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皎

  他並沒有那個能力殺了八岐大蛇，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將它的身軀困在這裡，讓它不能出去為禍世間。


  其實他甘願一生孤獨寂寥守護在這裡，還有一個原因。這條大蛇的身上，承載著八條人的性命。這八個人當時也是義憤填膺一腔孤勇，本著為民除害的原則除去八岐大蛇。可是最終卻沒有逃過被八岐大蛇蠱惑的命運，成為了它陰謀中的一部分。


  八岐大蛇利用了人性貪婪無境的弱點，一步一步引誘著他們踏入地獄，並且控制他們的心智，讓他們淪為它修鍊的原料。


  那些人，本來也不至於如此凄慘。


  一代英靈，後面的諸多荒唐行徑，其實都不是他們的本意，八岐大蛇控制著他們的心智，他們一步步從一個人被八岐大蛇同化成它自己。八個冤魂以及無數深受其害的百姓，都需要他的鎮守。


  他下不了那個手，讓還殘存著一絲生命的八個人徹底消失在人世間。


  於是，他甘願一生鎮守。八柄劍化為一柄寶劍，將八岐大蛇固定於霧林中的一處深幽的山谷中。久而久之，人們再也沒有見過八岐大蛇，便以為八岐大蛇不過就是一個傳說罷了。


  可是霧林並不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地方，總是有人或誤打誤撞或者好奇心驅使，無意中便會闖入林中。


  八岐大蛇蠱惑人心的本領也沒有因為封印而削弱，他離開找東西充饑之時，有人誤打誤撞闖入了這片林子。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八岐大蛇的身邊便只剩下一些被撕碎的人類的衣物。他突然發覺，這樣並不能完全杜絕八岐大蛇害人，而且自己百年之後，總得有一個承接他鎮守八岐大蛇的位置。


  於是他就不斷的從八岐大蛇的口中兩將人救出來，同時，也在不斷地物色能當重任的人。


  於是一代又一代，都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不知怎麼的，一代一代居然與他長得越發地相像，其實每一代的人都是人類的孩子，都是從八岐大蛇的口中救出來的孩童，逐代將全部的功力與封印之發傳給繼承人，也一代一代地講述著守護的秘密。


  可是如此精心的守護終究也不是個萬全之策，總有些他精力照顧不到的地方，八岐大蛇總是還能害了一些人的性命。


  可是，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好的最好的方法了。


  就這樣，世代相傳也不知道究竟傳到了這一代，遇到了沈楓他們三個人。


  八岐大蛇擁有了些許人的智慧，便有了學習的能力，它修鍊了些對它而言比較實用的東西，比如說……御獸。


  雖然它的身體被困在這裡，但是別的動物沒有！雖然它不能夠隨心走動，但是別的動物可以。它可以利用別的動物，通過控制它們的行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八岐大蛇能夠學會此等秘術，不過就是靠著有一絲絲人類的智慧罷了。八岐大蛇都能夠輕易地領悟，那他自然也不在話下。而且，他所創的御獸之術，自然是比八岐大蛇更加完美，如果說八岐大蛇是道高一尺那個道，那麼他自己就是魔高一丈的那個魔。


  他其實也不能在人類的世界中很好地生存下去了，他生的如此奇怪，很容易就會被當成怪物的吧。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夠讓八岐大蛇再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他不能容忍它再去傷害和睦溫暖的老百姓了。


  八岐大蛇終於死在了自己精心修鍊的秘術上面，御獸卻被獸分食之。這一代的傳人也是聽上一代的傳人提起過關於八岐大蛇的傳說，因此他也能對那犧牲的八位勇士抱有憐憫之情，因此，在得知他們隨著八岐大蛇一同離世以後，多多少少有一些難以接受。


  可是多年生活在霧林中，與外界並沒有什麼交流的他，早就已經忘記了如何跟外界的人聯繫，他的那種悵然若失的情懷也一時間無法排解，縈繞在他身上良久。


  他此刻手中拿著那一把劍一下一下慢慢刻下這一段他僅有的財富之後，突然間便覺得暢快了許多。


  他落完最後一劍時，沈楓、陳軒和木景遙三個人都已經為之震撼，此舉，當仁人志士也。


  只見他默默地站起來，將手中的劍往身後一背，徑直地朝著沈楓走過來。


  他當時救下她，其實僅僅是因為她周身的樹葉最多，如果自己不能及時出手，恐怕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在那種情況下，自己又只能救下一個人，也就將沈楓身旁如利刃一般鋒利的樹葉清了個乾淨。而現在之所以走向她，也是因為曾經救過她一命，對她總是感覺親切些。他從背後將寶劍拖出來，然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寶劍的每一處，然後像是狠了狠心一樣將寶劍向沈楓面前一送。


  沈楓瞧見這個渾身是毛的人，從厚重的毛髮下依稀能夠辨認出他的模樣，應當也是個清俊的少年郎，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身量還未完全抽開。雖然有毛髮覆蓋著，可是還是能看出來，這個孩子應當是極其瘦弱的。


  沈楓此時17歲，還未滿18歲，這個少年應當就是她弟弟的年紀，看著少年人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前路也一片迷茫的神情時，不免有些不忍心。


  「你知道你是誰嗎？你可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


  他也不說話，只是搖搖頭。他不說話並不是因為他不願意說話，而是他不會說話。他的一代又一代的先人也就是這樣比劃著說話的，在深山裡面困得太久，早就已經喪失了與別人交談的能力。就連看起來清明黑白分明的眼珠，也閃爍著遲疑的光芒。


  他只能記得一些十分久遠的模糊記憶，他好像是被一位婦人抱著，然後偷偷丟在了林子里。好像是一位和自己長得差不多的毛人將自己帶了回去，喂自己朝露喝，尋果子給自己吃，然後自己長大以後就成了那個人一樣的人。


  他們交流不是藉助手，就是藉助著樹枝在地上畫。他沒有名字，也不知道名字的概念，也不會說話。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沈楓又問。


  沈楓就看著他也沒出聲，就明白了大半。


  「不如你就叫皎好不好？」陳軒突然扶著沈楓的胳膊漸漸過來，陳軒看著這個少年也是夠可憐的，獨自一個人在霧林中與八岐大蛇一同長大，而且雖然不通詩書，心中卻凜然自有一股正氣。眼神純凈如皎月當空，「皎」一字，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