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哭啥
劉金寶撂下一句話後，便闊步離開，但經過郭永坤身邊時，腳步又頓住。
“劉隊長好。”郭永坤嗬嗬一笑。
“郭永坤，好膽啊，居然還敢來我們大隊！”
“萬不得已啊。”郭永坤攤攤手說，“不過你放心，我這回非但沒惹半點麻煩，還送給了你們一個天大的好處，待會兒見到劉老支書你就明白了。”
“你……給我們送好處？”劉金寶嗤笑一聲，打死都不信。
經過上次的造冰事件後，對方在他心中已經成為全世界最陰險的人，沒有之一。
郭永坤心說送點好處算啥，趕明兒說不定我還得給你送個媳婦兒呢。
可不待他應聲，劉金寶又突然轉移了話題，從破得四處跑毛的藍襖子裏，摸出一張信紙，然後攤開，眯眼問，“這信是你寫的吧？”
“啥玩意兒？”郭永坤佯裝不明所以，還特地湊近看了看，半晌後擺出一臉懵懂的表情，“劉隊長，這都寫的啥呀，我楞是沒看懂。”
“裝？”
“裝啥啊！”郭永坤拍著大腿說，“我閉著眼睛寫的字也比這好呀！”
劉金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冷聲道：“最好別讓我查出來是你搗的鬼，不然……”
“絕對不是我！”郭永坤臉不紅心不跳道。
現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真要承認了，可是要死人的。
他不是設計把劉金寶弄出大隊了嗎？
用的正是這封信，至於內容，說出來就有點小難為情了……
他其實也認真思考過，到底該給劉金寶按個啥罪名，殺人放火肯定不能寫，不說太假，整得太厲害容易出事，萬一上麵決心徹查，那可就玩大發了。
所以隻能往小了寫，原本想寫小偷小摸，可想想實在不合適，劉金寶要真有這嗜好，他家也不會是現在這光景，寫出來領導也不能信。
所以他思索良久，終於想到一個領導可能會信的罪名——扒寡婦牆！
因為劉金寶已經二十有六，卻還是個單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豈能沒點那方麵的想法？
再說，他還特意在信中杜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俏寡婦。
那領導一想……不是沒有可能呀！
於是乎，劉金寶就被招了過去……
至於查？
如果是公社牽頭查還有可能，他查，那絕對沒戲。
小光辦事郭永坤還是比較放心的，這封信絕對是扔給公社的值班人員就跑了，說不定還有點偽裝。
“大強，重點給我盯好他，一步都別讓他動！”
“明白，金寶隊長！”
劉金寶怒衝衝殺進了大隊，而在大強哥的帶領下，數百號人也將郭永坤等人團團圍住，可以說一隻蚊子都別想飛出去。
“隊長，這咋搞？”
前頭山的社員們都急得團團轉，他們可不清楚前因後果，更沒聽清剛才劉金寶和大強哥的對話。
“唉……我就說這事沒道理吧，看，果然出問題了。”
“永坤哪，你到底使了啥招啊，咋就不靈了呢？”
“是啊，如果就這種水貨招，咱們就算把糧挑回去了，也不能吃呀，下裏灣這邊不殺過去，公社那邊不追究？”
郭永坤沒好氣地掃了他們一樣，水貨招？
來，你牛逼，你想一個。
直接兩眼朝天看，懶得理他們。
“好了，都少說點廢話，要不嫌累再把膽子挑起來！”
趙大龍這一聲吼，算是平息大家的議論，但他們嘴上不說，心裏卻依然很著急。
甚至都有人上前勸趙大龍走，說這糧咱不要了，趁對麵現在人還不是特別多，應該可以衝出去。
趙大龍自然不會理他，他倒是想解釋一下啊，奈何郭永坤跟他講的那些東西，譬如“腳手架”、“麻辣筍幹”，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他自己都沒弄清楚，又怎麽跟別人講？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兩方人馬互相對峙著，一方人數不變，一方卻越來越多。
雖然目前還未動手，但家夥事兒都已經抄在手上，火藥味也越來越濃，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
“喂喂，聽得見我說話嗎，喂喂……”
眾人頭頂上的喇叭突然響了。
“是金寶隊長。”下裏灣的社員們一下就認出了聲音。
“大強能聽到吧？”
“能！”大強哥跳著回了一嗓子，仿佛劉金寶就在那喇叭裏一樣，其他人倒還沒什麽，郭永坤卻差點沒笑岔氣。
隻能說這個年代的人笑點太高了。
“讓他們走……”
這四個字落在前頭山大隊的社員耳朵裏，簡直猶如天籟。
都不用人指揮，一個個趕緊挑起籮筐，健步如飛地逃離是非之地。
“郭永坤！”
剛起腳的郭永坤又頓住，眼神不自覺瞟向那隻被架在歪脖子樟樹上的大喇叭。
“給我記住，別以為有點小聰明就能胡作非為，以後不準出現在我們大隊，不然照樣打斷你的狗腿！”
郭永坤撇撇嘴，心裏也挺不痛快。
娘希匹的，給你們弄了一條這麽好的財路，居然還惦記著我的腿，至不至於這麽深仇大恨？
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媳婦兒了？
得，不來就不來，老子還真不稀罕。
隻能說劉金寶這家夥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完全拎不清輕重嘛！
前頭山大隊。
雖然趙福民已經吩咐讓社員們散了，但不大會兒人又聚了起來，而且比剛才更多，此刻都杵在通往下裏灣的黃泥巴大路上，望眼欲穿。
不少婦人的臉上還充滿擔憂之色。
也沒辦法不擔憂，因為那兩百號人中有她們的丈夫、兒子，甚至孫子。
“社員同誌們，真不是我故意刺激你們，我敢打包票，待會兒回來不見得每個人都鼻青臉腫，但至少一半人得挨打，開玩笑嘞，兩百多號人衝過去，就算是辦正事，人家都當你找茬！”
馮小雙站在人群最前麵，自信滿滿地說。
她現在敢篤定，郭永坤那家夥完全是誆人的！
為啥？
因為她剛才過來這邊時，恰好遇到下裏灣大隊的劉金寶，便直接詢問了借糧的事情，結果劉金寶一臉懵逼，啥都不知道。
可能嗎？
劉金寶在下裏灣大隊什麽地位她一清二楚，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所以啊，郭永坤那個臭皮蛋子，這回玩笑可開大了，等下回來看老支書不剮了他？
當然，首先他得好胳膊好腿兒的回來才行，否則老支書也不好下手啊！
哇哈哈哈哈……
想到這裏，馮小雙真想大笑三聲，讓他郭永坤謊話連片，欺騙組織、欺騙人民，像這樣的人就應該接受人民群眾的批判！
郭永坤不知道的是，要沒馮小雙這茬，他們還真可能波瀾不驚地離開下裏灣，正因為從她的話中聽出不對，劉金寶才火急火燎趕回去。
“誒，你們看，那是不是他們回來了？”
就在馮小雙浮想翩翩的時候，有人突然說。
大家趕緊踮腳一望，可不是？
“咦？前麵那人不就是郭永坤嗎，還晃悠悠的，不像挨打了呀？”
“對嘞，他旁邊那個大個子一看就是大龍隊長嘛，肩上還挑著擔子，看起來沉甸甸的。”
“跟在後麵的好像是我家興旺，看著也沒被打呀！”
眾人瞬間議論開了，原本臉上的擔憂也一掃而空，紛紛露出笑容。
而馮小雙的表情卻頓時僵硬起來，一雙眼睛瞪得如同鈴鐺。
是啊，那走在最前麵手裏捏朵臘梅花，還一蹦一跳、險些沒扭起秧歌的人，不是郭永坤又是誰？
而看他這副模樣，哪裏像是被打的樣子？
“什麽情況？”
“小雙姑娘，還能什麽情況啊，肯定人家永坤說的都是真的唄，他真從下裏灣借到糧了，足足兩萬斤呢，這回我們總算不用餓肚子了。”
“不可能！”
馮小雙再也忍不住，起腳就跑，她必須馬上過去看個究竟……
再說郭永坤這邊，當看見馮小雙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時，就知道這妞在期待著什麽。
隻是很可惜，自己要讓她失望了。
但他也懶得去嘲諷，向來沒有和女人計較的想法，因為根本無須計較，但凡生出這個心思，你就已經輸了。
搞得這世上好像有講道理的女人一樣。
“這……”當看清社員們籮筐裏的東西後，馮小雙瞬間呆愣當場。
“郭永坤你……”
“啊，怎麽了？”
“你你你……嗚嗚嗚嗚嗚……”
我去，看，剛說什麽來著？
這還沒碰她呢！
“你哭啥呀？”趙大龍顯得十分無語。
“我……”馮小雙不禁捫心自問，對呀，她在哭啥？
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