咧地笑道。
「小聲點,」程立雪的聲音隱隱顫抖,「它們、它們好像是活的……」
韓胄眉頭一皺,放出神識查探。
識海中,無數代表靈力的微小光點,密密麻麻地閃爍著。
韓胄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眼前這石俑大軍,竟是由靈力驅動的傀儡生物!
與凡人不同,傀儡生物對修士的術法有更強的耐受力,同時它們的攻擊也會對修士產生顯著的威脅,因為傀儡生物既由靈力驅動,其攻擊便具有天生的破法屬性。
這數萬人,如果是凡人士兵,那麼毫不足道。
可它們是一支傀儡大軍。
一旦醒來,僅憑藉數量優勢,就能將他們四人輕鬆淹沒。
「我們怎麼辦?」程立雪問。從一進來開始,她就顯得很緊張,顯然並未經歷過這種場面。
韓胄抬頭四下觀察,說:「這裡似乎是個地下洞穴,我們先出去再說。」
四個人里,程立雪的慌亂一覽無餘,鄧鞏更是被這番變故嚇傻了,獃獃地說不出話,聶猛見過更大的場面,還算鎮定,可他只是一介凡人,對這種情況沒有發言權,所以四人之中,自然以韓胄馬首是瞻。
韓胄閉上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過了片刻,說:「我感應到一股極微弱的氣流,就在這些石俑背後,很可能就是出口。——我們得從這些石俑中間穿過去。」
程立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程姑娘,不、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鄧鞏磕磕巴巴地說。
韓胄這次沒有打趣他,只對程立雪說:「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動用術法,以免驚動了它們。」
程立雪點了點頭。
四人離開傳送法陣,慢慢走進石俑大軍中。韓胄走在最面前,夜明珠漂浮在頭頂前方,為他照亮道路。中間是鄧鞏和聶猛。程立雪斷後,放出一盞小巧的宮燈法寶以作照明。
這一段路,走得極是心驚。
兩邊是茫茫多的石俑士兵,一個個身高丈許,貫甲戴盔,傳達出無聲的威壓。在鄧鞏和聶猛看來還好,這些不過是石俑而已,但韓胄和程立雪卻知道,這些石俑隨時會醒來,因此也就更加小心謹慎。
不知走了多久,黑沉沉的地下空間終於走到盡頭。
前方出現一個出口。
四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氣。
韓胄當先走過去,剛剛跨過出口,驀地停住。
「怎麼?」程立雪見他忽然停下,急忙詢問。
「前面這條路,不太好走。」韓胄說。
聶猛上前半步,越過韓胄的肩頭往前看,心中猛地一驚。
只見前方竟是一座無底深淵。剛才的地下洞穴已然夠大,可與這深淵比起來,就跟一口蟻穴差不多。
一條平直的石樑,寬不過三尺,從他們立足之處延伸到對面,兩側毫無遮擋,一旦摔下,就是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深淵裡充斥著狂亂的罡風,不住呼嘯翻卷,聶猛此時還未踏出洞外,便覺勁風撲面。
「我們飛過去。」韓胄說。
此時他們距離山洞裡的石俑大軍已經有一段距離,料想施法應該不至於驚動了它們。就算驚動,前面是深淵天險,不管他們數量有多少,也不夠往裡面填的。
再說,這座長長的石樑,也只能用術法通過,想要靠兩隻腳走過去,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韓胄想到這裡,神念一動,就要喚出體內劍氣。
可是,竟沒有成功。
他暗叫不妙,又試了幾次,果不其然,體內聖宮明明真氣充盈,一柄法劍就溫養其中,卻絲毫不聽使喚。
法寶不行,再換法術。
同樣也不行。他試著發動蒼頡要術,筆下卻始終凝不出墨跡。
這處深淵,竟能隔絕靈氣、禁制術法。
韓胄皺眉道:「此處竟有專門針對修道者的禁制,無法使用法術和法寶,想要通過這裡,只能依靠一身凡力,太危險了。」
學門修士在修習仙法道統之餘,也有鍛體的功法,多在入門時修習一段時間作為基礎,可是一旦掌握了基礎的仙法,就沒有多少人會繼續選擇鍛體,更少有人深研武技。
原因很簡單,不划算。
修道者擁有種種神通,被禁絕全身法力的情況本就非常少見,而且有很多應對和規避手段,修鍊武技是最笨的方法。
武技雖是微末小技,可想要有所成就,也非朝夕之功。
若在修鍊武技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勢必會影響到修行。
修士之間的戰鬥,首重修為境界,其次是術法與法寶,武技和體魄根本無關緊要。花費偌大力氣練就的強健體魄和高強功夫,在臨陣之時根本用不上,還會因為在這上面投入太多,導致修行的進境落後於別人,從而落於下風。
這個賠本買賣,沒有哪個修士會去做。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地仙以降,修道者的修為共分九重三十六階,儒道釋三教對這九重三十六階境界,各有不同說法,但實則大同小異。只要達到第四重的高階,任何禁絕法力的手段便不會再對其起作用。
所以,與其苦哈哈地鍛體練武,還不如把時間都投入到修行中,早日晉階來得實在。
這是修真界無數前輩仙人的共識,也是通行的做法。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問題的,除非遇到極其特殊的狀況。
眼下,就是這種特殊狀況。
韓胄和程立雪兩人,都是儒門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不過雙十之年,修為已臻第四重境界初階,儒門稱之為「顯道」,當此境界之時,大道初顯,成聖可期,已是入了修真的門徑。須知世間絕大多數的散修,終其一生都無法窺及此境界。
雖則如此,他們的修為也還尚不足以超脫這深淵禁術之外,想要通過石樑,只能老老實實用兩隻腳走過去。
這對二人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挑戰。
現在的他們與凡人無異,若是一個失足掉落深淵,就算有一身上乘的修為也是無用。看著面前的石樑,兩人均露出為難的神色。
從剛才開始,聶猛就站在旁邊未作一語,韓胄的神情都看在眼底。
聽了韓胄的解釋,他明白,該自己出場了。
在場四人中,若是論起肉體的強橫,毫無疑問他應當排第一。雖然另外三人在潛意識裡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可靠的隊友,而是一個需要分神照顧的凡人,可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依靠他了。
聶猛越過韓胄,上前一步,站在了石樑上。
狂亂的罡風,一下子朝他席捲而來,力道之強,就像是前後左右各有一群人在用力推他,想要把他推倒,推進萬丈深淵之中。
聶猛的身子晃了一晃,背後傳來驚叫聲。
「聶兄弟,你這是幹嘛,快回來!」
聶猛不理會背後的聲音,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牢牢穩住下盤,在四面八方無序的罡風中,巋然站定。
另外三人都驚呆了。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少言寡語,略顯木訥的聶猛,竟在此時站了出來。
最關鍵的是,他竟然站得住!
驚訝、佩服和喜悅的神色,在三人臉上輪流出現,韓胄和程立雪兩人最甚,鄧鞏倒並不覺得太意外——自從詔肄師親自把聶猛交到他手上開始,他就從沒看輕過這個黑臉少年。
「跟我走。」聶猛說道,聲音充滿自信,令人疑慮盡去。
三人再不遲疑,在韓胄的分派下,程立雪緊跟聶猛,之後是鄧鞏,最後是韓胄,緊挨在一起,各自抓緊前方之人的肩頭,再用兩柄佩劍兩兩相連,慢慢向前行去。
感受著肩頭傳來的握力,聶猛也不敢鬆懈,每一步踏出,都務求穩健,不多時,額頭便沁出密密的汗珠。多虧他十年來練功不輟,就連在鐵匠鋪做工的半個多月,每天晚上也都會擠出時間練功,一身功夫並未拉下,這才能在這深淵孤樑上穩住身形。
罡風強勁,但有了壓陣之人,又互為依靠,一路有驚無險。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石樑看看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一道巨大的石門,石門半開,有一級級台階通向上方。
四人終於踏上石門外的平台。
鄧鞏當即軟倒在地,韓胄和程立雪也沒好到那裡,勉強用佩劍撐著地面,才沒有倒下。
而聶猛,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聶兄弟,你沒事吧?」韓胄走到他身邊,有氣無力地問。
「沒事,只是有點僵。」聶猛用力咽了口唾沫,聲音嘶啞地回答道。經歷過剛才那漫長的一段路,又被迎面而來的罡風吹了半日,繃緊的神經此刻才得到放鬆,聶猛只覺關節僵直,全身猶如針刺般疼痛,竟不能移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