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綿綿柔情斷(二)
應付完文種,施翦精疲力竭,發誓再也不要輕易對文種應允些什麽,這口舌之快帶來的後果非同一般,真真能折磨得人隻皮包骨,唉,不好對付呀。
施翦唉聲歎氣地走在歎樂居裏通往自己竹屋的小道上,陷入沉思中卻機敏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神色一淩,抬眼看向前方,隻是那表情不過瞬間便已變回了乖巧。
“師兄,羅姐姐。”施翦甜甜一笑,頗有討好的意味。
尚毓卻不領情,抿著唇冷眼俯視著施翦,淡漠開口,“去哪兒了?”
施翦無奈,她這毓哥哥就這樣,總喜歡在人前對自己冷言冷語的,唉,習慣就好習慣就好,雖是這樣想,嘴上倒是伶俐,“今早晨光好,翦兒去林子裏習武去了。”說出口的話卻是令施翦自己也詫異了,為什麽要說謊?
尚毓看著施翦那蹙眉不解的樣,心裏更是來氣,硬是忍住了,“哼,這夜間的風也甚是涼爽。”說罷略過施翦相錯而行。
施翦對尚毓這話感到莫名,隻見迎羅盈盈走來,施翦揚起微笑,“羅姐姐。”
迎羅輕歎一聲,無奈道:“你這丫頭怎的恁般糊塗。”
施翦覺得好奇怪,怎麽今天人人都那麽奇怪呀。
“翦兒,莫怨姐姐話太直白,姐姐都是為了你好。”
施翦眨眨眼,隻聞迎羅又柔聲道:“那文公子生性風流,翦兒你應離他遠些,莫要沾惹上什麽,或是丟了些什麽。”
唉,怎麽說話都一道一道的呀,翦兒能沾惹上什麽,丟些什麽?
迎羅鄭重一眼,淒然道:“沾染上情意,丟了心……”
施翦不以為意地一笑,“羅姐姐多心了,翦兒與文公子不過是相識一場,別無交集。何況,翦兒心知無力羈絆那人不羈的心。”施翦猶豫一下,還是說出口,“姐姐,師兄對你很好,為何你還要如此,嗯,惆悵?”施翦找了個適合的詞。
迎羅一笑,美人如玉,“翦兒,你小,還不懂。”
施翦不再追問,腦袋繞個彎又回到了原處,“姐姐為何方才說翦兒糊塗?”
“昨夜裏文公子捎人來告知一聲,說你在他府上作客,留宿一宿。”迎羅又是蹙眉,擔憂地看著施翦。
施翦輕啊出聲,心裏腹誹著文種竟不事先打個招呼,令自己謊言已不拆便穿了!
文種這廂卻是好不悠然,心想著施翦這狼丫頭現下如何,想著想著便笑出聲來。敢情文種留一手是故意的呀。
施翦轉念一想,埋怨道:“師兄既然都知悉了還來套人家話!”
迎羅撫撫施翦的腦袋,無奈笑道:“你師兄也是關心你呀。”
施翦嘴一癟,滿臉不信,“怎麽可能,師兄巴不得翦兒……”話咽下腹中,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省的惹人擔憂,唉。
迎羅看著垂頭喪氣的施翦,麵上卻是哀怨地一笑,甚是惹人憐惜。
“翦兒告訴姐姐,那文公子沒有冒犯你罷?”
“怎麽可能,文公子既然風流,那就斷然不會看得上翦兒的這張臉。”施翦又是信誓旦旦的語氣,認為此事乃天方夜譚。
忽然施翦又是一陣麵紅耳赤,若,若要說冒犯,好像,還是自己……
迎羅看著施翦粉麵,心想:可是翦兒你的臉卻不過是一個遮掩……
“昨夜姐姐與師兄一起開心吧?”施翦轉移話題,可這下意識的一轉卻轉得自己有些痛心。
迎羅羞澀一笑,芙蓉麵輕紅,映襯著整人生生動光,“上燈節很熱鬧。”
施翦點點頭,微笑著不做聲。
迎羅執起施翦的手,柔柔笑道:“翦兒陪姐姐走走可好?”
“姐姐耽誤忒久,不用跟上師兄麽?”
“公子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好多作打擾。”識時務才能得到那人的讚賞罷?
施翦輕嗯,隨著迎羅閑遊。
歎樂居裏小橋流水,柳枝垂岸,暖風而過,帶起萬縷馨香。
施翦不經意地看到一座別致小樓,鳳角朱桐,收盡一派好風光。
“那是哪兒?”
迎羅嗬嗬一笑,“翦兒來了許久也不知呀,那是公子的居處。”
施翦麵色一頓,複而輕笑道:“師兄眼光倒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怪不得將姐姐置在了暢想閣裏。”
施翦揚目迷離,隔水而望,該有多愜意暇情呐,毓哥哥,你的確是為了羅姐姐花了不少功夫呢。
是夜,施翦換上一身幹練的玄服,偷偷溜出自己的竹屋,盼顧間神色緊張。
沒錯,夜高雲深的著件奇奇怪怪的衣服自然是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兒!呸!什麽見不得光,翦兒又不是做賊去。
想到這兒,施翦也將貓著的腰挺了起來,唉,這院裏根本就不會有人來,自己如此小心也是白費,不如用在正經地兒。
施翦幾個輕點,隱在了夜色中,要是被傅禎師父看見了,又該讚一句“好俊的功夫”了。
另一人偷偷摸摸地探頭,迅速跟在其後,隻是那氣息可要比施翦這半斤八兩的隱得深。
越來越靠近目的地,施翦更是謹慎,嗯,有四個人在東南西北四處巡邏守衛,可這不過一小小居處還讓那麽多人守著幹甚?莫非有啥珍寶?真是猜不透毓哥哥心中所想。
此刻的施翦正毫無形象地蹲在樹枝上,神色怪異地觀察著。這裏正事尚毓的居處,施翦前些日子從迎羅口中得知尚毓這兒外人不得靠近,便萌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反正呆在歎樂居裏也是無聊,再說了,呃,那禍水也失蹤好幾日了……
施翦蒙上麵,在西北角兩個侍衛轉身時抓住機遇,一躍而上,那身姿矯健如鷹,在月色柔光下染上層層迷蒙。
施翦再由房頂攀爬而下,一個旋身,退到了陰影裏。
推開一扇門,施翦迅速入內,就著月光,施翦發現置放著許多書物典籍,該是書房。
點上火折子,施翦順著微弱的光向屋內走去。
書桌上,一紙白蘭薄宣平鋪著,靜然而立著一段字,那筆鋒輝墨撒金間帶著幾分婉柔,看著熟悉的字體,施翦有些怔神。
施翦的字是尚毓手把手教的,隻是施翦學得尚毓筆力中墨香雅致七分,勁道不過三分,所以字體雖是相似,卻是不同。
指尖輕巧地彈跳在書籍間,施翦移著小步點著書,興致頗好,走到了轉角處,正好有一小幾擋著,施翦稍退一步,眸子不經意一抬,卻是愣住了。
畫卷有些陳舊泛黃,邊角已有微許瑕疵,畫麵卻保存完好,筆墨濃淡不失當日風采。
畫中寥寥幾筆勾勒出一背影,墨發張狂,白衫桀驁,這樣一個淡色的人卻立於雄山綠水之前,懸崖陡峭,蒼天濃雲,飛鳥盤桓,雜草紛亂,野花簇簇。
這樣一個強烈張揚的色彩,卻沒能掩蓋住那人絕世獨立的芳華,反倒是成了陪襯,以自身的重彩細膩襯托了那人素雅的神韻。
施翦癡癡地望著,麵上柔光滿溢,內心被溫暖包裹著,眼眶裏畜上了淚水,似喜似悲地一笑,顫抖著伸出手觸碰那遙遠的記憶……