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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禍事

  林紅道哼哼了兩聲,顯然不信,酒杯一抬道:“來來,喝酒!”


  但找的並不是郭永坤,而是吳榮和其他人。


  酒過三巡,心有鬱結的林紅道明顯喝高了,眯眼望向郭永坤。


  郭永坤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要壞事。


  “永坤,我林紅道哪一點不比你強,大家夥兒說說?


  “我回城雖然早一點,但已經連晉三階,目前是正科級,你呢,比我晚一年,比其他人多一年,現在不過也就是個紡織二廠可有可無的小職員。


  “你拿什麽跟我比,憑什麽女人都喜歡你?”


  郭永坤苦笑,心說我長得帥呀。


  他當然不會去跟對方爭吵,林紅道明顯喝多了。


  但旁邊卻有人受不了,噌地一下站起。


  “林紅道,你特麽什麽意思,已經不拿兄弟當兄弟了是吧,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嘚瑟個啥?”


  起身的自然是李有光。


  “好了好了,都別吵。”吳榮趕緊勸和。


  奈何他在別人麵前說話極有份量,但在這三位麵前,根本不頂事。


  過去在下鄉,也就數他經常被欺負。


  “李有光,你嚷嚷個啥,我跟永坤說話,跟你有個屁關係?”


  “我不爽行不行?”


  郭永坤也不是沒勸,但小光這廝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完全聽不進話。


  “你算哪根蔥?如果說永坤就那點本事,你就更狗屁不如。”


  林紅道說到這裏頓了頓,眼神掃視過飯廳裏的眾人道:“各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嗎?”


  眾人左右也勸不住,隻好做吃瓜群眾,倒也有幾分好奇,大家也算熟悉,知道李有光家境並不好,但今天穿得還蠻有派頭。


  “收破爛!”


  嘩——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紅道,你夠了!”吳榮也有些上火,硬是把他拉扯著坐下。


  郭永坤蹙了蹙眉,依舊沒說話。


  要換旁人,他早就幾個耳光甩過去了,但此刻終究無法割舍那幾年的兄弟情誼,另外,對方前不久還剛剛幫過他。


  “收破爛?”


  “小光,你怎麽能幹這個?”


  “對呀,做點什麽不好。”


  不論在哪個年代職業都有貴賤之份,有色眼鏡始終存在。


  後世至少還有些破爛大王的真實案例,資訊發達後,一般人倒真不敢隨意瞧不起搞廢品回收生意的,但這年頭……


  收破爛就是妥妥的下等行當。


  可以說跟街上要飯的也沒什麽區別。


  “小光,算了,他喝醉了,我們走吧。”郭永坤道。


  “走?為什麽要走,喝醉了就是理由?喝醉了就可以瞧不起人?”


  李有光脖子都紅了,似乎感覺口幹舌燥,提杯一飲……


  “呸!


  “這什麽垃圾酒,服務員呢?”


  躲在角落的服務員,小跑上前。


  一般情況下還不至於這麽殷勤,但剛才都聽說了,這幫人裏麵什麽市領導的兒子、省領導的兒子都有。


  “有什麽事嗎?”


  “換茅台過來!”


  “這……”


  這家飯館坐落在市中心,檔次還是有的,茅台倒也真有。


  隻是茅台可不便宜,他不確定眼前這個據說收破爛的年輕人喝不喝得起。


  而且到底是上一瓶,還是幾瓶呀?


  別說服務員一臉驚訝,其他人也一樣,紛紛顯得不可思議地望向李有光。


  唯有郭永坤苦笑一聲,搖搖頭。


  他明白小光的意思,想要用真金白銀,來證明自己混得不比別人差。


  那就鬧吧,他能忍受的事情,不見得別人就能忍受,出口惡氣也好,他又何嚐不替小光鬱悶?


  收破爛的怎麽了,一不偷二不搶?

  再說,眼下坐在這裏的八桌人,他就不談,還真不見得有人比小光收入高。


  “放心,少不了你的錢!”


  李有光說著,伸手摸向口袋,掏出整整一遝嶄新的大團結,“每桌來一箱,多少?”


  飯廳裏接近百來人,都目瞪狗呆了!

  第一次見人茅台整箱買的,還每桌一箱……


  他哪來的這麽多錢?


  這是此刻眾人心頭最大的疑惑。


  收破爛這麽來錢?


  “沒……這麽多。”服務員吞咽著口水道。


  “那有多少上多少。五百塊夠不?先拿去。”


  李有光說著,刷刷刷地數起錢,整整五十張大團結遞過去。


  服務員顫著手接過,吃瓜群眾臉上的表情就不提,而林紅道的臉則瞬間綠了,酒大概也醒了一半。


  老實講,他幹不出來這麽闊綽的事。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問家裏要過錢,而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六十幾塊,五百塊存一年都不見得夠。


  茅台上桌了,李有光先自顧自地開了一瓶,然後扭頭吆喝道:“大家都敞開了喝,菜不夠再點,算我的!”


  那叫一個豪氣!

  飯廳裏一片安靜,循規蹈矩生活在計劃經濟體係裏的眾人,今天算是被資本的威力震撼到了。


  他們其中不乏股級幹部、甚至如同林紅道一樣的科級幹部,平時走哪裏去人家不讚一句年輕有為?

  而現如今就是如此優秀的他們,卻因為一個收破爛的關係,才喝上平時根本不夠資格喝的茅台。


  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事情貌似反過來了,有些不對頭啊!

  隻聽吱呀一聲,一張椅子挪開了。


  “幹嘛?”吳榮伸手去拉,卻是沒拉住。


  林紅道頭也不回地走了。


  硬是被氣走的。


  “看到沒坤哥,走的應該是他呀,我為什麽要走,我收破爛的怎麽了,我能請大家喝茅台,他能嗎?”


  李有光酒杯都不用,拎起酒瓶咕噥咕噥就是一大口,嘴角雖掛著笑容,但眼角卻流下了兩滴眼淚。


  郭永坤暗歎一聲,問,“想喝?”


  “不喝我買這麽多幹嘛?”


  “我陪你。”


  因為林紅道的關係,郭永坤還沒怎麽沾杯,這下也拎起一瓶,同樣沒用酒杯。


  “算我一個!”吳榮也湊上來,見樣學樣。


  三兄弟,三瓶酒,當成水來喝,喝喝停停,笑笑哭哭。


  也不說話,像是傻了一樣。


  旁人注定無法體會他們的心思,而其實他們三人也很難徹底理解對方。


  我們每個人心裏都埋藏著一口井,那水是苦是甜,唯有自己才清楚。


  ……


  自從鐵頭出獄的那天起,郭永坤就一直憂心忡忡,奈何有些事情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避無可避。


  家裏出了大事。


  他哥被抓了,把人家的一條腿打斷,需要截肢!

  對方自然就是在號子裏欺負鐵頭的那家夥,名叫黃彪。


  隻是從今往後,再也飆不起來了。


  郭永坤是在廠裏接到的電話,心情瞬間將至冰點,沉聲問,“豔兵哥,這事……你跟我媽說了嗎?”


  “還沒。我不知道該怎麽講,思來想去,還是先跟你說聲比較好。”


  郝豔兵也是有苦說不出,中午接到警報,說友民路那邊有人打架,一個壯碩青年快把另一人打殘了,氣得兩隻鼻孔都在冒氣。


  心想哪個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在他的片區為非作歹。


  帶著幾人火速衝了過去,可到地方一看,就傻了,肇事者熟到他都不好意思摸手銬。


  當然,最後還是抓了,熟歸熟,但法律還是法律。


  郭永年也沒有半點反抗,十分配合,甚至手銬都是自己上的,顯然已經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那就好!”


  郭永坤長出口氣,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此事被老母親知道,那就真叫亂了套。


  “豔兵哥,幫個忙,這事暫時壓一下,千萬別讓我媽知道。”


  “這倒沒事,但……你家總得有人過來處理。”


  “我來,我馬上過來!”


  “那行。”


  掛掉電話後,郭永坤也是肚子苦出水來。


  我的親哥嘞,啥時候才能不犯渾呀?


  你這一下是爽了,就不考慮下家裏的狀況?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大抵說的就是他哥這種人。


  也是半點辦法沒有,骨肉親情、血濃如水,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歎息也沒用,隻能想辦法解決。


  半個小時後。


  郭永坤在建設路派出所,終於見到他哥了。


  倆人隔著鐵籠,郭永年被關在羈押室裏。


  “後悔不?”


  郭永年老臉一紅,低下頭道:“就是……對不起你們。”


  “你也知道啊?!”


  郭永坤一陣火大,“媽現在還被悶在鼓裏,你猜猜她要知道了會怎麽樣?”


  “我……不孝。”


  郭永年痛苦地捶著腦殼,每一下都能發出沉悶的聲響。


  望著他如此模樣,郭永坤滿腔怒火卻又發不出來。


  幽幽地歎了口氣。


  幾分鍾後,派出所的一間辦公室裏。


  郭永坤望向郝豔兵問,“豔兵哥,那個黃彪現在怎麽樣?”


  “已經送去人民醫院做手術了,右腿肉都壞掉了,截肢是肯定的。”


  “他什麽背景?”


  郝豔兵看了他一眼,大致已經猜到他在想什麽,回話道:“沒什麽很特殊的背影,母親是工廠普通職工,父親是個車間主任。這個人倒也不是什麽好鳥,都三進三出了,我中午過去現場,旁邊還有人叫好。”


  不得不說,聽他這麽一講,郭永坤心裏少了幾分負擔。


  “你覺得他們家能同意私了嗎?”


  80年代初私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般來說不是十惡不赦的行為,都能私了解決。


  而且執法機關大抵也樂見其成,否則每一件案子都走司法程序,處理起來相當麻煩,這個年頭的行政能力終究薄弱了一些。


  不過私了的前提是站在兩方都同意的角度講。


  但也不見得每個人都那麽好說話。


  “難!”


  郝豔兵搖頭道:“我之前在醫院遇到對方親屬了,情緒很激動,一再囑咐我們一定要嚴懲凶手。”


  郭永坤眉頭緊鎖,這樣事情就大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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