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老順的說客。
這場的黑幫大戰,郭慕華是後來才知道的,張五嶽當時沒有說,只淡淡告訴他,今天掛燈是因為他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剛剛去世,見到郭慕華帶著朋友來看自己,五哥很高興,他從梯子上走下來,一一向少年們打招呼。
「這就五哥。」
五哥的名字不用多介紹,大家都知道,少年們尊敬的向他問好。
「進屋說,外面冷。」張五嶽招呼少年們進屋。陸張飛和劉國慶幫著把梯子抬進去。
因為是過年期間,旅館沒客人,五哥一個人照料就足夠,小妹和李大媽都沒有來上班。旅館有些冷清。
少年們進了旅館,立刻熱鬧起來。
五哥是一個愛熱鬧的人,他招呼大家坐下,取出過年的好酒好菜:「啊呀,五哥也沒什麼招待你們的,你們是學生,不過少喝點酒,應該也沒問題吧?來,大家別客氣,一人一杯,熱熱身子。」
郭慕華等輪流喝了一杯。
幾杯過後,張五嶽問:「我聽說,過年前你們在車站和二中打了一架?」
郭慕華點頭。
張五嶽看向牛學恆:「還聽說,你捅了兩個人?」
牛學恆點頭:「是五哥,他們欺負人。」
張五嶽:「嗯,我聽說了,是二中一百多個人打你們幾個,嗯,我沒有看錯,你們是少年英雄!可是啊,有的時候,英雄是要講手法的,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一刀子捅死了人,今你還能坐在我這裡喝酒嗎?」
牛學恆不說話。
張五嶽說:「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我也是從你們的年紀過來的,少年時熱血衝上來,那是什麼也管了,天王老子我也敢捅他一刀,可現在想起來,卻有些不值!二中那都是一些什麼人?一些未來的小混混而已,為了他們你們把一生的前途都耽擱了,你說值不值啊?」
郭慕華和牛學恆都沒有說話。
他們知道五哥是在勸說。
張五嶽:「男子漢大丈夫,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沒什麼錯!但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冷靜,就算是你拿刀子捅人也一樣!前胸后胸,左胸右胸,三寸口還是兩寸口,下手時心裡得有根!不然為了一個小混混,把自己送到公安局,就太不值了。」
牛學恆不住點頭。
他覺得五哥說的太對了,自己腦子熱的毛病得改一改,以後捅人的時候,尺度一定要把握。
張五嶽嘆了一口氣:「你們是不是覺得混道上的人很牛逼?吃香喝辣,什麼也不用干?」
默然。
車志勇插了一句嘴:「五哥,起碼我覺得比當農民強,比下崗工人強。」
張五嶽苦笑:「農民有什麼不好?出一份力種一分田,掙錢心安理得,有空再打點工,只要不大手大腳,一輩子過得也舒服……」
看見牛學恆他們都是不以為然,知道這話對他們沒有說服力,但其實這話卻是歷經劫難榮華后的肺腑之言,只是少年們還不能明白。
「剛才我和你們說了,今天掛燈是為了紀念我一個剛剛死去的朋友,嗯,他是混道上的,初七的晚上在夜總會被人砍死了,他比我小兩歲,和我不太熟,但想起他,我就心痛,因為他混道上,就是看見我風光……可是他錯了,道上的生活不是人混的,真的,真不是人混的,有的時候連狗都不如,狗死了,還有人問呢。」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道上的心酸,張五嶽黯然的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乾了。
「五哥,還有一事情,要和你說。」郭慕華覺得牛學恆捅傷和尚的事,不能向五哥隱瞞。
從今天五哥的表情看,五哥並不知道這事。
「什麼事?」
郭慕華把年前牛學恆差點捅死和尚的事情說了一遍。
張五嶽聽完,驚訝的笑了,「好小子,我說這一回他們火拚,和尚怎麼沒出現,原來是被你捅了。你可真是猛啊?」雖然笑,眼神里卻帶出一絲擔憂。
和尚和二中的學生不同,二中打就打了,沒什麼問題,可和尚是道上的名人,他吃了虧,一定要報復的。
牛學恆提到和尚還是一肚子的火,「五哥,和尚太不是東西!我捅死他也不後悔。知道嗎,那天晚上他是往死里整我們啊!」
張五嶽剝了一個花生,扔到嘴裡:「嗯,那小子我遲早收拾他!」
一語成讖,和尚最後真死在張五嶽的手裡。
……
正說話的時候,旅館的門帘挑起,一個人走了進來。郭慕華回頭看見,見他三十來歲,頭頂半禿,四方臉,戴著黑邊眼鏡,右手裡夾著一個包,穿著一件黑皮半大衣,生意人的打扮,眼睛里也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和氣。
張五嶽偏頭瞥了他一眼,繼續招呼少年們喝酒。
那人微笑在櫃檯前站住,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張五嶽的側影。
「五哥,有客人住店。」劉國慶提醒張五嶽。
張五嶽笑笑:「沒事,別管他,他不是客人,我們繼續玩。該誰發牌了?」理也不理。
那人很有耐心,站了一分鐘,見張五嶽沒有招呼的意思,乾脆拉了一把椅子,在櫃檯邊坐了下來,取出一根煙,悠閑的抽了起來。
五哥繼續招呼大家玩牌,直到把酒喝完了,才對郭慕華說:「你們回去吧,學校也快關門了。」
郭慕華點頭,少年們幫著收拾了桌子和碗筷,然後離開。
在離開之前,郭慕華看了一眼依然坐在櫃檯前的生意人,雖然等待了這麼久,但他的臉上依舊笑眯眯,沒有一點煩躁和不耐,手裡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
郭慕華心想:這人的涵養夠好,嗯,估計並不是生意人。
出了小旅館的時候,車志勇拉郭慕華的袖子:「老大,我認識那個人。」
「哪個?」
「就是坐在櫃檯邊的那個人。」
「哦,他是誰?」郭慕華的心裡其實很好奇。
「他叫何老四,是東街李老順手下的人。」車志勇小聲說:「他經常夾著個包,帶著小弟們平事砍人,我見過他好幾次。」
「哦,」郭慕華心想:「何老四找五哥,看來是為了道上的事……」
牛學恆問:「這個何老四很牛逼嗎?」
車志勇:「算是牛逼吧,起碼在東街,他是說話算數沒人敢惹的,前幾年,有一個賣服裝的老闆惹了他,結果當晚就被人打折了腿。過年前,我還看見那老闆坐著輪椅在路上走呢。」
郭慕華:「公安局不管嗎?」
「管什麼啊?沒有人證,沒有物證,根本不知道誰打的……再說,李老順在公安局裡有人。」
少年們一邊閑聊,一邊回學校了。
等到郭慕華他們走了,小旅館里,張五嶽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啊,又是一天。」視何老四如無物,跌坐到櫃檯后的大椅子里,一邊打開電視,一邊取出花生剝一顆吃一顆,悠閑的看起動物世界來了。
何老四終於開口:「五哥好悠閑啊?」
張五嶽看也不看他,「何老四啊?有事嗎?拜年可有點晚了啊?」
何老四微笑:「晚了也得給你拜。」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張五嶽本來是戲謔,見對方真拜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欠欠身子,「老四,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別玩這個。」
何老四重新坐下:「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不和五哥玩虛的,我今天來是有事情和五哥商議。」他知道張五嶽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也不廢話,直接就要奔向主題。
張五嶽剝了一個花生,扔到嘴裡,說道:「你若是為了李老順的事,就免開尊口,因為我不想插手他和九尾龍的事,他們倆誰死誰活,誰王誰霸,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中立!」
何老四笑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五哥,你認為事情到了現在,你還能中立嗎?」
「怎麼著?難道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張五嶽斜了他一眼。
何老四微笑:「五哥是英雄,順哥一向欽佩,他不敢指揮五哥,可是五哥,你是聰明人,難道看不出一個事實嗎?這幾年來,五哥您在張偉強上的地盤上獨樹一幟,平常也沒少管他的閑事,張偉強早恨你入骨了,可他為什麼沒有動五哥呢?」
「為什麼?」張五嶽剝著花生沒有吃,一顆顆的攢在手裡。
「因為有順哥的存在,就好比是一個三條腿的架子,如果順哥這條腿倒了,五哥你還能立著么?……」何老四條理分明的說著。
張五嶽又剝了一個花生,沒說話,他知道何老四說的是實情。張偉強確實對自己恨的要死,要是有機會,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好了,五哥,不打攪你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何老四見張五嶽已經聽進去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說站起來向外面走。
羅馬不是一天能建成,要說服五哥也不是一天的事情。
張五嶽還是沒看他,眼神一直凝視在電視屏幕上。
電視里,一頭大象正帶著小象們悠閑的戲水……
新的學期開始。
早上,學校舉行升旗典禮。
娼婦校長首先訓話。他痛心疾首的說到「車站鬥毆」的事,要全體同學引以為戒,不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否則學校絕不輕饒。
牛學恆面露恥笑。
他知道爸爸給娼婦校長送了一份大禮,以保住自己的學籍。娼婦校長笑納了。現在道貌岸然的在上面演講,說的義正詞嚴,心想:「媽逼的,就是洗頭房的雞,也比你強!」
「郭慕華!」升旗結束后,郭慕華在走廊上遇見了韓森林。韓森林滿面春風,一個月沒見,他還是又高又帥,踩著名牌運動鞋,走過來好朋友一樣的打招呼:「過年好啊。」
郭慕華淡淡點頭:「過年好。」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知道嗎?過年的時候,我身邊的朋友都在談論咱們一中和二中打的那架,真是太痛快了,太長志氣了。」韓森林笑著說:「以後二中絕對不敢再小看我們一中了。」
郭慕華、牛學恆他們幾個在車站和二中的大戰,在職高生中,已經傳為了傳奇。
人人都知道郭慕華和牛學恆的名字。
韓森林心裡嫉妒恨,臉上卻裝出笑容。
郭慕華淡淡一笑。
「初十的時候,我去你們鎮上了,不過沒有見過你。」韓森林又說。
郭慕華:「嗯,我聽牛學恆說了。」
過年期間,初十那天,韓森林帶著捲毛狗和大海子到鄉下玩,不懷好意的找到了林詩音的家裡,親熱的向林詩音的爸媽拜年,手裡還拎了一份禮物。像是女婿見丈母娘一樣。
林詩音的爸媽十分吃驚,認為林詩音小小年紀怎麼就結交這麼多異性朋友?臉色不好看,但礙於情面,還是招待了韓森林和他的同伴。
林詩音當時不在家,聽說家裡來了三個市裡的同學,心裡知道不妙,到家一看,果然是韓森林。
她氣壞了,小臉鐵青,對爸爸和媽媽說:「你們搞錯了,他們不是我同學。更不是我朋友。你們讓他們走。」說完,走進自己的房間,砰的關上了門。
林詩音的爸媽看著韓森林,尷尬。
韓森林卻一點不在意,反倒微笑著安慰二老:「沒事,你們別在意,詩音在生我的氣……」磨蹭的一點沒有離開的意思。
林詩音的爸媽也不好趕他。
「牛學恆!你在哪裡?叫上郭慕華他們,到我家裡來,有點事情。」林詩音躲在房間里,假裝打電話,聲音故意說的很大,讓客廳里的韓森林聽見。
這一招果然奏效,韓森林立刻站起來:「好了,伯父伯母,我先走了。哪天我再來。」施施然的帶著捲毛狗和大海子離開。出了院門臉色鐵青的腳步加快。
林詩音的爸媽驚訝極了。
「站住!」林詩音粉臉通紅,取了韓森林帶來的禮物,追出去,「把你的髒東西拿走!」
韓森林的臉色掛不住,強笑:「詩音,這是我拜年的一點心意嘛……」
林詩音卻不管,狠狠的把禮物摔在他面前。「要你拜啊?走!走!不許你來我家!」摔完之後,扭頭就走。
捲毛狗好心的把已經破爛的禮物撿起來,「老大……」
「撿它幹什麼!扔了!」韓森林罵了一句。
捲毛狗嚇得一顫,趕緊扔了。
三個人灰頭土臉的離開,在村頭坐公交的時候,正遇見了牛學恆。捲毛狗的臉色刷的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