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冤緣愁何時休(一)
尚毓親自領路帶施翦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荒草漫野、古樹零丁,一派凋殘頹然的樣子,一座竹屋赫然立於中間,憑空多了幾分隔世獨居的意境.
施翦抽抽嘴角,瞠目道:“毓哥哥是讓我這個寶貝師妹住這兒麽?”
尚毓冷哧一聲,轉身麵向施翦,背著月光的臉顯得格外陰森,“怎麽?有意見?你不是空閑麽,那便許你一處地兒好好整理。”
施翦謹慎地後退一步,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竹屋裏擺設還是樣樣俱全的,隻是施翦心中著實納悶,這歎樂居裏怎還有這樣一處清冷的地方?
施翦按著尚毓的指示點燃了蠟燭,於是,兩人便麵對麵地坐下。
“說罷,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師父說你這個徒弟不長進,要再尋個徒弟替了你。”
施翦接收到尚毓狠眯的眼神,這才娓娓道來。
尚毓聽完後不作評論,反倒是眼光一轉,落在了施翦身上。
“這次下山,你有何打算?”
施翦歪頭想想,“本是漫無目的,如今卻是要待在毓哥哥身邊了。”
“跟著我幹甚?”尚毓眉峰緊蹙。
施翦聳聳肩,無奈道:“要對毓哥哥好呀,翦兒要照顧毓哥哥。”
尚毓聽不慣施翦那語氣,說得自己好像死皮賴臉地賴上了她。
“我又不是小兒,何須你寸步不離?何況,你認為你在這兒能幫襯些什麽?”尚毓冷笑,笑施翦的不自量力。
施翦慣了尚毓那目中無人的語氣,心卻知他說的沒錯。偌大的歎樂居裏已經有奴仆眾多,更別說毓哥哥的府邸了,隻是,唉,沒辦法呀,這是責任也是承諾。
“那翦兒便刻刻不離,這總該有機會罷?亦或者,翦兒陪毓哥哥玩?”
“我事務繁多,毫無閑暇。”
“總之,我跟定你了,也絕不打擾你!”施翦不耐煩了,一語定下。
尚毓起身,臉龐隱在了燭火之下,輕輕道:“你,東施,可知‘打擾’二字怎寫?”
施翦有些泄氣地望著尚毓冷然離去的背影,幽幽地歎了一聲,暗喊:師父啊!都怪您老人家丟給我的難題!
接下來的幾日裏,施翦再也沒有見過尚毓,隻因歎樂居隻是別院,所以正邸施翦卻是沒見過的。
秀仁總來關照個一二,卻言語不多,隻道是少爺吩咐來的,所以施翦大部分時間都是孤身一人料理竹屋前的花花草草,有時也在歎樂居裏溜達。
話說這幾日著實悠閑,施翦便讓秀仁帶些花種樹苗來,自己也好解悶。
忙碌了一上午,心想數日不見迎羅姐姐,今日會會也好,於是換了身衣服欣然前往。
自從那一夜,迎羅便在尚毓的暗喻下住在了歎樂居裏的暢想閣裏,一個青樓佳人,而且還是頭牌入住,少不了風流子弟的一番探聽,於是這本就曖昧的關係更是浮出水麵。
尚毓對這事隻是笑笑,不予回應,更是加深了人們對此這香豔韻事的猜想。
施翦來到暢想閣裏,卻不見人蹤影。
“羅姐姐?香兒姐姐?”施翦喚道,卻人無人響應。
施翦嫌悶,便繞到後院去,那裏是一片小花園,更是有活水流動,楊柳垂岸,清風微拂,便會帶起千萬絲絛,卷起細縷芳香。
施翦有絲倦意,便攀上枝丫,欲酣睡一番,滴溜轉動的眸子本是要合上的,卻硬是擠進了纏綿悱惻的一幕,然後便不再移動。
不遠處,兩人衣帶鬆懈,流露出細細滿滿的溫情,美人醉眼迷蒙,雙頰酡紅,嬌不勝羸,男子淺笑低語,似在訴明衷腸,一番哄語連連,惹的美人垂首羞赧,恰有還迎嫋嫋,勾纏帶亂。
施翦不自覺地咬緊下唇,這場景怎的如此熟悉?
諷刺一笑,下句該是提議先貪圖閨房之樂了罷?怨冤緣呐,原來,自己朦朧間竟是記得的,還是如此地清晰。隻是,這貪情的話到了自己耳內,卻是別樣刺耳,惹人窒息,亦是怪異地讓施翦猜不透為何如此難耐……
這便你口中的“無暇”麽?謊言,果真是害人於無形之間,傷人如若萬蟻鑽心!施翦歸結與此。
這會兒,施翦的睡意全無,斂了心神,平日裏的憨色盡無,隻剩灼灼暗盈。
這廂,尚毓收回放長了的目光,偏首看向懷內已恬然入睡的迎羅,情愫早已消散在眼內,隻餘清光。
隔日,施翦卻沒有花心思在花草上,而是鎮日呆在了小廚房裏守著一盅沙煲,這個廚房還是當初施翦特意討來的,就為了鍛煉自己的廚藝,使之更加精純。
施翦抹抹額際細細的汗水,不急不緩地扇動著手中的蒲扇,不時注意火候來增添木柴。
良久,施翦聞到漸漸彌漫的香味,滿意地放下手中的物什,卻是沒留心自己蹲得過久,於是起身後,一陣頭暈目眩,黑意襲來,身形不穩,蹣跚地撐出手扶住可靠之物,不料正是碰著了滾熱的沙煲,燙的自己不由得啊出聲來。
施翦使勁兒搖搖頭,想撇去暈覺,看向自己的左手,已是紅腫不堪,急忙泡在了冷水裏,硬是忍下了那股炙熱疼痛。
稍緩,施翦顧不得手,按時辰隔著濕布把沙煲移了開來,啟蓋,香氣四溢,濃鬱富肥,施翦臉帶笑意,歡喜地舀出軟糯的甜粥放入瓷盅內。
“咕嚕”一聲,打斷施翦的情趣。
施翦指著自己的肚子悄聲說:“你乖,等我把這送去就來慰勞你。”
說罷,端著瓷盅便往尚毓獨居的院子裏走去。
施翦行至門口,卻被突然出現的一人給阻了。
“多日不見,東施姑娘可是順眼了許多。”
施翦瞪向來人,從未聽聞有人這樣讚美女子的!移開步子便要入室。
“唉,吃過虧還看不明白麽?”文種輕歎了口氣,麵有難色地看著施翦。
施翦泄了氣,扯起唇角,苦笑道:“明白……”
“東施姑娘,四周無人,該是避免不合時宜的打擾罷。”文種背手而立,卻是望著遠處的鬱鬱蔥蔥而道。
施翦垂眼,低喃道:“我的粥……”
文種染開花兒般豔麗的笑容,指指重重門後綽約隱動的人影,“不必擔心,早有人備下一桌美食,隻等束男人腹胃。”
文種瞄到施翦的左手,靠近一步,大手包在了施翦的小手上,殷紅的唇附在施翦手背低聲道:“這,值得麽?”
施翦不習慣男子的親昵,後退一步,卻掩不了麵上的茫然之色,文種看在眼裏,不由得哀歎,真是個不懂情事的傻妞!不過,這樣或許才有更多的機會呀,嗬。
文種接過施翦手上的托盤,嗅了嗅,揚起笑容,“東施姑娘的粥隻怕是無人消受了,不如讓於我?”
施翦被文種輕易地轉移了話題,嘟起嘴來,不滿道:“休想!本姑娘自個兒都還沒吃呢!”
文種挑眉,一派風流雅趣,“我有個好提議……”
半響,“憑什麽要讓我去拿?!”施翦高舉手中的碟子,甚是氣惱。
文種接過放在桌上,雲淡風輕道:“拿都拿來了,還說這有用麽?”
施翦聽這像是在哄不懂事兒的孩子般的語氣,沒轍地憤然坐下。
文種也不待施翦,肆意執著象箸便吃了起來。
“喂,收斂些,這好歹是我的竹屋耶。”施翦用箸敲敲文種的手。
文種拋個媚眼,戲說道:“那下次來我房裏可好?”
施翦白了他一眼,絲毫不受挑唆,以不變應萬變。
文種笑意卻愈深,心道:雖然隻是一知半解,但調教指導在望,哈,如此甚好!
“怎麽不吃了?”施翦疑惑地看著文種。
文種聽話地品嚐施翦順手牽羊拿回的糕點,心裏又是另一番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