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封條
程劍整夜未睡,想著老娘鄭氏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朝廷優待讀書人,有了功名,不但可以見官不跪,更是在哪裡都高人一等,膽敢敲詐秀才相公舉人老爺的人少之又少,一個秀才開的賭坊,誰又敢來收孝敬銀子呢?
似趙秀才這等只有個秀才的功名,竟也收束脩收到手軟,日子過得十分的逍遙,程劍上了這麼幾年學堂,知道這秀才是最低一級的功名,往上還有舉人,舉人老爺就可以做官了!到時候跟縣太老爺平起平坐,那就是城裡的一霸!
趙秀才教出來的幾個舉人老爺,那可都是什麼事情都可以不幹,寫寫字都可以賺錢的主,人人羨慕!人人爭相宴請!
姑蘇城有名的大善人王員外,更是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這才置辦了良田千傾,開得起醉霄樓這等奢侈酒樓。
待到天明的時候,程劍暗暗下定決心,必須考個功名出來,如此像胡班頭這等小吏就不敢隨意欺壓上門,否則沒有科場功名,一個小吏對於他們家來說也是天王老子,想揉圓了就揉圓了,想搓扁了就搓扁了。
清晨的學堂依舊是朗朗的讀書聲。
整夜未睡,下定決心苦讀詩書的程劍與一眾童生一起,在書案前舉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認真讀書起來。
只是古人有雲,決心易下,寸步難行,整夜未睡的程劍還是難改一看書就犯困的惡習,再一次趴在書案上睡著了,並且與昨日一樣,又是同樣的口水橫流,又是同樣的鼾聲如雷。
「啪!啪!啪!」
又是同樣的三下戒尺,打得程劍哇哇亂叫。
連續兩日在學堂上睡覺,程劍這次被罰抄了二十遍學訓,惹得學堂里的童生們又是一陣鬨笑。
程劍下了學,依舊是劉胖子和秦猴子站在學堂門口等他。
「嘿嘿,昨天誰說要好好溫書來著?今天早上怎麼還睡起覺來了?哎呀,說話不算話呀!」別看劉胖子長得胖胖的,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那張胖嘴損著呢!
一見到程劍,開口就來了這麼一嗓子。
「那可不一定,據說夢裡也可以讀書,而且夢裡還有個員外要把女兒嫁給他呢!」秦猴子這時候也沒閑著,毫不猶豫的應和劉胖子道。
程劍聽了恨不得把這倆傢伙一腳踢到學堂門口的小清河裡,笑罵道:「去去去去!你們倆也夠了啊,小爺我是真的要用功了,你們別煩我。」
「拉倒吧,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咱們仨能認字就不錯了,難道你還想考秀才不成?你要是想讀書,今天早上就不會睡覺了!哎,你昨天沒去聽書那可可惜了!昨天酒劍仙可威風了。」劉胖子一臉嫌棄道。
「對啊!昨天酒劍仙一個人在萬骷嶺上斬殺了上萬隻妖魔鬼怪!喝!哈!唰!」秦猴子接著應和道,還跨出一步弓步,比劃出了好幾個飛劍出鞘的姿勢,自己用嘴配音。
程劍卻沒心思看這些,他確實想好好讀書了,想起自家賭坊被胡班頭無數次的敲詐,現在還可能被官府查封,程劍就感到一種如芒在背的負罪感,一看書就犯困這毛病必須得改,回家還得看那什麼造化聖典的經文,不然連小命也不保。
小比揚子的,那造化聖典的經文可比論語晦澀艱深得多得多!
程劍看著這兩個玩伴的舉動,忽然覺得他們有些幼稚,自己以前也是這麼一副笨笨傻傻的樣子?
隨即程劍道:「你們去聽書吧,我要回去了。」
劉胖子和秦猴子兩人面面相覷。
「他怎麼了?」
「誰知道?中邪了吧……」
……
沿著小清河兩岸烏瓦白牆下的走道,程劍滿懷心事的回到家,剛到家門口就聽見鄭氏和程弟大兩人在說話。
「當家的,衙役真的把咱家的賭坊封了?」鄭氏的聲音問道。
「嗯,胡獻帶著人封的,說是縣令老爺說百姓聚賭易生事端,把咱們家的賭場封了。」程弟大消沉的道。
除此之外,還有程劍的幾個叔叔伯伯,也就是程弟大的幾個兄弟也在家裡七嘴八舌道:
「哼,以前給他們孝敬銀子的時候,怎麼不說聚賭易生事端了?」
「奶奶的!這回讓江老大威風去了!」
「嫂子別擔心,我們幾個再想想辦法……」
程劍聽到這,便沒有抬腳進門,而是直奔弟大賭坊而去,這昨天還只是江老大和胡班頭過來放聲而已,今天怎麼就查封得這麼快?
程劍一溜煙跑到勾欄巷弟大賭坊的門前。
果然見自家的「弟大賭坊」的牌匾下大門緊閉,大門上交叉這貼著兩條縣衙的白色封條!
程劍恨恨的捏緊了拳頭,咬著牙,幾乎要把自己的牙齒咬出血來,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裡念出一個名字:「胡獻!胡班頭!」
聚財賭坊的江老大有幾斤幾兩,程劍清楚得很,他們那伙混混和自個老爹干架搶地盤,往往輸多贏少,就連程劍也經常帶著劉胖子秦猴子以及其他一干小兄弟,把江老大的兒子,一個叫江慶的小肥豬揍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的。
兩撥人都是老混混了,下手知道輕重,這麼十多年下來都沒死過人。
如今看來,八成是江老大怎麼花了大價錢,巴結上了胡班頭!
沒有胡班頭,江老大根本不足為懼!一切問題都出在胡班頭身上!
「哼,解決掉胡班頭,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程劍忽然想到了被火玉戒指弄死的賀寶,即便那是迫不得已,火玉戒指上的赤流升仙也是藍蠍妃塗上去的,可那也是人命,反正手上已經有一條人命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市井無賴的老爹曾經告訴過程劍,出來混,別把人往死路上***急了兔子也會咬人。
這弟大賭坊養活了程劍一家,還有老爹那些拖家帶口的老兄弟們,也都是靠著這賭坊養活。
他們家這弟大賭坊自問盜亦有道,從未讓人傾家蕩產,但凡有什麼賭紅了眼賭徒,押地契、押女兒、押老婆的,都被程弟大帶著人扔到大街上去,再按規矩給兩百文錢讓他滾蛋,那兩百文錢上都用紅漆做了標記,勾欄巷的賭坊沒有一家會收這兩百文錢當賭注。
一來是奉行了江南一帶的賭場賭棍不把人逼急了的祖傳信條!
二來程弟大這伙子潑皮無賴沒什麼背景,不敢弄出什麼人命官司,要知道收那些絕命錢最容易弄出人命了,沒官府里沒人的人,幹這種事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如今胡班頭這般行徑,卻是把他們一家子往死路上逼啊!
程劍忍不住第二次想起被他弄死的賀寶,賀寶那個身上皮肉冒著黃色氣泡的恐怖死狀,至今記憶猶新,雖然那「赤流升仙」的劇毒不是程劍塗在火玉戒指上的,真正弄死賀寶的是藍蠍妃……
「一不做二不休……一不做二不休……」程劍喃喃自語的反覆念著這句話。
……
如果真的要弄死胡班頭的話,用赤流升仙根本沒必要,程劍實在是不想第二次再見到那種一個人慢慢融化,連眼珠子都因為皮肉腐蝕融化而往地上掉的恐怖場景。
他現在有無形披風,誰也看不見他,要弄死個把人,根本不需要火玉戒指,一把匕首就夠了。
一把匕首,一件無形披風,就夠了……
程劍內心掙扎了許久,仍是下不定決心做那件事,可是不這麼做,家裡怎麼辦?
程劍抬起頭,又看見賭坊門上貼著的封條,忽然想起來,那些流放三千里的囚犯的枷鎖上,那些犯了浸豬籠大罪的女囚的木驢刑具上,那些即將送去秋決刑場的死囚的囚車上……
也都貼著這樣的交叉在一起的封條!
那些封條,不也都是像自家賭坊門上這般,白底黑字,蓋著縣衙的猩紅色大印?
胡班頭這等靠著姐姐給縣太爺當小妾發跡的小吏,要整治程劍他們家,花樣多得很呢!
這種突然發跡的傢伙,經常是不懂規矩,更是不守規矩的!
程劍終於下定決心!
一不做!二不休!
……
程劍一溜煙回到了家裡,此時程弟大依舊在和幾位老兄弟商量著辦法。
「黑皮叔,歪脖子叔,雞皮叔……你們來了……」程劍進門,跟著程弟大的幾個老兄弟打了聲招呼,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程弟大的這些個潑皮無賴兄弟正和程弟大商量著事,見程劍進門,也只是點了頭,便不再理他。
程劍很滿意這種沒人注意的感覺!
進了自己的房裡,程劍取出無形披風,隱去身形以後離開自己家,直接去了聚財賭坊,從賭坊裡面摸走一把江老大的匕首。
程劍進入聚財賭坊,是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進入的,摸走的江老大的匕首,又是一直讓江老大貼身束在腰帶上的。
當時江老大正在賭桌前親自做莊,只是覺得后腰一輕,也沒在意,除非腦子壞了,誰敢在他場子里偷他的東西啊?
江老大事後才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丟了,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隨手放哪了,整個聚財賭坊里翻了個遍,就連茅房都找了,就是沒有!
程劍很滿意這種「小爺我就站在你面前搗鬼,你卻不知道小爺在搗鬼」的暗爽感覺!
取走了江老大的匕首,程劍下一個去找的人,自然是胡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